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其實很慌,因為對方真的找上門來了。
在這個哥白尼剛被殺沒多久的時間點,明目張膽的找了過來。
那個女孩找上門時,亞歷山大還以為她只是普通學生,直到他湊過頭去,聽到女孩在他耳邊說「你把東西藏在哪裡」時,才意識到不妙。
「不要做多餘的事,你的命在我手裡」那個女孩當時是這麼說的,隨即,亞歷山大就感覺到心臟一陣劇痛,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握緊擠壓。
當時他腦中第一個念頭,是奇怪桃樂絲給他的項鍊怎麼沒發揮作用。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那條項鍊應該是能防止別人對他下咒,可如果他身上已經有詛咒了呢?
亞力山大當年被下的詛咒至今為止都沒有解掉,而他的身體被詛咒影響最多的部位,正是他的心臟......不過這個詛咒應該不是那個女孩下的,她太年輕了。
所以亞力山大賭了一把,假裝對方捏心臟捏得太用力,直接昏了過去。
他在賭對方不是駐顏有方的老巫婆,而真的是年輕的女孩,沒有那麼多的手段。他也賭對方不會直接殺死他,這次過來只是威脅。
亞歷山大暈倒後,那個女生慌張地說了很多話試圖補救,不過本來就沒有人相信是她弄暈了亞歷山大,這讓亞歷山大有點失望......漢娜妳在幹什麼,警覺性呢?
大概漢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了吧,誰叫亞歷山大裝的太像。
漢娜叫來辛西亞,兩人一人一個肩膀,將亞歷山大架在中間送往巫師堡內的醫務室。
那個女孩依然跟著亞歷山大,不過送到醫務室就是亞歷山大的計畫。
法理大學有著不只一間醫務室,其中宿舍樓內也有獨立的醫務室,專門負責處理一些簡單的傷病,還會開一些簡單的藥,比如緩解經痛之類的。
巫師堡作為學生宿舍,醫務室內只有一名女醫生......不過好歹是魔法學院的宿舍,學生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受傷,她要應付這些狀況,就不可能是尋常醫生。
事實上,醫務室的那名女醫生也是魔法學院的教職,還教授著一門選修課。有大人在,亞歷山大相信那個女孩不敢亂來。
經過一番周折,亞力山大終於被送到醫務室的床上。
「好了,同學們,都擠在這裡像話嗎?」
女醫生摸了摸亞歷山大的脈搏,確定他沒有危險後,便起身趕人。
「他暫時沒有大礙,但身體可比看起來的要虛弱多了,否則也不會突然昏倒。讓他好好休息吧,妳們都出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等他醒來了,我再讓人通知你們。」
「我是他的僕人,我要留在這裡照顧他。」
漢娜連忙說道。
「你也回去。」
女醫生毫不客氣地說。
「我是醫生還你是醫生?我難道就不會照顧他了?」
「可是......」
「行了,我好歹是魔法學院的醫生,什麼情況沒遇到過?你要是不放心,就在門口等著吧。有事我也方便通知你。」
好說歹說,女醫生把漢娜趕出去之後,她關上門,將閒雜人等連同外邊的喧鬧一起隔絕在外,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女醫生來到亞歷山大床邊:「行了,人都趕走了,你就別裝了。」
聽到醫生這麼說,亞歷山大睜開眼睛,笑著說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醫生。」
「當然。你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看眼球運動就能猜倒你是裝的,裝睡的人就算閉著眼,眼睛還是會下意識的轉動,跟真正的昏迷是不同的。你不會以為隔著眼皮就看不出來吧。」
女醫生拿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並將其中一杯遞給亞歷山大。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不過相比起同齡的男生,你確實挺虛的,喝杯茶吧。」
「謝謝。」
亞歷山大接過茶杯,卻沒有立刻喝。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將那個女孩的事情告訴醫生,可他敏銳的發現,醫生把茶杯遞給他後,自己也只是端著茶杯並沒有動,就像在等自己喝一樣。
幾秒鐘過去了,亞歷山大感覺不太對。
他就這樣看著醫生,而醫生也看著他,兩人都端著茶杯,沒有喝。
相視一秒後,醫生問道:「怎麼了,要加牛奶或糖嗎?很遺憾,我這兒沒有牛奶,糖的話或許有......」
「唔......」
亞歷山大手一抖,茶杯脫手而出。
但茶卻沒有撒出來,茶杯穩穩地懸浮在空中。
「......看來你手不太穩呢,要我餵你喝嗎?」
「......」
到這裡,他依然不能百分之百確認女醫生有問題。
但亞歷山大相信自己的直覺,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如果打錯人了,還請原諒!
