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吧？」
「出來混遲早要還，有甚麼值得驚訝的。」

酒吧被濃厚的殺戮氛圍所籠罩，音樂早已停止，混雜破碎酒瓶，酒精氣味的血腥味環繞四周，地上全是倒下的人，幾乎沒有落腳之處，其中一半早已停止呼吸了吧，另外一半也不見得有多樂觀，而我，也快要踏上他們的後塵。然而我早知道混黑道會落如此下場，右手捂著的肚子上的傷口，身上深深淺淺的刀傷，沉重無比的身軀，無一訴說著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雖然如果能逃出去，得到急救處理，說不定還能活下去，然而眼前帶領一眾手下的男人並不會允許吧，一旦逃跑，只會落得被他數十手下的刀子侍候。

我把手伸進西裝外套裡，雖然男人其中一名手下想上前阻止，但男人舉起手阻止了他，我無視他們，點起香菸，緩緩抽上一口，然後開口。

「所以，心情怎麼樣？」
「甚麼？」
「拿下了我們管理的這塊黃金地帶，錢，女人，權力都接踵而來，一夜成為黑道頂端感覺如何？」

把附近一張椅子拉來，坐在上面蹺起右腿，靠在椅子上，我對眼前男人如此問道。

「…… 說實話，我感覺自己無所不能，感覺咬緊牙關往上爬終於得到回報了。」

男人張開雙臂，一臉狂笑，興奮地說道。

「甚至成功擊倒你這個黑道中活生生的傳奇，想必能為我臉上貼不少金，我有說錯嗎。『瘋狗』。」
「不，你說得很對，我甚至想頒個諾貝爾獎給你，和平獎，適合你吧？」

我勾起嘴角，語帶戲謔如此回應。

「傳聞瘋狗句句不不饒人，看來是真的啊，沒想到臨死前都如此狂妄。」
「總不能在後輩面前哭哭啼啼吧。」

就算是為了地上一名名死去的小弟，我也不能露出絲毫懦弱的模樣，而且黑道就算死，也該像個男子漢一樣。

「你知道嗎？我可是一直都很尊敬你的喔，前輩，不，在黑道中應該沒有人不尊敬你吧！一夜百人斬，單人暗殺李會長，一百億少女……你的傳說根本多得數不清！在黑道世界幾乎隻手遮天的你，叫人怎麼不尊敬呢！你根本是黑道的巔峰啊！」

男人高談闊論的聲音，迴響在酒吧內，甚至能看出男人後面的手下中數人表示認同。

「真沒想到會在滅自己組的人口中聽到這種話，你怎麼不留點力氣之後自誇自賣。」
「這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畢竟現在不說，之後都沒機會說了。」

男人表情一臉真摰，不像在說謊。

「嘖，還真沒說錯，給你一個貼紙。」

我抬頭望向天花板，吐出淡淡白煙。

如果能給我再過一遍人生的機會，或許過上其他人生也不錯，也許命不久矣，忽然冒出這種念頭。

兒時的我只是一名孤兒，而領養這樣的我的是表面上十分和善，實則十分心狠手辣的黑道，甚至他的地位十分高，他領養我只是為了培養自己的一名棋子，雖然不知道他是看上了小時候的我甚麼地方，然而事實證明他並沒有做錯，得到我這枚棋子，精心訓練後，我成為了他最得力的棋子，一把武器。雖然我雙手早已佈滿鮮血，即便我人生如此不堪，我還是有給這樣的自己立下原則，絕不對一般老百姓出手，黑道事務就該黑道之間解決，雖說如此，我還是和其他黑道一樣，都是不得好死的人。

我也沒打算否定，對自己人生感到後悔，然而如果我過上其他生存方式，會是怎樣的呢？真想知道答案。但我能鮮明地感覺到我生命正在快速倒數，背後我一路殺過來的每具屍體，彷彿形成了屍山血海，它們悲鳴，呻吟，哭喊，怒吼的話語環繞在耳邊，因為屍體過多，我甚至無法分清每具屍體在說甚麼，只知道它們在訴說自己的不甘，憤恨，伸出滿是鮮血的手，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拖進他們那邊，讓我成為他們同類。

背後是屍山血海，眼前卻彷彿看到了跑馬燈，明明聽說人快死時會看到美好回憶的走馬燈，然而我卻只看一群臭男人，雖然他們是自己小弟，但為甚麼我人生最後一刻還要看到他們啊？反正等下下地獄便能與他們再會，沒必要現在便出現吧，我看向周圍屍體，不禁抱怨道。

