第一章(8)

她似乎好起来了。

有点呆呆的,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大概是做了美梦。即便没有微笑,脸颊也散发着柔和的氛围。早饭后给她吃半粒白色、半粒粉红色的小药丸。

她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双手规规矩矩搭住膝盖,望着我走来走去。看上去好乖巧。像是巴望着从这儿拿到糖果似的。她看我,我也看她,每次对上视线她就微微笑起来。好想快点做完所有家务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

洗了碗,擦了桌子,悄悄清理了药死在橱柜下的蟑螂,然后把衣服和被单拿去洗衣机里洗。冬天很少出太阳了。衣服挂在窗户前很难晒干。还遮住了光线,让人想到阴沉的水底和摇荡的水草。

我若是待得憋闷了,还能出门去走走,舒一口气.....她则只能待在这种地方。

家。是因为有她在才抬举了这狭小的出租公寓。

居住环境和心理似乎也有很大关系。要是能让她生活在更加开阔、更加明亮的地方就好了。可无论如何努力清扫,也没法让这地方哪怕增加0.1平方米。

等待洗衣机停转时,趴在窗台上,望着对面的高楼。刚来这座城时会觉得这些高楼大厦很了不起。

如镜像般耸立的蜂巢。要是在月光明亮的夜晚,也许会有不景气的私人诊所医生在窗口挂上个人偶。

太阳照到的地方都熠熠生辉,像是融化的雪糕,淌着温暖的蜜和糖浆。

啊——对了,不是可以去屋顶上晒衣服嘛。

我把衣服收拾出来,抱着盆往外走,她仰头看来。和她说去晒衣服,临出门又补上一句:马上回来。

坐电梯到达顶楼,进入楼梯间,向上攀登。从窗口里可以望见蓝天。到处都给照得明晃晃一片。好暖和。心情一下放松了。推门出去,迎面吹来微凉的风。

一切都在流动。黑色的防水层上倒映着云彩的影子。很远处的景物也清晰可见。

有人在护栏和水泥墙之间拉了根晾衣绳。站在阳光里,往上挂衣服,嗅着洗衣粉的气味,轻易地陶醉起来。

回到家里,她正在窗边,瞧着远处,手指尖摸着边缘处的一点点阳光。

那边,过去了,穿过住宅楼林立的大峡谷,是马路和体育公园。有人走在草地上,晒着太阳,使劲挺身,拉直了腿脚,后边跟着条毛茸茸的,和雪一个样的小狗。

她看得很专注,很认真。和她一同挨到窗台上,从侧面看她的脸。她的眼睛倒映出了一些光彩和颜色。亲吻她的脸颊,她靠近过来,脸贴到了一起。想到了温柔的大型犬,有着蓝色眼睛的萨摩耶。

「想不想晒太阳?」

她坦诚地嗯了一声。

「那,要不要去楼顶?」

颊边的温度远去了。她离开一些,盯住我。赶紧解释说:「上面没有人的,一个人也碰不到.....又安静,又暖和,我陪你一起.....」

她伸出右手来。嗯?什么意思?

「拉钩。」

原来如此。小手指勾小手指。拉着她起身。把窗帘拉上,背过身,等着她换衣服。这时候想起件很有趣的事:

即便是两人间冷战最严重,她表现得最冷淡的那段时间,她睡床,我睡沙发,这类事情也不会刻意避开我去做。仍旧在面前换衣服,穿内裤,偶尔披着件衬衫,纽扣都不扣上,仍大摇大摆在房间里走动。是说即便现在内衣裤也还是让我洗。也许是单纯嫌麻烦。不过往好处想,这样不就和老夫老妻一样了嘛。

一起坐电梯,祈祷着不要在中途停下,到达顶楼。她在我之后踏入蓝天,紧几步越过我,拥向护栏边上,望着远处的海面。长发随风扬起,蹭过脸颊,落一些在我的肩膀上。那儿是一张孩子似的欢欣的笑脸。

然而那欢乐慢慢冷却了,犹疑了。她望向我们来时的那道门,轻声问我:

「——真的,不会有人来吗?」

其实不很确定。这里有别人系上的晾衣绳(目前被我非法占用了),过去点还有一簸箕切开的大枣。只能露出含糊的微笑,拉着她的手过去,让她藏在了晾晒的床单后面。这儿是一面墙,其余三面都是澄澈的净空。这就是我们宽广的新寓所。她对此感到满意,赞许地拍了拍肩膀。

那天一直待到黄昏时才回家。一直没有别的人推开那扇门。她渐渐放松了。给她从家里搬来椅子,带来以前大学时看的小说。她看看书,望望远处,或是靠在椅子上,吹着风小睡。

我一直在旁边看她。那些想法,在逼狭的室内延展不开,纠缠在一起,到了碧空之下则可无限制地发散。

不由得奇怪,这明明就还是个小女孩嘛。我以往是为什么,总觉得她是那么的成熟,以至于忽视了她的困苦和哀愁,就像小孩子不该管大人的事情一样?