亞歷山大在心中默念著,猛的一個翻身,朝床下滾去,同時將手伸進衣袋裡,握住藏在衣服內的左輪手槍,隔著衣服直接扣動扳機。
砰砰砰——!
三槍打出,亞歷山大聽到有什麼東西被打穿破碎的聲音,接著女醫生倒地,茶杯也落地摔碎。
亞歷山大在地上滾了一圈,剛爬起來,醫務室的窗簾卻刷的一聲自動合上,室內一瞬間暗了下來。
這一暗,正好證明了亞歷山大的直覺沒錯。
正常人誰會在這時候拉窗簾!女醫生早已做好了準備,她是在創造環境,創造有利自己的環境——她擅長的法術一定是需要黑暗、夜晚,或者不能被他人看見。
女醫生從地上爬起。亞歷山大看見她的胸腔與肩膀被轟開了兩個洞,卻一點血也沒流。就好像她本來就是具屍體。
「哎呀,你是怎麼發現的?」
女醫生扭扭脖子,對自己身上的洞毫不在意。
「還有,你這是什麼武器?」
亞歷山大沒有廢話,砰的一聲,朝她的腦袋又開了一槍。
然而卻沒有出現想像中的一槍爆頭,腦袋開花的畫面。
女醫生在被子彈打中之前,就「融化」進了黑暗中,從亞歷山大的視線中消失了。
子彈呼的穿過她原本站立的位置,打中後方的牆壁,卻一點聲響也沒有。
「!?」
眨眼間,黑暗籠罩四周,亞歷山大四下張望,卻什麼也沒看見。
就算窗簾被拉上,但現在是白天,外邊天氣正好,房間裡不可能一片黑暗。但他卻感覺周圍越來越黑,就好像有人手動調整了房間的亮度一般,一點一點,逐漸變暗。
他試著往窗簾的方向退去,但就連從窗簾縫隙中照進的陽光都所剩無幾。
很快的,就連窗簾都暗的消失不見了,房間變得比夜晚還黑,伸手不見五指。
這麼說,對方的能力就跟黑暗有關了——不是致盲法術,那種法術的效果是不一樣的。
亞歷山大馬上做出應對,沒有拿槍的那隻手握住了胸前的系章,開始祈禱。
大部分新生都不知道,魔法學院配發的系章,其實算是特殊形狀的法杖。如果沒有攜帶法杖,系章也可以做為替代品。
但亞歷山大第一個字都還沒念出,就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
那隻手臂擁有的力量完全不像女人會擁有的力量,僅一隻手,就將亞歷山大舉了起來,按在牆上。
砰砰——!
亞歷山大順著對方手臂的方向連開兩槍,子彈打空,卻一點效果都沒有。火光閃現,什麼也沒照亮。
「不要再徒勞了,你打不過的。老實交代,還可以少受點苦。」
一個聲音幽幽說道。
已經不是女醫生的聲音了,而是沙啞、難聽、無法分辨性別的聲音。
亞歷山大打空子彈,他無法裝彈,於是果斷扔掉手槍,兩手抓住那隻掐著自己的手臂,給自己的脖子增加一點支撐,勉強還能喘上一口氣。
「你要我......說什麼......」
他艱難問道。
「明知故問。」
那聲音說道。
「你父親從我們這奪走的東西,你把它藏到那兒了?」
……「奪走」麼?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事已至此,說亞歷山大的父親什麼都沒幹,亞歷山大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父親到底幹了什麼?