「遲早都是要下地獄的，記得趁現在多享樂。」
「呵，前輩就先下去等我吧。」

男人把臉貼過來，幾乎要貼在我臉上，嘴角快要彎到耳邊，目不轉晴俯視著我，從他眼晴深處能看出他的野心，他的桀驁不馴，很好，得到幾乎整個黑道世界的人，就該有這點特質。

然而一碼歸一碼，即便我快死了，也容忍不了自己被這樣俯視，輕視，我用僅剩的力氣站起來，拿起旁邊桌子的破碎酒瓶，男人也許因為滿足感，或是太興奮，沒有注意到我拿了酒瓶，後面手下們雖然注意到，想要出聲提醒男人，但為時已晚。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記得每晚都想起我，後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大！」
「可惡！快拿繃帶來！」
「果然只剩一口氣也是傳奇嗎！快幹掉他！」

我用力拉動男人領帶，同時將酒瓶刺進男人右眼，男人反應不及，酒瓶毫無阻滯地刺進眼晴深處，失去一隻眼晴，男人倒在地上極為痛苦地捂著臉孔，撕破喉嚨地大喊。男人數名手下馬上衝往不斷揮動手腳的男人身旁，而其餘的手下都衝往我這邊。

「去死吧！！！」
「雖不為正道，但也活過精彩的一生！我會替你們在地獄留個特等席的，垃圾們。」

看著湧來的他們，我雙手舉起中指，露出桀驁不馴的不笑容，說出自己遺言。
無數把刀刺進我的身體，如果是平時，他們粗糙的攻擊，根本不值一提，然而我連一絲力氣都不剩，自然也沒有餘裕躲過他們攻擊，身後一隻隻的手彷彿要把我五馬分屍般地拖往地府，原來這就是死去的感覺啊，這便是我最後想到的事情。

◆

「———————！」
「————………」

模糊中，傳來兩道聲音，一道十分尖銳，另一道充斥無奈，兩邊都是女性，能聽出尖銳聲音的主人十分歇斯底里，似乎對另一道聲音的主人發脾氣。

我不是死了嗎？為甚麼還活著？還是說這裡便是地獄？那兩個女人便是地獄的門衛？她們說的是甚麼語言？完全聽不懂，滿腦子都是疑問，但先張開眼晴吧，張開眼晴後看到的是以地獄來說過於平凡的木製天花板。

望向聲音來源，只見一名穿滿寶石飾品的年老女性正口沬橫飛地責罵一名藍髮少女，兩人衣著天差地別，年老女性身穿一看便知道用料不菲的深藍色連衣裙，而藍髮少女身穿的是十分煽情的單薄粉紅色情趣連衣裙，私隱部位若隱若現，打扮得十分容易勾起男人的慾望。

周圍也都充滿生活感，以地獄來說實在過於平凡，但要說平凡，周圍的物品卻充滿違和感，全都是現代社會不會使用，只會在電影，書中，博物館等地方才會看到，像是歐洲中世紀會使用的東西，即便是落後國家也不會使用這種物品，就算是理由也沒理由使用這種東西啊，而且我是東方人，就算下地獄，不也應該下東方的地獄嗎，地獄應該也有國界之分吧？而且那家的地獄會一下去便看到吵架場景啊，更別提還語言不通！

這麼想著的時候，年老女性打了藍髮少女一巴掌，然後氣沖沖地離開房間，藍髮少女一臉落寞地看著地面，或許時機不太好，但我滿滿的疑問也要得到解答，比起那個年老女性，問這名少女應該會更好吧，畢竟歇斯底里的女性不太適合詢問事情，正當我打算下床詢問她時，才發現自己幾乎無法動彈，試圖伸出手，卻發現不是自己看了數十年，佈滿傷痕的手，如同嬰兒般的白晢小手出現在我視野中。

這是怎麼回事！？正當我想如此喊出聲，卻只發出稚嫩無比，甚至不成語言的聲音，藍髮少女聽到聲音，望向了這邊並走過來，越走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不待我解開內心疑惑，藍髮少女便把我抱了起來。我堂堂一個成年男性，居然被藍髮少女如此輕鬆抱起來！？難道藍髮少女是巨人嗎！？地獄巨人！？急需兵長支援！

然而明顯是我想多了，以周圍家具大小來看，藍髮少女大概不是巨人，而且剛才我看到的白晢小手……我再動脖子，不安地往下看……看來，我似乎變成嬰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