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在我第一次进入寝室的时候,寝室内已经坐了一个人。

他的样貌相当老成,第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同一届的学生。有段时间不修剪的胡须,胡乱下垂的头发,还有稍微有点走样的身材,我还以为他是混入大学的流浪汉。

他已经上了六年的大学。

当时我还未翻阅学生手册,不知道「六年」这一数字意味着什么,后来同寝的丹霞同学提醒我,一个学生原则上在天气大(天护市电气大学的简称)只能待六年,再久就会被强制退学。

但他不一样,他那时吹着电风扇,手上又握个小蒲扇,晃啊晃啊,读着《金银岛》,戴着个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可能是相声,可能是评弹,应该不会是流行乐。

这人丝毫没有会被退学的紧张感。

不愧是美院的美术生大人。思想和行为都超乎常人。

学长本人的说法是,他跟他老爹闹掰了,因为对艺术的见解不一样,不愿意回到老家去继承他老爹的画室。不然没有必要在学校里待那么久,钱都拿来买画材了,饭吃不好,理发都出不起钱。

用这种绝食般的行为与家人对抗,他心中的艺术是什么呢?

他把他的草图本打开来给我们看,哇,金头发大眼睛豆豆鼻的巨乳美少女。

原来是个宅男,我心想。不过宅男为什么要看《金银岛》?

他说苏联在80年代弄过一篇动画叫《重返金银岛》,他返校前刚看完,所以闲的没事也在寝室里读书,平常是不会看这种书的。

他的书架上除开占比不大的美术教材,其他都是漫画。

我是常看漫画的人,除开报刊亭和书店天天卖的杂志,最爱的就是漫画了。因此与他平日里言谈甚欢,他在开学那一阵也十分照顾我们,把校内很多杂事的细节都带着我们做过一遍。下到电费支付,上到与老师交涉,真的是非常感谢他。

最后他在我大一这年毕业,回到老家继承家业去了。

上次我去木白溪古镇,又遇到他,他过了三年(大概)还能认出来我,实在厉害。他把我带进他的画廊,画框里尽是美少女和机娘。

我直呼他为神,他感激地点头。


在刚入学的时候,这位学长为我们整个寝室的新生做了入学的指引。

其中就包括购买自行车。

大一时我买了人生第一辆自行车,买车的车行就是学长推荐的。

明明学长一直是徒步去画室的,怎么会认识车行呢?

我将自行车停放在宿舍楼下面,之后暴雨吹来,把我的车子吹走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自行车,顿感懊恼,决定后面的几年都要徒步。

当时学长已经毕业了,我没有跟他说这件事,但我的心里总有个疙瘩,仿佛被某双神秘的大手暗算了。

后来宿舍的阿姨对我说,那天暴雨以后,看见废弃的破车都被人收走,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又有某人对我说,这些自行车都在暗中流通。我买来的自行车说不定是某个学长当年不小心弄到河里去的破车,翻新之后又被下一个人买走。

我悟了。

所谓大学生活,无非是占领一个位子,坐上几年,把位子腾出来,又让下一个有条件的人坐。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享受这几年的时光吗?

每每我想起自己骑车穿过校区时,拂过我脸庞的清风,照亮我双眼的晴空,还有边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都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我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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