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少女的前前前传

大家好,我是三月。

在军训的时候,我如此自我介绍。

并没有几个人会记住我的名字。教官想让大家熟悉彼此,但陌生人之间第一回见面,想不生硬是不可能的。所有人就这样在不认识彼此的情况下,走出了完美的队列。

军训一转眼就过去了。

宿舍内的学姐建议我去围棋部,她是副部长,可以给我各种方便,还能完成体育课的指标。

所以我参加了围棋部。



最近对占卜的心态,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现在的我终于能以娱乐的心态占卜了。

以往,家人总是对我说,求求你了!我的好闺女,求你为我们算上一卦,或占上一回,算算我们的命,指指我们的路吧!

可这样也不能改变一些本就该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的我还是太天真,小孩子的脑子只想着,要么让自己高兴,要么让别人高兴,以后的事情很少会去想。

我为他们带来了不曾拥有的钱财。他们逐渐变得不像是我的家人了。

眼中的财富不断累积,小小的房间里,先是各种我不认识的奢侈品,再往后,房间换了一间,过去的家也换掉了。

「我们要住大房子!三月,选哪里好?」

其实我根本不想换地方住。家周围的小孩子跟我玩得很好,大一寸的房间也不见得比过去好多少。但那两个人像是被勾去了魂一样,搜罗着更美好的住处。

「这里吧。」

我在地图上随手一指。


家人为我请了一个音乐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音乐老师从不说我家人的闲话,但从她的一举一动看来,或许她也不喜欢我的家人吧。

「三月,第一节课教你的东西要记住。」

老师时常这么说。

「是那个小拍子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打那个小拍子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东西。我教过好多学生,老有人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学音乐的。你不要忘了。」


不知不觉间,那两个人像拜神仙一样看着我。

我不喜欢。

家人之间本就应该是对等的。

所以我在某一天,说了谎。

「我在你们身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对那两个人说。

每个人都会说谎的,请原谅我。

我没有为他们带来财富,他们大为光火,继续祈求着我。

可他们已经没有能够得到财富的途径了。

在他们身上,我只能看到无尽的深渊。

谎言成为了现实。

到底是我的谎言所致,还是他们自身的命运所致,我无法知晓。

因为对他们来说,我已经没有能为他们带来财富的力量了。


我被关进了小黑屋。

一开始我是不害怕的。

不过,对孩子来说,待在那里面,比起怕黑,更害怕的应该是不自由。我的身心被束缚在那间屋子里。女人对我说:「在你想出办法前,不准出来。」

有什么办法呢?说到底,就是为了不劳而获,连一个小女孩都要迫害。

可悲。

我坐在里面,反思着自己的过错。可我有错吗?我其实根本不会占卜,只不过因为能看到一点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为他们指出来罢了。

难道我拒绝帮他们也有错吗?

我几乎委屈的哭了。

我的家人注定会迎来劫难。

他们贪得无厌,不知满足,即便没有我引出的财路,也注定会万劫不复。


他们不许我上学,每日将饭菜塞进小黑屋里,偶尔会给我带上几件换洗的衣物。

唯一令我庆幸的,就是他们没有对我动粗。

小黑屋内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有床,有厕所,有通风口。

要是他们连厕所都不肯给我留,我真要扯谎屈服了。

可我害怕谎言戳破时,他们会对我做的事。

我在这里度过的几日,让我不断地去想象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小女孩渐渐不像一个小女孩了。

我就在这黑暗中,不停的发抖。


我的音乐老师找上了门。

她被那两个人莫名辞退后,过来找他们理论。不停地问:「三月去哪里了?」

「我们家女儿去哪里,不关你事。总之,不会让你再给她上课了。她现在处于一个很关键的时段,之后还要出国,不能让兴趣耽误她的未来。」

哦,这样的解释,说得好像他们真是我的父母一样。

明明除了血缘,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音乐老师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不甘。我在小黑屋内都能感受到她的怒火。这愤怒从何而来呢?这位老师的课程费用早已付齐,我对她相当敬重,那两个人对这位老师也同样的尊敬。

我可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老师说:「请让我给她上最后一堂课。」

「不行!绝对不行!」

「我是她的老师,我不能接受自己教授不完整的课程。那孩子有天赋,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这样结束课程!」

说不定那两个人觉得是音乐断送了我的占卜才能,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老师又说:「三月,你听得到吗?」

「不许叫我们的女儿了!出去!」

我轻轻捶了捶地板。

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两个人沉迷于自己的自私与固执中,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而老师不再说话,只是说:

「那我走吧。」


那之后的每一秒都变的格外漫长。

日出在几时?我有多久没看到日出了?

