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或是她捡到了我

窗外的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雖說無法出門且空氣潮濕會讓人感到煩悶,但這對於一個宅家派來說其實沒什麼影響,倒不如說我很喜歡雨點打落在窗邊街角的輕鳴。

——這是第五個月了

五個月前我從曾經的日常逃走,蜷縮在家里,一直持續到今天。

下雨對於我來說沒有影響……本該是如此。

雨點打在臉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像是雲靄的心跳。就像拿頭撞牆和用小刀劃自己時的感覺一般,雨點打在臉上的疼痛也讓我意識到我還活著。

我抬頭望著天,我也不知道天是否望著我,但我馬上就再也望不到天了。

我在這里已經站了很長時間,十分鍾?一個小時?還是五個小時?我不知道,將來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會有人來拉住我嗎?我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隨後甩甩頭,這不太可能,我現在獨居,而且父母這會都在工作,妹妹在上學。所有人都處在屬於他們的日常中,沒有人會有閑暇顧及非日常的我,我也不需要被他們顧及。

天色更亮了些,又或者是更暗了?因為抬頭太久,眼睛被雨水泡得有些發腫,感光功能似乎也變得不太好。說得好聽些的話,就是朦朧感吧。這或許也不錯?在最後體會了一把未曾體會的感覺,倒也不壞。

說來也諷刺,直到現在我還在源源不斷地質疑自己,向自己提出著天馬行空五花八門的提問,向一位連自己的方向都未曾看清的人提問。

……似乎站的太久了,再這麼下去,等我父母回家打電話給我時發現我不在的話可能會來找我,那就不妙了。畢竟我希望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離去,而不是在眾人震耳欲聾的哀歎與淚水中被重力分食。

因為眼睛還看不太清周圍,我便扶著邊沿的欄杆向前走去,隨後一連拐了好幾個彎,拐到我都忘了我一開始的選址。便一邊在心里咒罵著設計這座跟迷宮似的的樓頂的設計師,一邊思考這是不是為了壞掉自殺者的興致,以便不讓他們在這棟樓上自殺壞了風水。


由於是第一次上這棟樓的樓頂,加上它彎彎繞繞的設計,沒過多久便迷路了。索性放棄了找回一開始想去的地方的想法,進而準備將就找處采光通風好的地方便罷。

我閉上眼睛,任由微弱的光感引導我前進,手也離開了扶手,憑著感覺向前走著。閉著眼時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滴雨水的疼痛也都變得無比刻骨銘心。在我感覺似乎走過了很長的時間後,光開始漸漸衰弱,之後沉寂。

我也隨著光的消散微微睜開眼,因為閉眼時間有些長,眼前的景象一開始仿若是蒙了一層薄膜般模糊不清,爾後色彩逐漸分明,物與物的輪廓分離。目光明朗後,我注意到地面上淌著雨後留下的水床,視野中不再有飛灑的水滴,天卻暗沉如舊。

我向前望去,諸多景物模糊的輪廓中懸著一具人形。看頭發和身高似乎是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穿著一身帶蕾絲邊綴的純白連衣裙,能想象曾經的柔順的銀白長發如今在被水打濕後垂落在肩上,她呆呆地望著遠方,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已經在她背後不足兩步的地方。

「我常常也是這樣吧」,我想。

我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看著的景色,以及景物中的她,心中各種情緒交雜。但她一直沒有動,於是我也站在她身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和她前方的世界,企圖從中讀出她現在心中所想。

話說我現在是不是有點像變態啊……就在我的思考開始逐漸跑偏的時候,她終於動了。她將兩只手支在欄杆上,同時抬起一只腿,開始翻越這棟樓的最後一道安全線。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出手,牢牢抓住了她其中一只肩膀。她似乎被嚇到了,像只小貓般整個人跳了一下,隨後轉過頭,露出十分詫異的眼神看著我,之後厭惡地白了我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準備對我說些什麼。

但在那之前,我先開口了,一秒都沒有猶豫,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用我畢生最為堅定決絕的口氣說

「不行。」

她愣了一下,花了一會才又恢複之前的神態


「上來就摸陌生女性的肩膀是不是太不禮貌了?你這樣找得到女朋友嗎?」

「我知道被打擾了是很不高興,作為賠罪,來喝杯咖啡如何?」


我假裝聽不到她的話,雖然我壓根不覺得我喜歡得上女性人類,但被人這麼直說還是有些傷人。再加上我之前像個變態似地盯著她看了幾個小時,現在確實是我理虧,也不好回嘴。

她又頓了一下,環視一圈周圍後,沉默了。

我也不急,反正對現在的我來說每分每秒都是多餘的時間,根本沒有浪費生命一說。也正好趁這個機會,我總算得閑好好打量她一番。

她的容貌姣好,在學校里肯定很受歡迎吧。兩只藍眼睛現在正一眨一眨地上下打量著我,露出有些好奇的眼神。身上的白色衣裙質感看起來很高級,想來她的家境應該也不錯。

 

