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半的国际象棋与酒

我揉揉發酸的眼睛,翻了個身,發現被子被我蹬開,癱在地上,看起來自己是被凍醒的。

我沒有伸懶腰,趁著揉完眼睛正犯迷糊的空檔,看了眼百葉的縫隙,里面一片漆黑,連路上理應不時閃過的車燈都看不到。

看樣子是午夜啊……我強忍著就這麼睡下去的誘惑,用盡全身力氣從床上爬起來,彎下腰去撿那床該死的被子。

手在空中晃了幾個來回,總算摸著一個軟角,單手一提,把它拽上床。也無暇顧及被子的形態,我就那麼把它往身上一罩,調整好姿勢讓自己不至於掉不到枕頭上後,像是沒油的飛機一樣一頭栽回床上,卻發現愛開玩笑的老天爺又把被子的短邊分配到了我腳在的地方。

啊,又來這套。我再次揉揉眼睛,索性直接把燈打開調整被子,省得再鬧出什麼幺蛾子。

站在床上把被子甩直後,我再次把它蓋到身上躺下,閉上眼蜷起腿,做好準備逃離這狗屎的現實。

但沒過一會,本該已經昏過去的我又坐了起來。

唉,果然,這一套折騰下來又睡不著了,去上個廁所吧……

我再次爬起來,注意著起身速度不要太快以至於大腦缺血,緩緩往廁所走去。

從洗手間回來,我認命地用手攀上燈的開關,再次打開燈,然後一屁股坐到床上。

再試著入睡的話,那些指責,失望,自暴自棄,煩惱和認命又會開始回放了,與其在床上掙紮入睡,還不如就這麼坐到天亮。

至於要不要去開點安眠藥之類的,我也想過,但首先入睡過程還是一樣狗屎,其次我難免會忍不住多攢幾個療程的安眠藥干票大的。

又不想活,又不想自己死,這是鬧哪樣啊……

我放松脖頸,任由腦袋就這麼從坐直的姿態一直撞上背後的牆,很快後腦勺就襲來一陣鈍痛,連帶著牙也發出一股酸漲感。

我沒有咧嘴,也沒有用肢體做出表示,只是感受著這股痛覺游走於神經之間。

麻木地起身,麻木地坐上床旁書桌前的椅子,放松背部,讓骨骼自身支撐住自己,就這麼一動不動。

過了大約5分鍾,我看看胳膊上的繃帶,熟練地用預留的口子解開,熟練地從抽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隨後滑出它的刃,再拆開一片桌架上掛著的一個方框內的酒精棉片

先在胳膊上一塊已經愈合的肉上左右擦拭,隨後把它裹上美工刀,小心地上下清潔,注意著不要劃破指尖,再把使用完的酒精棉丟進書桌側面黏著的一個小巧掛式垃圾袋內。

將左手擺上桌子,把右手的胳膊肘和手腕處撐到桌子上以穩住右手,最後把刀尖抵上左胳膊。

這把美工刀剛剛換完刃還沒怎麼用過,使用起來並不費力,輕輕施加一點向下的力,刀尖就輕易沒進了肉中。

一股疼痛刺向思維,和剛剛後腦勺撞在牆上的感覺不同,這股疼痛是集於一點的,但比剛剛要劇烈,身體像是在用痛覺強調著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穿透傷,以便我認識到它的嚴重性。

握著尖端沒入手臂的美工刀,猶豫了數秒,我並沒有劃下去,而是拔開了美工刀放在桌子一邊。最後只留下一顆血珠從手臂上滑落,拖下一道長長的血痕,最後落在桌上沒有收走的一張紙中緩緩暈開。