这房间的日日夜夜,我自己并不知道。我听着屋里的钟「哒哒」地响,一开始还能知道现在是几点,当我睡上片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没有人陪伴。

小黑屋在不断地变小,我感觉四面墙壁在靠近自己,要把我给压垮。

我不再只是害怕这房间的不自由,我害怕自己的余生都要这样度过,我害怕这屋子把我给压垮,我害怕黑暗。

怎么办?

是要说出谎言,将那两人带入真正的地狱吗?

我可以指挥那两个人躺在高速公路上,被大卡车撞死。反正我说的话他们说不定真的会听呢。

啊,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做不到。


我不自觉地睡着了。

我梦到了星星,梦到了月亮,梦到自己过去占卜的每一刻。

一开始,我只是能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再然后,我能从他们身上看到模糊的未来。

最后,我进了这间不自由的房间。

啊,要是我不会占卜该有多好!这样说不定还能在以前居住的小屋里读自己喜欢的书,和家边上的小孩子一起玩泥巴,过家家。我想当姐姐,想当妈妈,作弄别人家的小女孩玩,我作为孩子的日子会不会更好呢?

梦不知不觉结束了。

我睁开眼。光明进入我的双眼,一瞬间几乎要晕过去。

是陌生的天花板。


是音乐老师救了我。

她报了警。那两位已在警察局里喝茶,之后入了监狱。

警察也来老师这里做了调查,当时我也在旁边。警察问我们,对于那两个人身上受的各种殴打伤,有没有头绪。

老师说:「这也许是为了争夺三月的抚养权吧,那两个人因此打起来也不奇怪。」

胡说,老师的手上有一点擦伤。那两个人说什么也不会打起来。

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对警察说:「他们两个经常为了我吵架。」

每个人都会说谎的,不是吗?


没有亲戚愿意接手我这样的女孩。那两位在家族里面名声实在不好,说不定我也被看成是那样的人了。

音乐老师收留了我一段时间。她当时准备在北港开一家琴行,选地址的时候,问我:「三月呀,你想在什么地方学琴好?以后你就要在琴行里学琴了。」

我看着老师的眼睛,不自觉地说:

「我哪里都可以。北港似乎不适合开琴行。」

「我已经赚了足够的钱,亏上一会也可以。这一带的孩子们学不到乐器,我觉得不好。」

「那就在这里吧。」

我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递给老师。


琴行的生意还算过得去。老师口中的亏损没有出现,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琴行已经是全北港最好的琴行了。

还有,学校把我的监护人写成了老师。

老师那一天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学校要求孩子也跟着去。老师问我:「那你怎么称呼我?别人家好像都是爸爸妈妈去的。」

「老师就是老师吧?」

「那台子上站着的,也是老师呀?」

「嗯。都是老师。」

我思考了一会。老师希望我将她当作什么人来看待呢?

「那就叫母亲吧。」


我的成绩还不错,考上了天气大。

北港到天气大的车程很远。我住校后,应该只能偶尔回家。

母亲对我说,经常照顾琴行的修琴师傅搬家了,来北港上班不方便,最近北港也开了几家新琴行,都是自己的学生开的,没什么再继续营业的理由了。

她想到别的地方开一间琴行。

我说:「挺好的。开开琴行也不错,您的名声这样好,去哪里都不错。」

「三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母亲握住我的手。

我不解地看着她。

母亲说:「你的父母都是因为你才会变得如此富裕吧?那两个人根本没什么本事,全靠你才对。」

我微微地点头,说:「那您呢?您到了现在,才想仰仗我吗?」

「仰仗你有什么用,还不如乖乖读书,离了我也能有饭吃,」母亲摆摆手,「上了大学记得要好好吃饭。」

「我都快生出赘肉了。」

「那也不能饿着。」

「好的。」

「三月,」她又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会分辨是非了,你的才能要合理地去用,千万不要像帮你的亲生父母一样,帮助自私的人没有好下场。」

「我知道了,妈妈。」

她抱了抱我。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周,信箱里有一封信,我打开来看。


「请于39街开设新琴行。

                              结社」


结社是什么?

我把信给母亲看,她说:「结社就是结社,以后会告诉你,你去上学吧。」



围棋部的活动室里经常坐着这么一号人。

与边上那个无耻的家伙不一样,他看上去很普通,似乎无欲无求,没什么特别的本领,平日里总看些杂志。若不是有我这样的本事,没人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拥有异于常人的暴力。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会为了自己的朋友挺身而出。

再之后,他会患上无厘头的疾病。

我到底该不该帮他呢?

在那模糊的未来中,我似乎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反正,占卜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不过是放松的娱乐,帮帮这个人好了。

我对着放下杂志的他招招手,说:

「那里的小弟,过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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