「反正你現在根本不缺時間,來喝杯咖啡也沒什麼壞處吧,更何況我只是個路過的陌生人,我們的交集也僅止於這杯咖啡了」


還在學校時我算是偏陽角的人物,自然社交話術不差,再加上剛休學時我媽常常帶著我在工作場上作為「親戚家打工的小孩」一起跑生意。所以我自認就算是面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也能做到不卑不亢。


「好吧」


她點了點頭,打斷我還準備說的話,直接同意了邀請。


「先說好,我完全不準備在這之後再和你產生任何關聯,你也別自作多情比較好。順帶一提,我也完全不準備找女朋友。」


「我剛剛說話有些激動了,抱歉。」

她似乎心情好了些,我本以為她還會反駁幾句,沒想到居然坦率地道歉了。我不免對她有些改觀。

「那我們走吧」

我踩著水,向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視野里的天台門走去。過了一會,身後也傳來了細碎的踩水聲。



踏著雨水,我們從樓頂下到了30層,之後坐電梯回到地面。這棟樓剛剛落成,落成後小區外各種新店也陸續開張,其間就有一間咖啡館,是我在來時不經意瞟到的。

在電梯里時我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裝束,雖然她穿得很保守,但剛剛在天台上淋了很久雨,身上的衣服雖不至於透光,但也貼身得有些過分。我便脫下外套,一言不發地披到了她身上。她低了低頭,好像也意識到我在意的是什麼了,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很冷淡的補了一句

「謝謝」

我們下樓後又走了幾步路到咖啡館里就坐。店里人不多,但這時雨剛停,所以店里也不只我們渾身濕漉漉的,倒也不顯得可疑。我到前台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和一杯美式並買單,隨後坐回座位上。她見我點了一杯美式,有些狐疑地看著我,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覺得我點黑咖啡是在裝樣子對吧?沒關系,這個誤會很快就會解除的。」

她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不過話說回來,一般而言被打擾了是會很不高興吧。但我也被打擾了啊……

於是賭氣似的,我也開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就這樣,沉默但是劍拔弩張的氛圍逐漸彌漫開來。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店員,他抱怨著說我們要是再不取餐兩杯咖啡就都要涼了。

沒辦法,我衝她攤攤手,表示她贏了,隨後起身去前台拿我們兩的咖啡。她則依舊面無表情地盯著我剛剛坐的地方。

我們的座位離前台不遠,沒過一陣我就捧著兩杯咖啡回來了,朝這個渾身帶刺的家夥遞出其中一杯。之後一邊喝著自己那杯咖啡,一邊一屁股坐回原來那沾了水而變得冰涼的座位上。見我開始喝,她也小聲地呢喃了一聲「謝謝」,然後便像宣泄怒氣似的把咖啡對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我便一邊品著我的那杯,一邊饒有興趣得看著她的臉色從面無表情變得滿臉苦澀,之後用帶著怨念的眼神瞪向我。


「我都說了我給自己點黑咖啡裝成熟是個誤會了」


她的臉開始發紅,索性把頭一扭不說話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性格實在太差勁了。」

「我又沒說那杯美式是給我自己喝的」,我無辜地聳聳肩。


她又用怨恨的眼神瞪了我一眼,看了看咖啡杯,似乎是在猶豫還要不要喝。她盯著咖啡杯看了好一陣,最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緊閉著眼睛,一只手拿起那杯美式,另一只手捏住鼻子,仿佛是吃藥般將剩下的咖啡一口灌完,之後解放般地長舒一口氣,趴到了桌子上。

說實話,看著她那拚命的樣子,我都有些負罪感了。但也沒機會再如何補償她了,畢竟這既是第一次見面,又將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見她喝完了咖啡,我緩緩站起身,向咖啡廳門口走去。途中在她側邊停頓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謝謝」

如此說完,我就離去了。出門前最後又看了她一眼,她依舊呆呆地看著我剛坐著的地方。



我攤在沙發上,伸展全身,試著舒展了一下緊繃了一下午的身體,感到空前的自在。

我叫瀧澤守,是個曾經十分平凡的日本男高中生,從五個月前開始休學。我想要自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僅僅只是因為無所謂罷了。我對一切事物興趣都十分匱乏,不過偶爾還是會找到些有趣的事,就比如今天拉住的那個女孩子。因為無所謂,所以我當然也不介意多活一會,畢竟活下去就會有好事發生——周圍的人是這麼說的。

我抬頭看著天花板


「她還能活多久呢」


我這麼思考著。隨後又像是要重整思緒一般使勁甩了甩頭。

她所面臨的事物應該遠比我要痛苦吧,我又這麼想著。今天在天台上第一次看到她的臉時,她的眼眶有些發紅,想來是情緒激動的哭了一場。我帶她喝咖啡也是這個原因,咖啡因應該多少能讓她感覺好受些。