為什麼沒劃下去?只是因為不想罷了

我用同樣放在桌上掛著的小籃子里的碘伏棉簽隨意地抹了兩下傷口,然後換上一卷新的繃帶,決定去廚房找點吃的。

打開零食櫃,里面……酒……餅干……月餅……過期的醬……都不是很想吃。

嗯,做點炒面吧,到時候再配點酒,吃飽了之後應該能增加一點睡意,決定了吃什麼後,我開始架鍋,順手也把那包過期的醬甩進了垃圾桶。

面,方便面調味料,牛肉卷,煎雞蛋,再加上兩片自欺欺人的綠菜,只要10分鍾,一鍋健康又美味……嗯,半夜吃的話大概不太健康……的炒面宵夜就做好了。

接下來就是把面端到桌上,然後開始快樂的享用時間了。

「——--」

嗯?門鈴響?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敲門啊,就算看到屋里亮著燈知道我在家,誰會這個點爬起來晃蕩?總不能是鄰居跑過來投訴我半夜開燈吧……

我先洗了個手免得油粘到門把手上,然後只打開第一層木門,預防外面是否有什麼犯罪分子,也好從大門的鏤空處看看是什麼人半夜不睡覺跑來打擾我吃宵夜。

「白川?!」

「聽你半夜叮叮當當地怕你出了什麼事所以來看你一眼,絕,絕對不是因為聞到飯的香味才被吸引過來的哦。」白川將兩只手背在身後,輕輕搖晃著身體,嘴硬得十分好懂。

「這樣啊,那我沒事,活得很好,你請回吧。」我可沒有那麼護食,給白川再做一份也很容易,只是單純想捉弄一下白川而已……啊,不對,好像才說過不捉弄白川了來著

「嗚……晚安……」白川露出一臉失落的表情,包裹著藍色眼睛的眼角無力地耷拉著

「那個,其實我做的炒面有點多,不介意的話要不要進來一起吃點?」趕緊補救一下,趁自己不以為意的玩笑壞了事之前,得早點把這個習慣改過來。

「真的可以嗎!」

「嗯,可以的,本來我就是睡不著所以做點宵夜,吃多吃少其實都一樣,倒不如說我很樂意能有個人在吃宵夜的時候聊聊天。」我點點頭,打開門讓白川進來。

我讓白川先坐到桌子邊上,自己則去廚房幫自己和白川拿餐具。

「因為原本是我自己一個人吃的宵夜,所以賣相可能說不上太好,不過味道我可以保證哦。」

「嗯!很好吃!」白川嚐了一口,然後用很興奮的聲音說。

哼哼哼,聽到食客說好吃可是至高的享受啊,這頓炒面做的不虧。

「那個,白川,說起來你喝酒嗎?」雖然我原本是準備就著酒吃炒面的,但一般而言未成年人不會亂喝酒,所以還是顧慮一下白川比較好,她要是不喝的話我最好也別喝了。

「瀧澤君喝嗎?」

居然是用問題來回答問題啊……既然都問了,我就招吧。

「嗯,喝的。不過談不上太愛喝,高度酒也不喜歡,一般的話……梅酒、清酒或者啤酒吧,我家都有備一些。」

「那……我也嚐一點吧,麻煩要度數低一些的。」

「好,那你要冰塊嗎?」

「唔,那就拜托再加兩塊冰」

大概確認完白川的意見,我打開酒櫃,思索了一下,最後掏出一瓶清酒和一瓶梅酒,我自己比較想喝梅酒,清酒則是應該比較合白川的口味,度數不高,而且味道也不重。

然後從裝杯子的抽屜里掏出酒杯,當然不是高腳的那種,是圓柱狀,上面雕著細碎但十分整潔的花紋,像是第一次在天台上見到白川時她穿的那條連衣裙。

盛上酒,放上不多不少的冰塊,調皮地晃了晃酒杯,享受了一下冰塊碰撞的悅耳聲音之後,拿著兩杯酒向餐桌走去。



剛出廚房我就看見白川坐在椅子上無聊的晃著腳,可能是在等我回來再一起吃?

