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外,寒风愈发大了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啸声,但是风雪却奇迹般的没有灌入山洞之内。
山洞之内,孕妇临产时的痛叫声,也愈发大了起来。
凡妮莎满头大汗,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唇也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
本来,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环境中,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生产,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凡妮莎又偏偏遇到了难产这种事情。
剧烈的疼痛,已经折磨了她半天时间,她的眼睛,在疼痛中逐渐变得无神起来。
山洞里几个有一点医疗经验的治愈师,已经想尽办法缓解她的痛苦,试图帮她将孩子顺产出来,但是一切微小的治愈手段,在现在的情况面前,似乎都太过无力了。
「珂娜……珂娜……」
凡妮莎的声音已经变了形,她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珂娜。
「你说,你说……」
珂娜这一生所学的魔法,脑袋里所填满的所有知识,竟不能让自己的朋友减轻哪怕一点点痛苦。
珂娜只能紧紧抓住凡妮莎的手,即使手已经被凡妮莎掐的流出血来,也没有放手。
「救……我的……孩子……」
「没事的,凡妮莎,一定没事的,你再坚持一下……」
不知何时,珂娜早已泪流满面。
苦难的人啊,自己的生活被荒淫的贵族搅乱,反抗的努力被已经腐烂的国家所否定,逃亡时苦中作乐的一点小幸福,也被丧尽天良的内奸所断送。
而现在,就连她的生命,还有她想延续下去的生命都要被夺去吗?
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但是珂娜只能忍住呜咽,用自己无声的泪水,去祈祷奇迹。
白光散去,瓦尔萨睁开了眼。
自己的眼前,是一片葱绿的山谷,两座山脉像弯月一般相视而立,合为一座巨大的拱洞,拱洞的另一端,连接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微风吹过草原,吹过森林,跨过山谷,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平静到瓦尔萨无法相信。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刚才还在……
但是,瓦尔萨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甚至,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观察者,单纯的观看着这副图景。
这绝对和那个声音有关,瓦尔萨只能这样认为。
而正当瓦尔萨思考之时,拱洞另一端的远方,一个黑色的物体,冲破云层,向下掉落着,它划过的痕迹,把原本明亮的天空化作了一片漆黑。
那个物体没入大地的那一瞬间,半边漆黑的天空就像被撕碎了一般塌陷下来。
「什么?!」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塌了,瓦尔萨被这一幕所震撼。
而下一瞬间,瓦尔萨就明白了这塌陷下来的东西为何物——狂暴的风雪,像露出獠牙的巨兽,铺满了拱洞另一端的整片大地,继而向着这片山谷席卷而来。
绵延的山脉,发出了淡淡的绿光,贯穿在山中的脉络显现出它的身影,瓦尔萨突然发现,这一幕似乎在自己看过的书中有着记载。
「这是……世界树的……」
世界树的根系,成为了锚定这座山脉的基础,挡住了汹涌而来的无尽风雪——除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山谷。
微弱的光,只是闪动了两下,便彻底消失了,雪浪冲破山体的防护,肆意侵蚀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看明白了吗?」
瓦尔萨的身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眼前的惨状逐渐褪去,化作了一片纯白色的空间。瓦尔萨突然发现,自己的精神回归了自己的身体,手脚还能动弹,赶路时的冻伤擦伤也还在隐隐作痛。
瓦尔萨转头,戈达尔在他旁边瘫坐着,一副无力的样子。
「戈达尔,你没事吧?」
瓦尔萨跑到戈达尔身边,想要扶起他,但是戈达尔却向前指了指。
瓦尔萨顺着他指向的位置看过去,一个小孩子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但是,那个孩子的背后,有着一对淡绿色的翅膀。