「真希望她還能再多活一會啊」


我當然也希望自己親手搭救的生命能更珍惜自己一些啊。想著這些,我覺著眼皮開始有些發沉。由於如今一個人居住,為了不讓過大的房子顯得太過寂寞,我常常會放些音樂來緩解過於沉重的氛圍。但在雙眼犯沉的當下,我也懶得顧及那些我給自己立下的繁文縟節,便就著空調的嗡鳴聲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劇烈的頭疼以及方向感喪失中醒來,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已經死成功了。

打斷我思緒的依舊是空調的嗡鳴聲,它提醒著我我還活著。我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但以現在的狀態自己判別度數實在是夠嗆。無奈只好拖著泡水般的四肢一路從房間挪動到客廳的醫藥櫃旁。

經過好一陣翻箱倒櫃,我總算翻出來了耳溫槍(一種戳進耳朵里的體溫計),之後便盯著耳溫槍上所顯示的39.3的體溫發呆,順便整理思路和對策。

我現在發燒了,而且是39度的重感冒高燒,原因八成是前一天在室外淋了六七個小時的雨,之後還連澡都沒洗就在空調房里睡下了……倒不如說這麼瞎作不燒才怪。偏偏蒼天不作美,我剛找體溫計的時候已經順便檢查過,家里備的抗生素和退燒藥全都過了期,必須得去樓下藥店買藥才行。

經過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我覺得還是下樓買藥快些把病養好比較好。畢竟要是因為得感冒死掉的話多少有點窩囊了……

「我出門了」

這話不知到底是說給誰聽的,空靈而無力的語言只得在空無一人的客廳中孤獨地盤旋,消散。

雖說近五個月來幾乎都蜷縮在家里,但我還是會不時的出去運動,也就是打羽毛球。這算得上是我碩果僅存的愛好了。拜此所賜,我倒也不至於對樓下的街頭巷尾感到陌生,頂多是會發現有些平時沒注意的店面倒閉後改了門面罷了。

由於還發著三十九度高燒,街上的一切都顯得張牙舞爪,我也任由我的雙腿拽著我的上半身緩緩朝那看似遙不可及的藥店挪去。

等到終於一只腳踏入店門時,我長舒了一口氣,突然發現由於發著高燒腦子宕機,我連口罩都沒帶就出門了,要是傳染了別人我可是會很過意不去的。我停下找感冒藥的視線,決定先買兩包口罩。畢竟家里連退燒藥都過期了,可不能再指望口罩還在可使用期內。

「麻煩先給我拿兩包口罩」

等等,我是想說這話來著,但我的嘴剛剛可一動沒動。而且說話者嗓音雖然疲憊但依舊很悅耳,明顯不是像我這種經曆了變聲期的少年能發出來的聲音。似乎還有點……熟悉?

雖然腦子發著燒,算力差了正常狀態十萬八千里,但這聲音還是熟悉過頭了,遠超即視感所能概括的範疇。

罷了,耳聽不如眼見。我將視線轉到門口,那里有個比我小一號的嬌小身影,一頭銀白長發格外引人注目,現在正捂著嘴發出可愛的咳嗽聲。我呆了一瞬,但馬上又平複下來,緣這種東西嘛,總是很奇妙的。但一想到又得和這個渾身帶刺的家夥打交道就不免有些沮喪,暗自決定還是躲到藥櫃後面假裝沒看見她比較好。

正暗自煩惱時,她倒是先發現我了,發出了「啊」的一聲。沒辦法,不能假裝看不見了。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還假裝看不見她的話就太失禮了,倒不如我先打個招呼。

「早上好啊,你也感冒了?」

她有些不情願地點點頭,看起來不願再和我多說些什麼。倒也正好,我失禮地這麼想著。從店員手里理直氣壯地接過她要的口罩,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捉弄她一下後,還是全部原原本本地遞到了她的手上,隨後先是跟店員交代也給我兩包口罩,之後便轉頭去拿了兩瓶我挑好的退燒藥結賬。

在我結賬的時候順帶著又瞟了幾眼還呆呆站在門口的她,發現她給了口罩的錢後也遲遲沒有進店挑藥,看起來她是在猶豫自己到底還有沒有用感冒藥的必要。

「別猶豫了」

我把拿著的其中一瓶退燒藥撞到她頭上,她發出「呀!」的一聲後,露出可愛而且完全沒有威懾力的表情瞪著我。

「你要真的完全不在意的話就不會來藥店了吧?拿著吧,因為感冒死掉的話可是會被我笑話的」

她的視線柔和了些,但還是一邊瞪著我一邊不情不願地收下了那瓶退燒藥。

「謝謝」

「不用謝」,我擺擺手,「與其謝我不如乖乖把那瓶藥用了」

她這回沒點頭……看起來是不準備老實用藥了。

沒辦法啊……我不禁在心里歎了口氣,只能寄希望於她以後能遇到個勸得動她的人了。想著便邁開了回家的腳步。

似乎有點不對勁啊……在歸途的路上,我扭頭看看還跟在身後的她,她也詫異地看著我,看樣子不是在尾隨我。

「你要去哪」

「當然是回家啊,你可別自顧自地覺得我在跟蹤你,現在可是我在前你在後的狀態。」

經過一小段對話後,我們二人間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沉默,它一直持續著,直到我們走進同一座小區,同一棟單元樓,上了同一部電梯,按下……同一層的時候。