應該是聽見了我走來的聲音,白川扭過頭,輕輕接住我遞出去的酒杯,小心翼翼地擺到了桌子上。涵養良好的動作讓我不禁呆了一瞬,但還是馬上調整好狀態,輕松平常地坐回了白川對面的位置

白川見我也坐下,便不再客氣,很輕巧地吃起炒面

像一只放松緊惕,全身心享受食物的小貓,光是看著就覺得心有些泛暖

與此同時,還有種被信任的感覺也一起湧上

我甩甩頭擺脫掉這些奇怪的念頭,據說女生對視線是很敏感的,依白川的脾氣,看久了的話可能會生氣吧……

雖然白川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一樣依舊美味地吃著東西,但我也還是低下頭,開始吃自己的那一份,只是那份暖意隱隱有些勝過嘴中食物的味道,讓我沒辦法集中精神品嚐這份和平常比起來一樣美味的炒面



我做的炒面不多,而且我和白川的吃飯速度都不慢,屬於正常吧,再說炒面的味道也不賴,最終吃完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早一些

我抬頭望望餐桌對面的牆上掛著的時鍾,掛鍾外面的玻璃上隱隱映著兩個人影,和中間一口光滑的鍋。玻璃外罩的里面,短針指著三到四之間,長針指向7,實在是個不適合吃東西和活動的點呢。

我一邊自己在心里吐槽著自己的惡行,一邊準備開始收拾吃完後的殘局

回過神來卻突然發現,白川已經端著壘成一摞的餐具一聲不吭地向廚房走去,儼然一副準備自己全部收拾完的樣子。我只好趕緊起身,趁著白川把活全部干完前再多盡一下地主之誼

「身為主人,怎麼能讓客人自己收拾呢?」白川回頭看看晚一步才過來幫忙的我,衝我擠出一個不滿和諷刺參半的表情

「那也得看這個客人是不是不速之客吧……」不好正面講惹得白川鬧別扭,我只好小聲嘀咕兩句,但還是開始收拾碗碟

「嗯?」

「是我招待不周實在對不起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我會提醒自己多加注意的還請多多諒解非常抱歉。」我頭也不抬地把碗放進洗碗機,一邊用沒有感情的棒讀應付白川

「這連標點符號都沒有的公式句子算什麼啊……」白川的目光漸漸從挑釁變成了傻眼

「這可是店員們的智慧結晶哦,你這麼說的話有很多人會傷心的吧。」

「哼,你這樣絕對交不到女朋友的。」

「我不準備交也不需要,我這種東西和女生就是兩個物種,互相理解的那一天大概永遠都不會來的。」

「往往這麼說的人最後都會走向和自己講的話相反的路喔。」

「你剛不還說我交不到女朋友……」

「我改主意了。」白川衝我吐了吐舌頭,然後也學著剛才的我彎下腰收碗,假裝無視我。

搞不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覺得和女生沒辦法互相理解啊

我沒有再接話,兩人沉默不語地收拾著

不知不覺間,細碎的雨聲響了起來,水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和碗碟收進洗碗機時發出的碰撞聲糾結在一起,讓人只覺得刺耳

無聲的沉默要比刺耳的盤子撞擊聲更加紮人

我微微抬頭,白川似乎還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只好我先挑起話頭了

「過會要來下盤棋嗎」

這句話混雜在雨聲和剛剛的沉默中糊成一團,讓我不禁擔心了一下白川有沒有聽清

「下什麼棋?」

白川的語氣聽起來一副性質缺缺的樣子,讓我有點拿不定主意還要不要把對話進行下去。

「國際象棋。有興趣嗎?一般都會下一點吧?」

「嗯,那就下一盤吧。」白川的語氣依舊讓我有點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再來一盤!話說你為什麼那麼強啊!你真的沒有作弊嗎?」

安靜了很久的客廳里突然響起一聲悲鳴

「我,我可是全程都只盯著棋盤的哦,擅自把別人的實力說成是作弊還真是過分啊。」

白川頓了一下,然後一臉得意地看著我,我只能悻悻地又坐回位置上

可惡……已經連著輸了三把了……再怎麼說我在整個班里也就只有一個人能穩贏我,其他人基本都下不過我的……原本的計劃是下贏白川之後好好品味一下她的態度從從容到著急的樣子,結果輸的居然是我,甚至還連輸了好幾把……

不過對弈的過程中我能感覺到我和白川的差距並不算太大,我也漸漸熟悉她的慣用下法了,只要對局過程中她出現較大的失誤就還有贏的可能。但話雖如此,在那之前可能還得再輸上好幾局……