晚饭后仍是半粒白色,半粒粉红色。洗过碗,再把晾干的衣服收拾好,刷过牙洗过脸,她已经睡熟。

往后,除了不出太阳、下着雨夹雪的日子,她都爱往楼顶去。她好像真的好起来了。会和我说话,会向我微笑,会好好吃饭。偶尔心情不好了,也只是一个人发呆,不再会做些莫名其妙的报复行为,不再会莫名其妙地哭出来。

很省心。和她待在一起总算像是曾经那样融洽,不用再提心吊胆、揣摩她的心思,可以放下心来,继续进行兼职。即便没有我陪着,她独自一人到楼上去的次数也多了。

有次回家时见着楼顶上有一群小孩子在玩。几个胆大的踮起脚尖,去捧沾凝在栏杆上的冻雪。连劝带拽,和他们说这地方很危险,将他们遣返了,过两分钟就又看见他们吱吱呀呀叫着在小区里疯跑。车很少,应该不会有事。可她又哪去了呢?

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她藏在梯屋和栏杆之间的小角落里。为什么不出声啊?害我担心半天。她倒笑嘻嘻的,把这当作捉迷藏在玩。走啦,回去吃饭。拉着她起来,一手拎住她的小板凳,她把书捧在怀里。下楼梯时想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劝小孩子不要来这里是正当的。那她来这里就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找到了她,她会笑着把手伸来,让我握住,可要是别的生人找到了她呢?

她毕竟还在躲避那群孩子呀。

·

小王子为了那朵有刺的玫瑰,结束了他的旅程,返回到孤寂渺小的星球去。因为她是他的玫瑰,他是她的一切。我喜欢这个故事,又残酷又稚嫩,如同被彼得潘埋葬在公园里的小女孩一样,读到了会让心猛然揪紧。

见她对这本小书如此着迷,未免还是会觉得担心。

到了要去复诊的时候,她不愿出门。今天出了太阳,是难得的可以到楼顶上去的日子。不忍剥夺她的这点乐趣,只能独自前往医院。

还是上一次的大夫。他听我讲了她的情况,说既然效果良好,又感觉不出什么副作用的话,就照原样再开一个月的量。要坚持服用,养成习惯,保持一日三粒的频率,不可突然减量、停药。

那这样,要到什么时候呢?难道要一辈子依赖药物过活了吗?

不会有那回事。这个药,成瘾性是没有的,可以长期服用。等到压力小了,可以正常生活了,再慢慢地减下去.....

大夫写了处方,仍是结账,从药房取药。这次是整整一塑料袋。在楼梯碰见了上次来的高中生,他正趴在窗台上,向半空呼出清香的白雾。停在他身边,递一张纸巾过去,他胡乱地揉一把脸,捏成一团,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涕泗横流的高中生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差点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可疑的东西。他把像是支笔一样的小物件塞回口袋,腼腆地笑笑。

「那是什么?」口气不自觉严厉起来。面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我可真是够威风的。要怪就怪你还好好穿着校服。

「.....嗯,啊,这个,」他吞吞吐吐半天,大概是想起了这不是在学校里,又耸一下肩膀,「电子烟。」

「啊?」

「西瓜味儿的。」

他往后缩身,让开道路。医院里不该抽烟——但不晓得电子烟是否被与时俱进地包含在内。再说我也没想为了这种事情去喋喋不休地追究什么。

最好就是擦肩而过。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可瞧见他身边的窗台上也摆着一塑料袋药物,总觉得不大舒坦。

「你一个人过来的?」

他颇戒备地看我一眼,「......我爸还等着我。」

「在哪里?」

「楼下。」

「等你抽完烟?」那真是贴心过头了的父亲。「你之前也是一个人啊。」

说着说着发觉他已慢慢往楼梯移步,赶紧把手里的塑料袋提起来给他看,「上次,在诊室前面见过嘛,你还给我让座位来的。」

「.....喔。」

不晓得为什么,他一瞧见里头的药,就站住了。盯着我看看,又用单手杵住窗台。

他眺望窗外的神态表明了再不会理会我。那短短的额发,苍白的脸,带着薄汗的鼻尖,若拍成照片,大概会像是开了黑白滤镜。

他要是真一点不在意我,那就很有点酷了。可惜在被我盯着看了半分钟后,终究还是破了功,不情不愿地挤出句话:「那时候,不还有个女的陪你?」

「什么『女的』——别对女孩子用那种称呼啊。」

「......我、我又不认识她。」

明明是又冷又硬的叛逆少年的形象,只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加重了声音,就立马像是要道歉似地瑟缩起来。他这性格还挺有趣的。