按理說電梯上升的時間也就區區兩三分鍾,但由於我旁邊這只白毛刺蝟一直上下打量著我,讓我覺得這段時間比被我媽剛趕出家門時一個人坐著的時間還要煎熬。但我也沒什麼好心虛的,畢竟我只是普通的回自己家罷了。雖說被人一直盯著心里難免有些發毛,但借著電梯上升的這幾分鍾我也能整理一下越發混亂的現狀。

首先,她明顯不是尾隨我過來的,再怎麼說她現在的表情也過於理直氣壯了,完全沒有心虛的表現。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我們真的是鄰居……

至於我在這住了五個月都沒發現她是鄰居倒也有可能,我的日常作息和正常人南轅北轍,又是宅家派,碰到非日常的人的可能性也十分微小。就算是我還過著正常生活的日子里,我也幾乎不認識我的鄰居。但五個月來一面也沒見上也太脫離常識了些。結合上個月才聽到的裝修聲,她應該是剛搬過來不久,所以一面沒見過倒也難怪。

走出電梯,我們互相瞟了一眼對方的家門,有些用力的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像是為了發泄這尷尬的氛圍一般使勁地旋著鑰匙。


「你是上個月才搬過來的吧。」

「你怎麼這麼清楚?」她好像有點緊張

「因為上個月聽到裝修聲了啊,而且我可是五個月前就住在這了,非要說的話我才是原住民啊。」

「這樣啊。」


說完她頓了一下


「不好意思,莫名其妙的懷疑了你」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好好把那瓶退燒藥吃了。」

「……」


沒救了啊這家夥。我一邊在心里抱怨著她的頑固,一邊搖著昏沉的腦袋打開家門鑽了進去。


剛換完衣服在床上躺下我就後悔了。她真的會吃藥嗎?不會真的就這麼把自己活活病死了吧?帶著這些念頭,我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本來不知道她的住處時我還能用「我找不到她所以無能為力」來應酬自己。但是現在我知道她就住在我旁邊了,就在我出門十步遠的地方。若是她就這麼死了,我可就得帶著罪惡感活完剩下有可能會活完的半輩子了。

絕對不行

我暗暗下定決心,起碼在她感冒好之前,這家夥絕對不能死在我鄰家。

說干就干,我套上剛脫下的鞋子,敲響了僅僅十步之遙的那扇門。

大概過了一分鍾,門那邊終於有了回應


「誰啊,快遞的話放門口那堆快遞旁邊就行了」看來她新家的設施還不太齊全,時不時還需要網購東西。順帶一提,在那堆雜物中間,我還看到了我剛拿給她的感冒藥。

「是我」

「干嘛?」……話說她有時候真的很不客氣啊

「你先過來開門,我們得面對面談一談。」


隨後是腳步聲和門反鎖的聲音。

見她完全不準備理我,我也有點不滿了,開始繼續敲她的門,這回敲了30秒不到就開了

門裂開一條縫,中間露出一只藍眼睛和她姣好臉龐的一角,因為發燒的關系,顯得有些發紅。


「說吧,」她說著瞟了瞟我,又把門縫開大了些「讓你一直在門外站著也不好,先進來吧。」


於是我側身進入她家室內,環顧了一圈大概的布置,發現窗簾都是合上的,燈也沒開,沙發中間有一小塊褶皺明顯的區域,她剛剛應該就躺在那里。


「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我點點頭,「過來我家。」

我知道軟磨硬泡對她不怎麼見效,不如強硬一點

「……啊?」……她好像被嚇到了,用兩只藍眼睛對我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不過被剛認識一天的單身獨居異性邀請進對方房間會是這個反應也難怪吧。

「我看到你丟在放門口的退燒藥了,就這麼放著你不管讓你病死的話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而且你今天本來都在天堂排隊了,事到如今還在意這個?」