再就是,上一把她在我裝作走神的時候,應該確實是偷偷拿走了我一只兵,雖然後面不知為什麼又放了回去。但剛剛試探她的那一下,真虧這個家夥作弊未遂之後還能這麼面不改色,女人還真是可怕啊

「不如我們打個賭吧,下把再輸的人過會就要把剩下的酒全部喝掉怎麼樣?」

因為倒酒的時候不小心倒多了,所以我拿給白川時就和她說了別全部喝完,要不然可能會醉。

「為什麼是賭酒啊……兩個未成年在三更半夜賭酒……聽起來就很有犯罪氣息呢。」我單手托著臉,看著白川。我個人覺得酒在想喝時微品一點就夠,像這樣賭酒喝就有些無厘頭了,而且對身體也不好,但倒也沒急著拒絕,不如先聽聽白川怎麼說。

「我看電視劇里好像都是這樣的吧?感覺很有長大了的感覺。」白川一臉認真的看著我,似乎是真的很憧憬的樣子

聽之前我問她喝不喝酒時說的話,大概今天前還沒喝過酒吧……像這樣在別人家里,不清楚自己酒量的情況下賭酒實在是大意得有些過分啊。不過反正我也不會干什麼,看她興致正高就不拒絕了。她應該也是覺得自己不會輸吧。

不過話雖如此,我可是不會放水的



「為什麼?!」

白川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棋盤,上面我的手剛剛挪動完最後一步,徹底將死了她的王

「這可是我不懈努力的結果啊,作為我第一次贏了的特別優惠,酒你就不用喝了。」我一臉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的本意就不是要灌白川酒,反正也是她自顧自提出來的賭約,我贏了就已經很高興了,灌酒之類的奇葩賭約感覺只會在之後滋生出什麼麻煩而已……

「呼……不行不行,說好了就是說好了。」白川盯著酒杯發出一陣自言自語,不過我沒有聽清

說完,白川一把抓起手邊的酒杯,自暴自棄的把里面的酒一飲而盡

誒?

……總感覺有什麼不妙的事要發生了,她要是今晚醉倒在這里我可就又得睡沙發了,明天一早估計還得頭疼的應付她那些奇怪的誤會

我的姿勢固定在準備制止白川的那一瞬間,呆滯了好一會,才又看向白川,準備接受現實

「哼哼,一杯小酒還不到能放倒我的地步。」

這似是而非的說話方式,看起來確實是有些醉了沒錯,看樣子過會還會加劇吧……



「唔……你是……誰啊?」

「你……酒量真是有夠差的啊……」

白川雙手捧著早就空了的酒杯,輕輕晃著清秀的臉龐,面帶疑惑的盯著我的臉,因為酒勁上來,白川臉上輕柔的白色中染上了一抹紅暈,有種說不出的色氣

距離白川一口氣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已經過去了15分鍾,白川面前的我已經頭疼的扶了好半天的額頭了

這家夥醉的時候為什麼這麼可愛啊……

說實話,去掉平時紮人的性格,白川的外貌完全在我的好球帶上,而我對醉酒後的白川這種軟綿綿的感覺還幾乎沒有抵抗力

不過一碼歸一碼,拍照之類的事是不會做的,我和白川遠還沒有那麼親近

「唔……唔姆……困……」

半夜起來活動了這麼久,照理來說也確實該犯困了,但現在睡在哪和怎麼睡是個很大的問題……

回白川家是幾乎不可能了,我壓根不知道她家的鑰匙在哪里,估計得把她身上的口袋摸個遍才行。何況就算找到了鑰匙,還得在當事人意識模糊的情況下私自闖進白川家甚至是她的房間,那還不如在什麼都不發生的前提下讓她在我家睡一晚呢