「那是我女朋友.....她最近不太舒服。今天也是来给她拿药。」

我站到他旁边,一同朝向浮着雾气的半空。他瞥我一眼,倒没有刻意避开。

「她.....」

「嗯?」

「……她的话,我看着,状态还好,只要继续吃药,应该可以很快好起来.....」

他仓促地移开视线,又小声补上一句:「不用太担心。」

话一讲完,立刻就离这里远了一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慢慢把这个零散的句子合拢了,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安慰我啊。

用手指摸摸自己的脸。那是怎样的表情——姑且不提。先微笑起来,往旁边挪去一步,同他靠近了。

「.....刚才,是为什么哭呢。」

他一副咽了苍蝇的样子。原以为会呛我一句『关你什么事』,没想到却是小小一声——「因为我有病啊。」

「不管有没有病,是个人都会有难受的时候啊。还有人喝醉了酒抱着电线杆子旋转大哭还尿尿呢。人们见了也只会说——啊,他肯定遇上了什么难受的事.....」

他虚弱地笑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又靠住窗框,眺望远处。那边是寂静的、老旧的城区。灰色的天际下有一堵爬满树藤的砖墙。目之所及都是让人感到昏沉的景象。

她也是,他也是,都喜欢盯着遥远的地方看。那边究竟有什么呢?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想要去到另一个地方?

莫名其妙地发觉了他们之间的相似点。留意起了他的手腕,也是纤细得可怕,能看得见青色的血管。

注意到时,话已经说出口去:「要一起吃饭吗?」

「我爸——」

「他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嘛。我请你们父子俩一起吃顿饭。」

他不说话了。从楼梯走下去后等了一会儿,看见他也慢慢地跟来。「我爸不在。」他一脸不高兴地嘀咕。

·

到了医院外的街道,他走得非常靠后,像是只恰巧和我走了同一段路。不过最后还是在同一家淮南牛肉汤馆的同一张桌子边坐下了。

到处都油腻腻的。如果她在,肯定要拿纸巾擦一擦。少年坐在我的对面,颇不自在地往四周张望,似乎是很在意自己身上的校服。

今天确实不是休息日。不过医院区域享有豁免权。他似乎也发觉了没人在意他,慢慢坐住了,拿出手机看一眼,又放到一边。

汤很快煮好。本来就是拿现成的汤往现成的料里一冲。我去把我们的汤端来,再递给他勺子和筷子。他盯着碗看了半天,咽下一口口水,抬起头来说:「我自己付。」

「上学的小孩子没有『自己付』的说法。我猜你也没有在打工吧?」

这话说得他不高兴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倔起来可是很要命的。为了不在自尊和食欲前面折磨他,我干干脆脆地说:

「你就当是为了满足大人的虚荣心,老老实实地吃饱就好。我也正想问一问这种病的事,你和我说说话,就当是报酬了。」

讲了这么一通话以后,他总算肯动筷子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真难搞。不过我也曾经有过这个阶段.....明明一无所长,还总幻想着以后会有带点傲娇属性的黑发女孩喜欢自己。

「她吃这个,效果还好?」

「嗯?」

正胡思乱想时,少年似乎向我搭话了。我抬头看他,他讪讪地撇开脸,「.....你女朋友啊。」

「还好。」我把混在葱花里的香菜给挑了出来,「你也吃这个药?吃了是什么感觉?」

「会犯困。觉得轻飘飘的.....嗯,像是好多事情都无所谓了。」

「心情会放松一些?」

「会舒服一点。不过我没继续吃。因为得上学,不能在课上打瞌睡。现在这个不会犯困,但吃了头疼。」

「高中生真不容易。」

我轻飘飘地感叹一句。他耸耸肩膀,「吃药的人还挺多的。垃圾篓里经常有药盒子。高三这一段,都说熬过去就好.....所以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坚持下来。」

「所以也吸电子烟?」

他有点尴尬,「那个——是,为了不犯困。只在晚自习抽。不然到了八九点钟就开始头晕.....」

「我们那时候九点多就下自习了。你们现在得到什么时候?」

「十点五十。但其实回去也没办法休息。晚自习都拿来讲课,作业也写不完。住校的可以早上来补,我走读,就得回去给它写完。躺下去了也半天睡不着,感觉过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然后又要去上学.....」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最初我家的带我来医院,就说是要开安眠药吃。后来医生说失眠是别的因素引起的,要好好治疗.....家里就有点不高兴。」