她似乎還是不情願,沒辦法,為了我自由自在的獨居生活,你絕對不能死在我旁邊。

「你要那麼不願意進我家門的話,我就只能賴在你家不走直到你好起來了。」


這棟樓都是獨居公寓,而且看她的樣子明顯是一個人住,就算我真的得出此下策賴在她家也沒必要擔心與她父母解釋不清。

趁著她發愣,我趁機用手摸了一把她的額頭。要知道,我現在可還頂著39度的高燒,但她的額頭比我的手還要熱,明顯溫度高得不正常。

我粗略估完她的體溫,見她還在猶豫,我索性心一橫,連拖帶拽地把傻乎乎搞不清狀況的她扯到了我家的沙發旁。


「躺下。」


這回她居然真的乖乖躺到了沙發上,應該也是明白了拗不過我,外加上發燒讓她坦率了些吧。

我找了床被子給她蓋上,她先是舒服的眯起眼睛,又警戒地睜大雙眼觀察著屋內,我則去廚房泡了兩杯退燒藥,先把自己的喝完了,之後把另一杯端給她。

她微眯著兩只湛藍的眼睛瞪著杯子,動動鼻尖聞了聞,又吐出一截小巧的舌頭嚐了味,才終於放心地咕嘟咕嘟將整杯都喝掉,喝掉後還發出 「呼哇」 的很可愛的聲音舒了口氣,之後轉著小腦袋看向我。


「為什麼要幫我呢」她兩只手捧著杯壁,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杯沿,微仰起頭看著我,散發著一種不解的氛圍。

 

 「因為不幫你的話我晚上會睡不好覺的,而且這話我剛才說過了。再就是我感覺你和我很像,姑且稱之為同類間的共鳴吧,就是覺得不能放著不管。」

 

「我這種人……」

「這種時候就別自卑了,既然把你放進了家門,我當然是考慮過的。你要是覺得給我添了麻煩而感到抱歉的話,不如坦率一點接受我的幫助。」說著我將一片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退燒貼甩到她額頭上。

「好好敷著,別再鬧騰了。要是想快些從我家出去的話就快點把病養好,也沒必要覺得欠我人情。我去熬點粥,你就先睡著吧。」



跟她說了一聲之後又順手拉上客廳的窗簾,我便鑽進廚房開始煲粥。

我家的電飯煲用起來很方便,只要將米和水加到差不多的比例,丟幾顆紅棗和冰糖調味,再打開開關選到粥一檔。之後等待一個小時讓粥煲好即可。

打開電飯煲後,我又在順手的地方拿了張板凳,坐到了沙發前。卻發現她還沒有睡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想不到你居然會做飯。」

「那是,沒被趕出家門前我們家的早餐可都是我負責,晚餐偶爾也會做。」

「我就不太會……我只會一些簡單的料理,很難稱得上是會做飯。現在一般是點外食解決的」她看起來十分失落

「先不論這個,我們是不是還是交換一下名字比較好?原本我以為昨天之後我們就再也不會見面了,所以一直沒問你名字。但現在我已經決定要照顧你到你病好為止,我覺得還是互相知道名字比較方便一點。我叫瀧澤守,原本的話……應該是高中二年級了。你呢?

「……我叫白川,白川日奈。也是高中二年級。」

「那白川,我剛煲的粥是甜口的,沒關系吧?」

「沒關系,我不怎麼挑食,基本上沒有忌口的食物。」

「那就好。話說回來,你還是小睡一下吧,粥還要一陣才能好,眯一會的話對你的恢複也有幫助。」

她傻眼地看了我一眼

「要是我現在突然把你拖到我家的沙發上,你睡得著嗎?」

「嗯……這個確實有點。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所以麻煩你盡量試試吧。」

說完我便不再講話,只是坐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窗簾縫中依稀飄過的縷縷白紋,任由它們攜著我的思緒飄蕩。

回過神來時,我發現白川已經沉沉地睡去了。兩瓣溫潤的唇微張著,長長的睫毛也安穩地合在一起,像是一盞精美絕倫卻無比易碎的瓷器,是用天使的睡顏來形容也不為過的程度。想來是退燒藥發揮了作用,她似乎睡得不錯,沒有在做噩夢。看著面前這只惹人憐愛的小生物,我不禁有種想摸摸她的頭的衝動,但很快忍住了,再怎麼說也不能對一名熟睡中的少女上下其手。

不得不說,她長得確實很可愛。我沒來由地這麼想著,突然發現她的被子有些滑落,露出了其中一側白皙的手臂。但那並不是一條潔白無暇的手臂,相反,上面清晰留有橫豎交錯的數條血痕,光從顏色判斷的話,看起來既有新也有舊。我低頭看看我的左臂,如果拆下那里的繃帶的話,也會看到差不多的光景吧。但現在並不是關心自己的時候,白川的傷口並沒有經過很好的傷後處理,如果一直放著不管的話遲早會發炎。

我從凳子上站起,從藥櫃里拿了繃帶、碘伏棉簽和傷藥,開始幫她包紮傷口。用碘伏棉簽塗抹新傷時難免會有些疼痛,她說不定會醒來,不過我確認了一下時間,粥差不多也要煲好了,就算她被痛醒來也頂多就是罵我一頓,要是等白川醒時再想幫她處理傷口肯定又得費好一番功夫勸說。