「你们好……刚才你们看到的东西,是我在你们的记忆里做了点手脚,强行让你们看到的。」
「你是谁!」
前面的这个奇怪的人是谁?戈达尔也和自己看到一样的场景了吗?瓦尔萨满腔疑问,但是这时,还是先问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比较好。
「我是,『延续』的精灵,感应到了你们的灵魂,还有我的同伴,于是将你们邀请到这里。」
「同伴?我们这里只有两个人啊?」
「我……看不见你们的样子,我只能感受到,我的同伴,和你在一起……」
精灵指着瓦尔萨的胸口处,瓦尔萨这才发现,这个精灵的眼睛格外的无神,被紫色的阴翳覆盖着。
瓦尔萨看向自己的胸口,原本装在胸前口袋里的「冰原之母」的核心碎片,现在发着淡淡的光芒,即使透过衣服,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瓦尔萨掏出那块碎片:
「这是你的『同伴』吗?你能感受到它在移动吗?」
「我可以,啊……『保存』,你终于回来了……你遵守了约定……」
「不,这不是你的同伴,至少,它在我的认知里,只是一个死去的魔物的核心罢了。」
「死去……?不,不可能,我明明感受到了它的魔力,它的气息……」
眼前的精灵,好像深受打击一般,瘫坐在地上。许久过后,它才再次有了反应。
「你说,我的同伴变成了一个『核心』,是吗?你能不能把这个核心给我看看?」
「可以。」
瓦尔萨将这个核心碎片,轻轻的放在精灵的手上。
顿时,碎片似乎是认出了自己的同伴一样,散发出耀眼的光。瓦尔萨拿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再次睁开眼,瓦尔萨又一次回到了那片被暴风雪覆盖的山谷。他的眼前,有两个精灵,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还在和他谈话的那位。
「『延续』,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我唯一的能力,就是去寻找最后的希望,然后拼命将它保存下来。」
「但是……如果你没有成功,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可能就再也……」
「如果我不做,结局也会是那样的,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就要去试一试,即使我消散了,我也会想尽办法,将我的责任完成。」
自称「保存」的精灵,拍打着翅膀,奋力向雪中飞去:
「守护我们的『精灵之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延续』,只要你还活着,我们一定能看到未来的。」
画面就此暂停,「延续」的精灵的声音,再次从瓦尔萨身边响起。
「我和『保存』,都是世界树的精灵,原本我们应该和山脉中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种下世界树分枝的种子,然后让分枝连接上世界树的主干。」
「但是,这个山谷的地脉,不知被什么人蓄意破坏掉了,世界树的分枝无法生长,更连接不上主干,成为『根系』的一部分,我们两个精灵,拼命的尝试去修复地脉,但是最终没能赶上。我们拼尽全力修复完地脉后,却无法将世界树种植下去。」
「来自山脉外的暴雪,是陨落的旧神怨念的残渣,我们没能在它席卷这里之前让世界树的根系生长起来。而现在,这片土地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独木难支,世界树已经无法生长。」
世界树,从自然吸取养分,它的力量,能够保护生命,却也来自于生命。只要分枝能够连接上主干,成为「根系」的一部分,它就自然能够获得无穷无尽的生命力,但是,在连接上主干之前,分枝自己需要活下来。
这就需要一片没有魔气侵蚀的土地,还有世界树所需要的「生命」的力量。
「所以,『保存』他,要出去找到一片没有魔气的地方,还有一个能够和世界树互相依靠的生命,到那时我们就可以用『精灵之庭』,也就是手上的种子,将世界树唤醒,这颗种子,我们二者各有一个,就是为了我们二者其中之一消散后,还有希望能存留下来。」
「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里就是我的『精灵之庭』,是世界树产生的每一个精灵的归处,依附在世界树的一部分上,我的『庭』,依附在了属于我的那颗种子上。我在『保存』离开后,动用我的生命力,创造了一堵墙来抵抗着山脉外的魔气,我的眼睛也因此而看不见了。」
精灵眼,能看透一个人的命运的眼睛,是一个精灵生命的源头,如果眼睛看不到了,就说明这个精灵即将消逝。
瓦尔萨想起了自己攀登的那座怪山:自然界中几乎不存在的山体形状,几乎不存在土壤的山体,还有越接近山顶,就越浓厚的魔气。
原来,那就是这个精灵所说的「墙」吗?