「說謊。」
那聲音道。
「你本可少受點苦,可你非要說謊,那我只能讓你受點懲罰了。」
忽然,亞歷山大感覺到全身都像被針刺一般疼痛。
那種感覺就像有上萬根針筒刺進身體,把冰冷的汙水注入皮下一般難受。那是無法忍受的痛,是直擊神經的痛。亞歷山大咬牙,顫抖讓牙齒敲擊的咯咯作響。
但是,這只是痛苦,不是死。
身體正承受著極度的痛苦,但亞歷山大卻興奮了起來。對方相當於表明了不會這麼快殺他,他還有活著的價值。
既然妳不會真的殺我,那我就不客氣了。
室內發出這麼大的動靜,漢娜卻沒有破門而入,這代表裡面的聲音大概是傳不到外面的,就像亞歷山大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一樣。也許,門窗也被神秘力量封了起來,普通方法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只能靠自己了。
亞歷山大的腦中快速閃過無數法術與儀式,試圖改變現狀。但他是準備好再出擊的類型,他會的法術與儀式,不是需要特殊材料,就是有準備時間,現在這個狀態很難派上用場。
雖然他還有幾招壓箱底,不過不是真到生死關頭,他還捨不得用。
於是除去底牌,他挑選出幾種代價不太大的法術,開始思考脫身策略。正要準備實施,卻聽到啪的一聲,那是什麼東西破碎的細小聲音。
緊接著,亞歷山大的胸口亮起一道白光,光芒越來越亮,轉眼間就照亮室內,宛如一顆小太陽。
是桃樂絲借給他的項鍊發揮了作用,上面的十二顆鑽石碎了一顆。
「啊啊啊啊啊——!」
那隻掐著自己的手瞬間在光照下灰飛煙滅,而對方的型態也第一次顯露出來——那是一個由黑色的黏液組成的身軀,從被亞歷山大用手槍打得支離破碎的「女醫生」體內滲出。
亞歷山大心中大喜,沒有戀戰,立刻朝門口奔去。然而那黑色黏液般的身軀卻伸出無數隻手,在亞歷山大夠著門之前將他纏住。
項鍊的光芒應該沒法撐太久,亞歷山大趁著室內被照亮的瞬間,亞力山大翻身一撲,從櫃子上抓下一瓶白蘭地,拔開軟木塞,將整瓶酒淋在自己身上。
烈酒是可燃物,同時也是祭祀的必備品、解放自我的工具、與天地神人溝通的藥物。
以此為媒介,亞歷山大喊道:「我為人火,此身為炬!」
轟的一聲,他全身都燃起熊熊烈火。烈火灼燒他的肌膚,沸騰他的血液,炙烤他的靈魂,灼燒的疼痛遍佈全身,他以肉身照亮黑夜,正如那句禱詞一般,他成為人形火炬。
「天火」是上天降下的火焰,同時也代表神賜予世人的光明。上天賜下的火焰被地上的人類掌握後,就成了「人火」,於是人類終於有了憑藉自己照亮黑暗的手段,不再需要依賴太陽或者月亮。
在神祕學中,「人火」這個法術是一種燒盡邪祟,驅逐災厄的手段。
這種法術非常難掌握,如同玩火者亦可自焚一樣,不是誰都能隨意燃起人火,錯誤的點燃更可能傷及自身,施法者需要「堅定不移的持火」。
儘管人火的掌握很困難,但這個法術實在是非常好用。它對所有邪惡存在都效果拔群,同時還可以用於拔除詛咒,或者作照明用。
「人火」也是神職人員晉升的考核項目之一,因為神職人員經常會碰到驅逐邪祟的工作。
除此之外,由於人火始於人心,因此意志堅定、內心強大的人,點燃的人火就越強大,所以也可以據此判斷一個人的精神。在神秘學領域,內心強大無疑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天賦。很多神秘現象都對人的精神有影響,只有內心足夠強大的人才能在這個領域走得足夠遠。