實際上就算我腦中還在猶豫,手卻早已開始幫她清洗消毒了。本以為她會中途醒來表達不滿,結果直到最後她依舊睡得很熟。

……還是別吵她了,想必她也和我一樣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這難得的閑暇就讓她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先盛了一碗自己喝的粥,往電飯煲里又添了些開水後再次蓋上它的蓋子,打開了保溫模式。

隨後我拿了喝粥的勺子,端著粥回到白川身旁,緩慢地用勺往嘴里送粥的同時抬頭盯著天花板消磨時間。

這間房子不算老,離裝修完成也就過了五六年,但天花板上隱隱約約還是有幾道得仔細觀察才能注意到的裂紋悄悄蔓延著。為了看清裂紋,我無意識地從椅子上站起了身。看著用視線描摹一遍後刻在腦海中的裂紋,我不禁又想起了白川手臂上的傷,難免在意地看了她幾眼,發現她翻了個身。

「差不多也該叫她起來了吧」我這麼想著,又坐回椅子上,捧起碗舀了一勺有些涼掉的粥。正準備送入口中,眼角餘光卻瞟見白川已經半睜著眼睛看著我。

「醒了的話好歹講一聲啊。」我有些埋怨地用粥勺指著她說。「我去給你拿粥。」

白川似乎還沒睡醒,迷迷糊糊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之後盯著我放在她眼前的粥勺……一口含了進去。

「真沒想到你還有喂人的癖好……怎麼了?」白川輕輕支起上半身,咽下半口粥,鼓著半邊圓圓的臉問我

「你的粥……還在電飯煲里……」

「那這碗……」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對,是給我自己喝的。」我低頭看看她剛松開的勺子,「勺子也是我用過的。」

沉默

「誒誒誒誒誒誒誒!?」

白川發出一連串沒什麼殺傷力的可愛叫聲,隨後抓起一塊墊在腦袋下的沙發靠枕,一頭把自己埋了進去。

「嗚…………」

……似乎很懊惱的樣子,我看著她泛著櫻粉色的耳朵根,搔搔自己同樣有些發紅的臉頰,不禁移開了視線。且不論她睡著時松散的樣子,現在十分幼稚但可愛的行為對我來說殺傷力實在大過頭了。

「變態!」

白川開始抓起手邊除了她枕著的靠枕之外一切能摸到的沙發靠枕朝我身上招呼,我被這激烈的攻勢壓得喘不過氣,同時為了掩蓋我的尷尬,急忙借口裝粥逃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給白川裝粥時,我突然想起家里還有幾包剩的姜茶,便順手衝了兩杯。而後端著粥和一杯姜茶回到客廳,將粥和姜茶一起放到沙發側面的小茶幾上。

「你慢慢喝吧,小心別燙到。」

不過白川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我說話,頭依舊埋在靠墊上扭來扭去,發出嗚嗚的悲鳴聲。我苦笑著看了看她,之後回廚房去拿自己那杯姜茶和給白川喝粥的勺子。

回來時我發現白川已經重整了姿態,現在正面無表情地捧著粥碗,喝著碗里的粥。

「喏,勺子。」我把勺子遞給她。「還是用勺子喝比較方便吧?順帶一提,這是我剛買的新勺,只是洗了一遍而已,我還一次都沒用過。」

她默默地接過勺子,低下頭看著粥,沒有回我的話。

良久,她才緩緩抬起左臂,問我

「是你幫我包紮的嗎?」

我點點頭。「既然只是以發泄為目的的自我傷害,事前和事後處理可要好好注意啊。」

「謝謝。」她的頭似乎低得更低了些。從我的角度看,那對水靈的藍眼睛只看得見一道縫,長長的睫毛看起來尤為明顯。

為了看著她的眼睛說話,我只得蹲下。

「不用謝。」我覺得差不多也該坦率接受她的謝意了。一直打著哈哈帶過的話,可能會讓她背上不必要的罪惡感。

「我真的……只要對你說謝謝就夠了嗎?」

「你要是覺得自己得到的太多的話,就多過來陪我聊聊天吧。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好好講過話了。」

「真的嗎?可是我沒覺得你和我講話時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啊。」

「對於演技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和你說話時並不是演技就是了。」

「演技?」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想討論這個話題。倒也不是有什麼刺痛我的回憶,僅僅只是不想罷了。

「別在意,只是在這個社會立足的一點小把戲。我覺得人人其實都演著不明說的戲,只是每個人演出的占比和方式不一樣罷了。」

「唔……好吧。先不說你演技的事,關於陪你聊天,我可能會在意想不到的時間跑來找你的哦。」

「沒關系,有人願意陪現在的我聊聊天我就很開心了。」

「嗯。」

白川高興地點點頭,第一次對我露出了微笑。她的眉毛終於舒展開,兩只藍眼睛開心地眯成一條縫,露出了我所見過的所有笑容中最燦爛最真實的一個。隨後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趕忙用一只手掩住了嘴。