但就算是這樣,最終決策也還是很需要勇氣啊……

雖然也不是沒讓女性朋友進過房間,不過那時候還不怎麼注意這些,而且白川現在可是半昏迷的狀態,不管怎麼想白川清醒後肯定都會有一大串麻煩跟著……

我討厭麻煩……所以才會劃清自己和別人之間的一條界限,平時也會避著所有可能會發展成麻煩的選項走

當然,這一切的結果就是現在這幅慘狀

但這還是不妨礙我為明天一早要應付的問題感到頭疼……

我捂著臉甩甩頭,決定還是先做了再說

「……唔啊!」

白川發出了驚訝的聲音,然後奇怪地轉頭看向我,兩只藍色的眼睛透著不解和好奇

嘛,也難怪,畢竟為了把白川弄到床上,剛剛我分別把兩只手伸到了她的背後和膝蓋窩下

也就是所謂的公主抱

主要是考慮了一下後,還是這個姿勢最容易把她放到床上,會接觸到的部分也最少。其它姿勢的話過會可能會很麻煩

至於讓她自己過去……剛才已經試過了,她現在壓根聽不懂我說話

手臂和手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讓人完全沒辦法不去意識到我現在正抱著白川的事實

同時還有一絲淡淡的清香,說是香味或許不太貼切,其中還參雜著甜味和一絲微弱的酒氣,是從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就當是給我添麻煩的補償了。我這麼想著,並沒有排斥這種觸感和甜味

在注意不跌倒的基礎上,我小心翼翼地抱著白川進了我的房間,一瞬間的不舍後,緩緩把她放到床上

明明只是抱著並不算重的白川走了一小段路,卻總有種脫力的感覺

我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準備起身離開,袖子卻掛住了什麼

我並不在意地用略微用力拽了一下袖子,稍微拽起來一些後,卻又縮了回去,似乎並不是被什麼東西掛住了的樣子

我循著掛住的方向低下頭,發現是白川輕輕揪住了我袖子的一個小角

「頭……好暈……」白川抬起來的胳膊遮住了一半的臉,另一只胳膊則縮在身側,臉上因為醉酒而產生的紅暈依舊沒有消退,給稚氣未消的面龐添上了一絲成熟的氣息

如果有人現在在旁邊,大概會發現我的臉並不比白川好多少,同樣蒙上了一絲已經有些明顯的紅暈吧

白川無意識的撒嬌實在讓人不忍心就這麼離開

我再次蹲下,用被拽住袖子的那只手慢慢覆上白川伸出的那份脆弱

「沒事的哦,過一會就會好了。」

我其實更想用手輕輕地摸摸她的頭,而不是像這樣連握住她的手都算不上的,單單覆上她的手而已

我對她來說只會是朋友,她對我來說也是

像我這樣懦弱的逃避者是沒有資格過多地觸碰別人的

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能如何能被人所托付呢?

……如果是過去的我的話,或許就有這份權利了吧

我自嘲的笑笑,但並沒有起身,就算只是這樣,也還是能在她的身側靜靜等她入睡的

真是貪心啊

我盯著我覆上的那只手,擅自思考著這些惡心的念頭

夜半的黑暗在周圍搖曳著,除了白川的呼吸聲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這股寂靜比剛被趕出來獨居時的夜晚更加惱人



等到白川的呼吸平穩,我便緩緩移開了手,小心不要打擾了她的好夢

起身,轉身,走到門前,注意著不發出聲音地打開門

「媽……媽……我交到……朋……友了……」

白川模糊的呢喃從背後傳來,在本來只有呼吸聲的寂靜中,顯得無比清晰

我穿過房門,再緩緩關上

下沉的嘴角微微翹起了一絲弧度,然後又再次抿緊



惱人的鳥鳴一大早就吵醒了我,陽光如同配合好似的在我睜開眼的同時晃入眼睛,睡意像是一盤傾倒的散沙般瞬間溜走了,直接打破了我接著睡的美夢

異樣的腫脹感盤旋在頭頂,想來是嚴重缺覺導致的

我試圖看向客廳的掛鍾,但剛剛睡醒加上被窗外的陽光晃了一下,眼睛的機能說是暫時瞎了也不為過。只好又不三不四地躺回沙發上,按下起床氣帶來的焦躁,慢慢等視野恢複

閉上眼睛,我深切地認識到睡意已經回不來,便隨意地再躺了幾分鍾,等到眼睛的鈍痛和頭頂的酸脹緩解了一些後,才終於真正意義上地起了床

時間是剛過早上八點

昨晚睡前由於太困所以並沒有再去關注時間,但根據體感來說當時少說也快5點。也就是說加上前半夜的睡眠,大概是5個小時左右嗎……似乎也不算太壞,起都起了,索性去泡杯咖啡或許更好呢

