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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空虚的人偶

　　「所以，你有比较亲密的朋友吗？」

　　面对我的疑问，陈小川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几乎没什么时间去交朋友，平时都是一个人蹲在图书馆里学习。」

　　「是么，袁老汉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把这种事上上心。」

　　「...这跟班主任有什么关系？」

　　见陈小川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既然是再次重启的箱庭，现在的我应该是不知道陈小川正在接受袁老汉的资助。

　　「唉，班主任不应该在意你这个三好学生兼班长的心理建设吗？」

　　「我一直以为好好学习就够了，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老师都是这样认为的。」

　　「话是这么说，如果你认为它是真理的话，不妨去证实一下。」

　　实际上，用到以为这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足够说明她开始动摇了。

　　不过这种类型的还真是难搞，试想一下一个眼镜妹认认真真地询问周边的人——好好学习是不是真理这样的问题，基本上都会被当成傻子看待吧。

　　学习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大家都有默契的不去深挖其中。

　　我想要让陈小川明白的点就在这里，去让她自己发现为什么大家都会产生这种默契，甚至连自己都会不由自主地忘记这个问题。

　　「这样吧，我让一个好交朋友的人来给你练练手怎么样？」

　　「怎么感觉像是在玩过家家....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玛莉！」

　　没有在意陈小川的碎碎念，我走进教室将趴在桌上酣睡的玛莉揪了起来。

　　「干——干什么了！？」

　　宝贵的休息时间就这样被我打破，玛莉一下子从流口水的猫咪炸毛为龇牙咧嘴的狮子，差点要上嘴咬我揪起她领子的那只手。

　　野蛮，刻板印象上的黑皮加卷毛性格啊。

　　「我们的好学生班长要和你交朋友啊，你这家伙最好识相点。」

　　「啊？我跟你们很熟吗？」

　　「其实事情这样的.....」

　　重启后的玛莉明显不是很配合，我只好将她搂到一旁悄悄捏造了一些关于陈小川被班级孤立的谎言，给玛莉听得逐渐升温后，她才答应了我的计划和安排。

　　「妈的，怎么不早说呢，交朋友的事情就交给我罢！」

　　「善同学，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了些张三李四的事。」

　　热血上头的女高中体育生就是好对付啊，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能拨起玛莉朴素的正义感，不过事后要是被戳穿可能要挨一顿打。

　　「那么，陈同学。」

　　我眼神示意陈小川按照刚才约定好的办法和玛莉聊天，后者也再一次恢复到往日怯懦的样子。

　　「玛....玛莉同学，你觉得好好学习是正确的吗？」

　　「啊？」

　　「对——对不起！问了这么蠢的问题....」

　　「不是，原来我也会被问这种问题吗，总感觉有点小开心啊。」

　　最后一句话是这家伙的心声，但她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家长和老师们经常这样念叨呢，按照直觉来说的话应该是吧，毕竟要当律师和老师的话都得好好学习。」

　　「从直觉上来说？」

　　「嗯，成熟可靠的大人们似乎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脑袋里没有点东西是不行的，不过.....」

　　「不过什么？」

　　玛莉意外的说了一些符合逻辑的话，再加上这句转折更是让陈小川眼睛里冒出了好奇的小星星。

　　难道这女人只是表面上粗枝大叶，实际上很心细的那类角色？也许在陈小川的篇章结束后我就能好好探寻一番了。

　　「如果是我的话，感觉把太多精力放在学习上是很累的事情啊，只是怕以后不会饿死而学习的话，没必要这么费力呢。」

　　「那，玛莉同学想要专注在什么事情上呢？」

　　「我啊，来到学校一半是被迫的，一半是自愿的，被迫拿学历，主动来揍人！」

　　玛莉豪爽地撸起袖子，一边将陈小川娇小的身躯搂在怀里，一边秀弄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这样就会让玛莉同学不害怕了吗？」

　　「害怕？哦，那是当然，在揍那些欺负别人的坏蛋的时候，我感觉可以做到任何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真幼稚。」

　　不知怎地，玛莉的答案让陈小川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就像是渔夫不慎钓到了自己无法驾驭的大鱼一般。

　　她一把推开了玛莉，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她明显是在说——这样程度的理想，我也能够做到啊你这肌肉脑！」

　　和玛莉打趣了一下后，我马上撒腿去追陈小川。

　　然而这女人却不知怎地暴走了，我楞是从三楼跑到操场都没能赶上她的步伐，只能慢慢走一段缓口气。

　　大概磨蹭了有半个钟头后，我在一个靠近教学楼旁阴暗角落的花坛边上发现了陈小川。

　　她无助地双臂抱腿坐在冰冷的石砖上，时不时还会用飘忽不定的双眼紧盯某个藏在虚空之中的存在。

　　而当她注意到我正站在一边时，那根紧绷的弦差点就要断裂了。

　　「不，不要过来你这跟——」

　　「我去！」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她这一声跟踪狂喊出来，否则便要签收银手镯一对了。

　　但其实换位思考一下，我一中午被这样搭话和折磨也会这样干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直到陈小川的情绪逐渐稳定后，我才将自己已经可以拉丝了的手放了下来。

　　她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悲哀，平时木然的双眼在此刻圆睁着，身上不自然呈现出的颤抖让她鼻梁上的眼镜摇摇欲坠，以及那挂在嘴角旁粘稠的唾液，像是疯狂方才逗留过的痕迹。

　　「高三毕业之后，我可以用自己不睡觉熬夜争取到的区级奖状获得加分优惠，然后稳定考取一所联合国重点政法院校，在大学期间迎合他人并以此积攒雄厚的人脉，到社会上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一名新秀律师，和那些更高级的人脉资源接触——其实我很聪明啊！我真的可以这么做，但是我得这么做多久？我得紧绷着努力多久才能不去考虑未来？」

　　陈小川还没缓下来多久就开始向我宣泄，她此刻展现出的模样，是完全不同于往日那般怯懦的，癫狂而理智的陈小川。

　　「实际上我早就在关注联合国和公司这两年的动向，你知道吗，他们居然会接受一个中立区域来作为国际交流的缓冲带，但是基于此而诞生出的法律问题会使得国内对于律师的需求越来越多，他们得去解决联合国和中立区的问题，然后再去解决中立地区在某些方面越界便会被安全专员制裁的问题——」

　　「别说了，再说要爆了。」

　　不仅仅是联合国内，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个人类社区都对联合国庞大的法律体系感到疲惫和厌倦。

　　但是秩序是有代价的，想要获得安稳的生活，就不得不去做出一些牺牲。

　　不过现在还是言归正传，陈小川的问题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烦。

　　「既然你能够做到，为何还会害怕？」

　　「是啊，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害怕呢？我只要好好学习，在维持个性的前提下迎合一些人的需求，然后就这样拿着薪水享受人生不就好了吗？」

　　陈小川躺在花坛下的阴影里，用满眼的迷茫和太阳抗衡着。

　　「可是....就没有更有意义的事情，更加美丽的事业来让我不那么觉得，自己努力到最后也只是一个平庸的俗人而已吗？」

　　她朝着天空喃喃自语着，像是在用无力的声音敲打着自己空虚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