……我要不行了,再這麼下去估計又要發燒了……

「剛,剛剛不算!」她有些著急地說

「很可愛哦。」我打算奉還她一下,干脆直接地講出了真心話。

「嗚…………」留下一句短促的悲鳴,她又一頭紮進了抱枕里

看來是她要先燒起來了,哼哼,這回可是我贏了。

不過在慶祝勝利之前,還有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你今晚準備睡哪?」

「啊?」她看起來十分疑惑,「當然是回家啊。」

「不行。」我直接拒絕了她,「你要是回家的話我就照顧不了你了,你只會抱著「反正死了也無所謂」的態度得過且過吧?」

「唔。」

「唉。」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晚上就睡我房間好了,不放心的話也可以鎖門,這間屋子裝的門都是不帶鎖孔的,使用不了鑰匙,你可以放心。」

「那你睡哪?而且你不怕你房間的什麼東西被我發現嗎?」

「問題麻煩一個一個地問。」我沒好氣地接話,「首先,我家這種房型是帶一間客房的,雖然平時被我當作雜物間,里面也沒有床,但收拾一下再打個地鋪也能將就著用,再不濟我也能直接睡在沙發上。其次,你說的那個什麼東西是指黃色雜志沒錯吧?」見我這麼平淡地說出禁詞,她明顯吃了一驚,但還是點了點頭。「雖然曾經有過那種東西,不過現在那種東西並不存在。且不論以我現在的狀態對色情的玩意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這會新時代的青年應該也大多用的是電子版吧?」

她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回答的這麼干脆。

「干過的就是干過,沒有的就是沒有。」我聳聳肩「不過姑且還是和你說一聲,雖然我和你講這些,但你完全沒有必要對等的跟我也講你的隱私,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沒關系。」

「嗯,知道了。」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們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到了晚飯時間。由於中午喝過粥了,我便提議晚飯吃麥片配上我原來準備當早餐的牛排和娃娃菜。白川表示沒有意見,說畢竟是我做飯她看,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準備牛排和麥片花不了多少時間,所以即便是在臨近飯點的時候開始做飯也能按時吃上晚餐。我快快地做好了主食,又衝了兩杯感冒藥後將它們放在盤子里一起端上桌。

先是在桌上將牛排切塊,之後我便去叫了還在沙發上發呆的白川吃飯。

「晚餐很樸素嘛。」白川看了一眼,又補上一句,「不過看起來很好吃。」

「牛肉是為了補充蛋白,麥片的話……單純是因為清淡而且飽肚子所以做了。到時候我們兩個的病都好了,我就能做些別的菜了。」說完我便埋頭吃了起來。

晚飯過後,我讓白川回家洗了澡後再過來睡覺,自己則又在客廳一個人發起呆。

我們之間的交流還能持續多長時間呢?我不免這麼想著。如今吃完飯,但手邊並沒有碗碟可收,因為剛吃完飯時白川就表示一直吃白食還什麼都不干的話她還是會有負罪感,所以還沒等我答應,她就自己摸索著把桌子和廚房全收拾完了,導致我現在閑著無事可做。



我剛洗完了澡,便百無聊賴地盯著吊燈發呆,但沒過一會就發現這不是個好主意,吊燈的光實在太晃眼了,導致我的眼睛開始發酸。

正巧這時門鈴響了起來,門外則不出意外地站著白川。白川看起來應該是剛剛洗簌完,皮膚微微泛著紅,身上的清香也變得尤為明顯,有種說不出的魅力。她穿著一身茶褐色的睡裙,裙沿和領口的位置還繡著些華麗但不雜亂的花紋,給人一種文靜又娟秀的印象。