去廚房前我先去確認了一下白川的狀態,幸好我並沒有忘記拉我房間的窗簾,白川應該還是能睡個好覺的

我注意著不要發出太大的動靜,輕手輕腳地胡亂做了些簡單的玩意當早飯後,靠在餐桌的椅子上發起呆

真是無聊呢

如果不是現在進行時的有個美少女在我床上睡覺的話,我大概會這麼想吧

明天可能還是洗一下床單比較好,省得以後睡覺的時候胡思亂想睡不著

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不著邊際地計劃著大概會因為懶得干所以不了了之的之後,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干

大概又是昨晚的我種下的惡果吧

像是剛學會走路似的,我搖搖晃晃地向廚房走去,反正白川還沒醒,沒必要注意那麼多形象

我把一只胳膊撐在廚房的台面上,另一只手壓上抽屜把手,試圖用體重把抽屜斜著拽出來。又意識到壓在抽屜把手上的體重太多可能會把抽屜壓變形,便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換成正常的方式打開裝杯子的抽屜

因為是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的季節,飲水機里的水自然也偏溫,喝進嘴里仿若無物,只有置於陰涼處的杯子的質感十分清晰,貼在嘴唇上時,冰涼的感覺會順著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傳入

我報複性的喝了四五杯水,直到肚子開始覺得腫脹,早餐也隱隱有要反芻出來的感覺為止

因為喝了太多水,加上我本來就很討厭熱的季節,走到客廳後我感覺已經連再次攀上椅子的力氣都沒了,便直接仰躺到了地板上

地板的溫度倒是意外的舒適,除了因為身材偏瘦,身上各處骨頭比較突出的部位有些硌的疼外,只有一股閑適的涼爽

我翻了個身,從平躺變成側躺,好讓其中一側的骨頭休息一下

地板發出吱呀吱呀,不明就里的怪叫,動靜稍微有些大,讓我不禁擔心了一下會不會吵到白川

這間屋子用的是木地板,本來理應是冬暖夏涼的好東西,但當初裝修的時候木板的選材出了很大問題,又或者是發生了什麼我也沒弄懂的安裝差錯,總而言之,屋子里很多地方的地板都會吱呀亂叫,尤其是晚上,很是煩人。所幸我房間那塊並不怎麼發出聲響,昨天離開房間時不必太擔心吵醒白川。但客廳就完全是另一番樣子了,不穩的木磚比比皆是,讓我在如今這種需要小心不發出聲音的情形下保持得很是辛苦

在地板上浪費著時間,眼皮漸漸開始發沉,不知不覺中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我依舊是被毫不留情的陽光曬醒的,手和腿一片的地板也已經開始散發著太陽的餘溫,唯獨背部感覺還是涼涼的,掙紮著爬起來一點後,發現背部出了不少汗,地板上已經有一隅被汗水打濕,在陽光的折射下兀自發著光,映得地板上的劃痕和坑窪十分明顯

我拿來抹布,覺得還是擦一下比較好

從陽台走回來時意識到自己忘了注意聲音,可能會吵到白川,但又想起來時間已經不早,白川也差不多該醒了,便心無旁騖地清理起了地板

打掃這麼一小塊地板並不費時,有沒有用上一分鍾都難說

在檢查時鍾確認和我預想的時間差的不遠,在11點左右後,我走到了白川的房門前……啊,不對,是我的房門前

唉……如果里面沒有人的話……那我也不必這麼麻煩了

姑且還是站在放門口,預想了一下過會可能發生的對話,事到如今,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也沒有意義,不如讓自己盡可能輕松地處理完這件事

