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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欲望的视线

　　回过神来时，作家身上的色彩已经逐渐褪去，慢慢地在他的脚下积起一滩五颜六色的水池。

　　那水池里盛放着真实的颜色，凝视着这些色彩，便能够回想起现实的模样。

　　跟着，窗外才理所当然地响起车辆驶过的声音，眼里才能看见人头攒动的影子。

　　「艾琳，我这次去了多久？」

　　「问问你自己吧。」

　　被称之为艾琳的异彩画家俯下身子，用画笔沾了沾地上的水坑，里面蕴含着的色彩就被尽数吸收，用于她在那人偶的作画上。

　　而不知何时，作家手上出现了一本只有一页的日记本，当他伸手去翻开真皮制作的封面时，那张一片空白的页面上便迅速被作家指尖流出的文字占满。

　　这是一篇以「我」的口吻所述的故事，虽然只有三章，但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特别是第一页被撕去的那部分，不知为何让作家十分在意。

　　「这个人偶的叙事仍然存在问题。」

　　作家得不出答案，只好来回翻阅着日记本上记录的三章回忆。

　　在第三章的记述中，「我」被带到了一家不像是快餐店的快餐店里，并被舞台的人偶们发现和伤害，然而结果便是舞台失去了一种视角，这一变动会使得那里变得残缺不全。

　　对于那些人偶们来说，只需要更换一个新的眼睛安置在观众席上即可，可是作家仍然需要搞清自己穿皮套被发现的问题所在。

　　「路莹不会被真视看到心声这一点，很棘手....嗯？」

　　正当作家试图从记录事件的字里行间里寻求答案时，一阵令人眩目的猩红突然与脑海中闪过。

　　他快速翻阅至第二章，发现接近章末的一段描写被一段血迹所遮盖，若是定睛去看，还能看见上面正缓慢浮现出一行字来：

　　【你的视线，便是我的欲望。】

　　会是什么意思呢？

　　「...看起来只能再去一趟了。」

　　「新的人偶还没有画出来哦。」

　　「无所谓，我有预感那个被追杀的人偶会是关键因素。」

　　眨眼间，作家手上的日记本就化作一条条分叉的血管融入了他的体内，他走到艾琳的画架前，将那副捂住双眼流泪的人偶画作扯了下来。

　　这一举动让艾琳这位画家有些不满，不过出于信任，她还是为作家打开了通往人偶舞台的道路。

　　准确的来说，是掀开了一副位于画室角落的雕像身上的黑布。

　　「这东西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恶趣味呢。」

　　失去了世俗之物的掩盖，不被大众所接受的怪异艺术在艾琳和作家的眼前完全呈现了。

　　这是一副胸口长有双翼的少女雕像，人造的脊椎用作她飘逸的长发，惨白的手臂汇聚成她胸口的片翼，而其他身体部位却像是那些被拆解下的零件所属的原生躯壳打碎后重组，最后挖掉椭圆的双眼而打造制成的——与其说它是雕塑，倒不如说是一堆报废的人偶肢体所拼接起的扭曲人像。

　　当人们用自己的肉眼与少女那双漆黑无比的空洞双眼对视时，她就会动起来。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你又回来了。」

　　我坐在教室的椅子上，面前是我记忆中的青梅竹马路莹。

　　只有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嘈杂烦闷的文字就会停息，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什么愿望。

　　她只是坐在那里，与我对视，就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耍小聪明是没有用的，父亲的记忆与我时刻共享，而背叛我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

　　面对路莹逼近的杀意，我并不打算作出任何回应，只是保持着对视。

　　我希望我能够赌到，希望那日记上展现出的话语不是空穴来风。

　　「.....还在装？」

　　「..........」

　　异常的静谧让路莹确信的表情变得迟疑，她伸出手戳了戳我僵硬的脸颊，紧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不安的神色。

　　「怎么会——按理说重启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路莹一边绕着我转圈，一边百思不得其解，我开始乘此机会观察周边的环境。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周边的座椅上耷拉着一双双人手，皮肤表面泛着一层油腻，月光打在上面显得格外亮眼。

　　「难道说是装置出现bug了？」

　　正当我准备动动眼睛的时候，路莹突然从余光里蹿了出来，用手指扒拉着我的下眼皮。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一种虚假的感知，就像是右半边世界遭到了某种撬动而不停地摇晃，我却无法正确认识到自己的眼球正被这女人拨弄着。

　　「无妨，让我再重启一次吧。」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路莹紧皱的眉头还是妥协似的舒展开来，只听她连拍了两下手，世界便归于静谧。

　　接着，无尽的黑暗仿佛卷起了一场风暴，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东西都卷入到了深渊之中，只留下一个眼睛大小的孔洞供外界窥视。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看见那双照常空洞的黑色眸子，正君临一切地向下望来。

　　——清晨。

　　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总之浑浑噩噩地度过了。

　　似乎是在和我的青梅竹马，也就是路莹这个女孩一同回家，接着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吗？

　　真是奇怪，我昨天有那么累么。

　　掀开被褥，丝毫不会怀疑独处在一个双层别墅的这件事是否合理，径直走到还未被阳光照到的卫生间里洗漱。

　　——嗤嗤。

　　让凉爽的水流过指缝，是我起床唯独喜爱的一个环节。

　　它能够唤醒我的灵魂，大脑也仿佛重启一般，对世界有了感知。

　　只是我为何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这样一件事。

　　为什么，我的脸上总是只能看见一双眼睛，而看不见鼻子和嘴巴呢？

　　「怎么还没准备好，要迟到了！」

　　女孩的呼唤让我一下子从思考中惊醒，那些似乎并不重要的疑问被我抛在脑后。

　　如果惹那个青梅竹马生气的话，我的肉体与精神会遭到双重折磨的。

　　「真慢。」

　　拖着书包邋邋遢遢地打开家门，她的容颜与阳光一同进入我的视野内。

　　那是一双足以让阳光黯淡，却又令人心安和渴望的，黑宝石般的眸子。

　　一旦与她对视，我就会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愚蠢。

　　「这次不要再逃了哦？」

　　她的心声如约显现，就如同单独说给我听的情话一般。

　　这也许才是我能看见他人心声这一能力的唯一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