我想,这种生活大概能让大差不差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病。但这种生活又是非过不可——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就只能『熬过去』嘛。

「不管家里怎么说,药还是要按照医生说的好好服用吧。烟嘛,能少抽就少抽.....也不会说喊你立马戒掉.....如果你觉得对你坚持下去有帮助的话。」

这样一番话,是模仿着我心里所想的,大人该对孩子说的话。没想到弄得他火大起来。

「你跟他们一样,还不是都说这种话!——熬过去就好了、上了大学的就好了。那医生明明也知道药有副作用,也说是环境的因素,还不是就让我一直吃药,坚持到高考结束,根本就没想着把我治好!反正都觉得,只要能把试考掉,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从初中开始就这个鬼样子,天天在学校里坐着,哪里去不了,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还能迷路,除了同学谁也不认识.....我养的小狗病了,死掉了,硬是要拖到我考试结束才和我讲!」

他攥着筷子,低垂下头,说着说着声音颤抖起来。

「十多年时间,我活不活得到三十岁都不知道。又说现在不苦以后就会苦,那现在的我就不算是人?苦是吃定了,哪个又来发誓说我以后不苦?我的小狗死掉了,上大学能把它弄活了?你告诉我,上大学究竟能有什么意义?」

其实大家都只是不想担责任。无论是心理医生或是我,谁又敢说,『没有关系,你大可以休学,好好把病治了,来年再来考试』——高三毕竟始终在那里。

来年的来年的来年,都有一个高三。如今无论如何,已经熬掉了一些时间,放弃了就又要从头开始。

而无人敢提起那条放弃高考的路径。那条路子太过平凡,在血缘里和苦难有着某种联系,和它沾亲带故都像是一种耻辱。虽然也没有谁可以担保高考后的幸福,但那毕竟是更加高贵的去处。

没有人知道正解,然而人们仰慕高贵,会为了高贵辩解。高贵理所应当得到王权,如落魄失势,则必有某种特殊的原因掺杂其中。

我一直觉得,这种对高贵的辩解是不合理的。能够使得它略微合理一些的依据,只有极其私人、极其个别,脱离了『我』的生活经验就再不复有的一份陈述。

时至今日,我仰慕高贵的理由,有且仅有一个,就我而言,如果一定要说出真心话,也只能从这里为高考做出辩解。

「我和她,是在大学遇到的。没有参加高考,我就遇不到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瞪我,「上大学交个女朋友,这样就值得我花十多年的时间?」

「确实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我要劝你,向你说明参加高考、去上大学的好处,也只能这么说。实际上,你不一定会谈恋爱,或许会去搞竞赛,考研或是玩社团,也可能四年过完了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我没办法真的知道大学对你来讲值不值得。至少,对于我来讲,大学是值得的。因为大学对我有这样的意义,所以我也只能劝你说,最好还是去试一试。」

他沉默下来,似乎冷静了一些。往四周察看一圈,发现没人在意这边,伸手抓过袋子,扣开锡箔纸,合着汤服了药。

我问他:「那个药,效果很快吗?」

「.....一般。」

他抽一张纸擦擦眼泪,擤擤鼻涕,「去医院的有两种人。」

「啊。」

「我说我这种病的。自己主动去的,和别人拉着去的。我是自己想看病,想要赶紧治好,就会觉得药一定很有效果。一这么觉得,只要吃了药,就会想,药是有用的,如果我现在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那就不是病的缘故,而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安静的喝汤时间。我吃完自己的那份以后,又去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她。少年在座位上摆弄自己的手机。等到我拎着她那份汤走过去,他也站起身,跟着我来到了大街上。

他定了网约车。在等车的时候,他伸手往口袋里摸电子烟,我忍不住说:「烟还是少抽点。」

他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要倔上两句,没想到他只是干干脆脆地说:「高考结束后,我就不抽了。」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

网约车要到了。他不断地往我这边看。最后还是跨出半步,立到我面前,戳个手机出来。

「.....你愿意的话,微信,加一下。」

虽然是男高中生,不过被要微信的感觉还是挺棒的。是说,迄今为止,来要我微信的人怎么都有点傲娇属性?

「.....谢谢。」

他确认过好友列表,嘀咕着道了谢。不知道是为了牛肉汤还是为了微信。如果是后者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等着看他顺利坐上了车,也拎着她的牛肉汤和药,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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