我胡亂地揉了一把頭發,隨後敲響了白川房間的門

「白川,你醒著嗎?」

「……」

「白川?醒了嗎?要不要來杯清水或者果汁?多少能解些酒。」

「瀧……瀧澤君?」白川的聲音聽起來迷迷糊糊的,應該是直到剛剛都還在睡,然後被我叫醒了吧

「嗯,是我。沒關系的話我能先進來嗎?隔著門講話有點不方便。」

啊,不過

「瀧瀧瀧瀧澤君你你你為什麼在我家里?!」

唉,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先進去吧。面對面也比較容易把話講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干什麼?!」

干什麼……我只是打開了我房間的門啊……

「那個,白川,你先冷靜一下……」

「瀧澤君你居然是這種人!」

「聽我說話啊……」

「我和變態沒有什麼要說的!」

白川揪著被子的一角,試圖把坐起來的上半身也一起用被子遮住,但卻絲毫沒有擋住白川的聲音

「你先看一下這是哪。」

白川驚慌地喊了好一陣,總算也冷靜一些了,雖然還是沒有完全搞清狀況,但還是順著我的話打量了一圈四周,露出了熟悉但又陌生的表情

「這里是我的房間。因為昨晚你喝醉了,我就只好先讓你在這里睡下了,抱歉。」

我刻意省略掉了把她搬到床上的部分,免得她一時之間太過激動又惹出什麼亂子。雖然當時是沒辦法,不過畢竟是和她有關的事,我某種意義上還占了她的便宜,過會還是準備告訴她的。

「……欸?……唔……嗯?」

白川看了我一眼,然後又迷茫地打量了一圈房間,露出在回憶的樣子,不過昨晚醉成那樣大概想不……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川突然用被子遮住了整張臉,臉肉眼可見的紅透了

……沒辦法,畢竟白川昨晚就算是喝醉了,喝的酒的度數和量也絕對說不上多呢,記憶多少剩一些也是正常的

我試圖用理性的思考來衝淡心中的不妙和試圖逃避的衝動,但效果並不好

……這下徹底喪失主動權了,接下來不管怎麼解釋大概都會變成我單方面占白川便宜的狀況吧



尷尬的沉默已經維持了很久

「嗚……」白川現在抱著原本壓在身下的枕頭,半張臉都埋在里面,只露出兩只水藍色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被枕頭遮住的下半邊臉依舊泛著紅

我不知白川到底是想起了我抱她的事還是陪她入睡的事,但不管是哪件都很不妙啊

或者是兩件都……不能再想下去了

不管怎麼說,作為實際干了這些事的人,我還是得先說些什麼

「那個……白川……」

「!」

白川全身突然緊繃了一下,大概是因為我突然出聲被嚇到了,懷里的枕頭也抱得更緊了些,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又過了好一會才微微抬起頭,兩只藍眼睛躲躲閃閃,用蒙在枕頭里不清不楚的聲音回答我

「……干嘛啊?」

「這個……昨天真是抱歉了。」

去掉刻意強調人設裝出的假結巴,我在和人講話的過程中真正結巴的次數可能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但這回我是真的緊張到講話支吾了

昨天對白川做的事回想起來真的是腦子一熱就做過了頭……如果可以,真想回去給那個自以為白川會忘個干淨,我能在做足準備之後再提起這樁事的家夥一巴掌

不過這麼輕易就感到動搖,真不像你啊,說到底還是個處男嗎

我在心里努力用沒來由的吐槽填滿思維的空檔,免得太過在意白川的事,進而導致臉紅的更加異常

「……要補償我哦」

白川依舊把半邊臉埋在枕頭里,但模糊的聲音表達出的感情卻很干脆

雖然不知道她具體想要什麼補償,但識趣地不提昨晚發生的具體事情真是幫大忙了,光是現在這樣,我的臉頰也已經隱隱有了藏不住的紅暈

「具體想要什麼樣的補償呢?」我事先在腦海中編撰好要講出口的話,總算是不至於結巴,盡量掩蓋著自己的動搖

「一起……」白川又摟緊了抱枕,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嗎?

「……我想要什麼補償自己想啊!」

不知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對,白川突然發出了一聲很大的動靜,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白川已經扔下枕頭和被子,一溜煙跑掉了

望著被粗暴地拉開的房門,和耳邊回蕩著的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我只能愣在床邊不知所措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