 不過再怎麼說誇女孩子的睡裙很合身也太不合適了,所以我把嗓子眼里的稱讚咽了下去。

白川這時抬起一只手,手上拎著一盒像是蛋糕的東西。

「這是我前天自己做的,本來以為沒機會吃了,所以一直剩到了現在。」

「你不是說自己不會做飯嗎?」

「因為我對點心很感興趣嘛,所以多少會做一點。再就是就算我自謙說不太會做飯,你這麼露骨的講出來還是不太禮貌吧?」

看起來這家夥洗完澡又恢複之前渾身帶刺的態度了,我倒也不在意,只是讓她快點進來,別在門口一直吹風。

「話說你不在意晚上吃蛋糕會發胖嗎,難道你是不會胖的體質?」

「不,還是會發胖的,只是現在也沒必要在意發不發胖的事情了。」

「這可不行,我勸你別在意那麼多的意思是叫你別鑽牛角尖,可不是叫你放蕩度日。還是明天早上再吃吧。」

「切。」白川不滿地扭過頭,將蛋糕放在桌子上後頭也不回地鑽進了我房間里。

這個沒禮貌的家夥……算了,明天早上再找她算賬吧。我順手關掉客廳的燈,經過一番思索,決定還是睡在沙發上。畢竟在客房打地鋪的話既得花時間收拾東西,又睡得不舒服。

因為今天和白川一起待了一天,讓很久沒和人類講話的我耗費了不少心力,又干了不少活,再加上感冒沒好,我剛一沾上沙發就昏死了過去。


早上,我並不是被陽光叫醒的,因為睡前忘了拉開昨天白川睡覺時拉上的窗簾,只有幾縷孤獨的日光得以透過窗簾的薄弱處照進客廳。實際上叫醒我的是廚房叮叮當當的鍋碗瓢盆聲,為了一探究竟,我拖著還有些疲憊的身子朝廚房走去。

站在廚房門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紮起來的銀白長發,這頭長發的主人同時也發現了我,朝我看過來。

「擅自用了廚房真是抱歉,不過看你這麼晚還沒起來,我想著是不是先做些吃的比較好,就擅自從冰箱里拿了些食材。」

我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發現居然已經十點了。

「沒關系,不過你其實可以叫我起來做的,沒必要自己下廚。」

「我已經說過了吧?」她看起來十分傻眼,「我已經吃別人的用別人的了,要是還要使喚別人干活的話實在是太過分了點,我真的會良心不安的。」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嚐嚐你做的早餐吧。」

說著我便開始擺桌子,雖然不知道菜做得怎麼樣了,但桌子是遲早都要擺的,而且只是擦桌子外加拿餐具的工作,幾乎沒有什麼工作量。擺完桌子的我坐到沙發上,掏出手機和耳機聽歌,不過為了方便白川叫我,耳機我只帶了一邊。

從休學前的幾個月開始,我聽歌的時長和頻率越來越高,到最後有一段時間甚至每天聽歌時長有10個小時左右,之後才又開始下降到如今每天2-3個小時的水平。聽歌時時間流逝得很快,正適合像我這樣有大把時間無處揮霍的人。

我就這麼坐著聽歌,直到白川喊我吃飯。看得出來,白川其實並不是完全不會做飯,早餐有歐姆蛋,香腸,吐司,白煮青菜,味增湯,還有兩個我喜歡吃所以家里有的中餐包子。白川夾了一個包子到自己碗里,用筷子戳了戳

「我之前還從沒吃過包子呢,好吃嗎?」

「這個應該是叉燒餡的,是甜口的肉包子,我個人挺喜歡的。」

「臆……甜口的肉包子……」

白川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眼那個包子,最後視死如歸地咬了一大口。

「居然意外的不錯誒。」

「那是,我對自己的味蕾還是很有自信的。」

白川讚同地點點頭,沒再回答我,開始認真地小口吃著包子。我看著她,感覺她的狀態似乎不太對勁,不過並未太過在意,也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又喝了一口味增湯以衝淡黏在嘴里的包子外皮。

我們就這樣安靜地吃著早飯,時不時也會聊幾句自己對於食材的感想。彌漫在我們中間的絕不是尷尬的沉默,而是一種雙方不言自明的默契。摘下演技後,我們都不是特別健談的人,所以這樣的距離感很閑適且舒服。

吃完飯後我們一起收了桌子和廚房,這間屋子還配備了洗碗機,所以洗碗並不需要花很長時間,只要把大的食物殘渣從碗碟上衝掉再擺進洗碗機里就好,用起來十分方便。而且我們是兩個人一起干,所以打掃殘局預料之中的十分迅速,很快我們就收拾完回到客廳。兩個人並排坐到沙發上休息,中間大約隔著半米。

坐在白川旁,我在沙發上摸索著我去吃飯時落下的耳機,正準備戴上其中一邊開始聽歌,卻見白川在一旁露出一副複雜的樣子,她微微張開嘴巴,像是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但她最後還是開了口。

「那個……我的燒已經退了,所以……」

我能想到她要說什麼,畢竟我一開始講的就是「照顧到她病好」。所以我沒有接話,只是讓白川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們的關系就到這里了吧。」

「嗯。」

我沒有什麼要多說的,我已經讓她陪著我的任性折騰了,既然是她的選擇,我也沒必要再說些什麼。但果然……還是有些遺憾啊。這之後她會好好照顧自己嗎?還會再去自殺嗎?我無法忍住這些念頭,卻也感到無能為力,終究沒能將它們說出口。我們產生自殺想法的原因天南地北,就算是最終做出了相同選擇的我們,終究也無法完全相互理解。這些想法在腦中打轉,卻始終是一團亂麻。就像如今的我們一樣,仿若迷路的羔羊,既不知來路,又不解去處。

空虛,我只能這麼覺得。呆滯地望著白川站起身,向大門走去,拐入玄關,也是我視線的死角。

良久,只有關門的餘音回蕩在無比空曠的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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