亞歷山大自認內心強大,但他理論上是無法點燃人火的,因為「人火始於人心」同時是字面上的意思,火焰是由內而外的燃燒,一腔熱血首先要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心。
可亞歷山大的心徹底被詛咒浸染,已經與詛咒密不可分。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算不算是人都要存疑,一直無法拔除詛咒也是這個原因。
詛咒就是一種邪祟,亞歷山大要是用正常的方式點燃人火,首先會把自己燒死。
那個「女醫生」顯然知道亞歷山大受詛咒的事,所以壓根就沒有想過他會這麼果決,用「錯誤的方式」點燃人火,震驚之餘,纏繞在他身上的黑色手臂眨眼間就被燒得一乾二淨。
亞力山大暫時獲得解脫,搖搖晃晃的搶到門邊,但門卻鎖得死死的,被人火灼燒的門把手還發出滋滋聲響,看來是被法術鎖死了。
亞歷山大咬咬牙,決定先放棄解鎖,優先把女醫生解決了。
女醫生最擅長的就是黑暗屬性的法術,然而這卻被點燃人火的他所克制。除此之外,對方的攻擊手段應該也是偏邪惡的類型,桃樂絲給他的項鍊能防下,讓他少了後顧之憂。如今他已經確定,只要他全力以赴,自己應該是能贏的。
不過亞歷山大也並非無敵了。
他點燃人火的方式很特殊,是以酒為引,將自己視為火炬,避開心臟,從外而內的燃燒。但用這種方式點燃的人火,缺點非常多,優點幾乎沒有。
首先,術者會真正體驗到烈火焚身的痛;再來,這種方式點燃的人火效果會打折扣,痛楚對精神造成的影響會反應在人火的強度上;最後,火焰還是會慢慢燒到心臟,所以亞歷山大的人火存在天然的時間限制。
必須速戰速決。
亞歷山大在疼痛中依然保持冷靜,他從袖口摸出一枚事先藏匿好的銀製刀片,準備割破手腕,執行血肉獻祭。這麼做代價雖然很大,但他要確保自己能贏。
可就在這時,醫務室的門爆炸開來,碎片紛飛,將亞歷山大掀翻在地。
門是被人從外面暴力破開的,而門外站著的,正是有如戰神的桃樂絲。
「亞歷山大,還活著嗎?我來救你啦!」
她的一頭金髮已經放了下來,正如火焰一般鼓動飄盪,根根髮絲都散發著遠超火焰的光與熱。
她的長裙也附著著白色的火焰,看起來就像一席戰袍,而她則是下凡的女武神。至於她的雙手,一手拿著金光燦爛的長矛,另一手則提著那名給亞歷山大帶來危機的女孩,女孩看上去已經失去意識。
桃樂絲身後還跟著漢娜與辛西亞等人。亞歷山大從地上爬起,一看到金光閃閃的桃樂絲,想也沒想,就直接往她的方向跑去,連後背也不設防——反正有桃樂絲在。
亞歷山大都有機會打贏的敵人,桃樂絲沒道理打不贏。桃樂絲這個型態,雖然亞歷山大也是第一次見,但他一眼就看出她身上的火焰不是人火。
桃樂絲身上的火,是光輝之神的權柄,就好像亞歷山大點燃的人火一樣,桃樂絲點燃的是太陽之火,此時的她就是地上的太陽神。
咚咚兩聲,有什麼東西從背後飛來,不用說都被桃樂絲擋了回去。
桃樂絲非常好心的等亞歷山大躲到她背後,才發動攻擊。
她舉起那把將光閃閃的火焰長矛,朝女醫生擲了過去。
「女醫生」兩次攻擊失效,知道再僵持下去已經沒有意義。還沒等桃樂絲發動攻擊,她就「拔腿就跑」......她連身體都不要了,體內那黑影一樣的的東西一陣蠕動,將自己從女醫生的嘴巴中拔了出來,像脫皮一般扔下軀殼,黑糊糊的一團事物朝窗戶衝去。
但是桃樂絲的金矛後來居上,轟的一聲巨響,刺眼的光芒伴隨著滾滾熱浪,瞬間將那個黑色玩意燒得連灰燼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