但即使魔气被阻挡,这片土地上的魔气,依然能轻易置人于死地。如果这个精灵不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挡外界魔气的涌入,那这片土地,会变成一个怎样的魔境?瓦尔萨不寒而栗。
「我一直等待着『保存』能够带着希望回来。」
「延续」的精灵的眼中,一滴泪缓缓流了出来。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它离开前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即使自己消散,他也要拼尽全力去完成他的职责。」
一段不属于瓦尔萨的回忆,流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个精灵,在茫茫雪原上空,寻找着没有被侵蚀的土地。
但是,死神的气息之下,花草树木尽数枯萎,鸟虫鱼兽无力求生,就连种子也已经腐烂,土壤都即将消散。
「保存」的精灵,最终还是失去了力气,摔到了地上。它的翅膀,被魔气侵蚀的千疮百孔,失去了飞下去的动力。
它只能凭着对地脉的感知,慢慢爬到了山谷之中,地脉交汇的地方。这里,同雪原上的其他地方一样,也没有活下去的生灵,更没有祛除魔气的土地。
既然没有希望,那就自己创造希望。
「保存」的精灵,彻底的解放了自己的「精灵之庭」,这就意味着它放弃了自己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而换得了自己权能的全部解放。
「保存」的力量,能够记录并保存它要的一切事物。
而这一刻,它选择的保存对象,是自己周围的全部魔气。既然需要一个没有被魔气侵蚀的土地,那就自己来创造。
在那之后,「保存」的精灵舍弃了自己的形体,化作了一个蓝色的晶体,不断吸收并附着周围的土壤和岩石,祛除着土壤和岩石,以及流过它们的空气中的魔气。
它将世界树的种子,彻底封存在了自己「身体」中没有魔气侵蚀的地方,并且继续扩大着自己的身体的规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世界树在不与魔气接触的时候,有着更多的生长时间。
抛弃了作为精灵的身体形态,也抛弃了作为精灵的思考能力,最后也抛弃了自己作为精灵的身份。但是现在的它,却并没有死去,它只是变成了一个只会本能的守护自己身体里的那枚种子的机械。
这样的本能,反而会摧毁接近它的生灵,但是它别无选择。也因此,它给自己的核心放置了一个最重要的权能——保存记忆,还有「生命的力量」。
它将自己的记忆放进了核心之中。倘若真的有生灵,能够触碰到它的核心,就能阅读它的记忆。
如果这个生灵愿意因此献上自己的生命,乃至灵魂,那世界树就可以在它的身体里生根发芽。
就这样,过了千万年之后,第一支「考察队」,发现了这样的它,并战胜了它。
但是,它的核心,却在抵御了几万年的侵蚀后,最终破碎了。
它最终,还是没能将自己最后的记忆,传递给后人。
记忆的画面褪去,瓦尔萨的身前,是「延续」的精灵。
瓦尔萨这才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其实一直都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瓦尔萨想确认一下戈达尔的状况,却发现他已经倒在地上,黑色的血块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咳呜!」
戈达尔十分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而这个症状,瓦尔萨再清楚不过,他迅速脱下戈达尔的外套,掀起了他的内衣,紫色的斑块,在他的身上不断扩散。
魔气已经侵蚀了他的全身。
「不对……什么时候!明明你还说自己的身上还有多余的晶石,不用担心你!」
瓦尔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呵呵呵……咳咳,瓦尔萨,你是身体状况最好的,最有机会活下去的人,如果去我不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你,我们谁也活不下去。」
戈达尔从口袋里颤颤巍巍的抓出一把已经碎掉的晶石残渣。看到这一幕,瓦尔萨感觉自己的双腿也失去了力气。
戈达尔转向「延续」的精灵:
「『保存』的核心被打碎,第一代的考察队队员没能看到他的记忆……咳咳,而你却读取了这个核心碎片中的记忆,而且放给了我们俩看。我能理解为,你能修复碎片中的权能吗?」
「你猜的对。」
「保存」的精灵点了点头。
「那就把我的灵魂『保存』进去吧,我已经是将死之人,这大概也是给我的归宿。」
「我做不到。」
「为什么……」戈达尔瞪大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力气去感到愤怒了。
而与此同时,眼前精灵的身影,也变得透明了起来。
「我的生命,也所剩无几,不如说,刚才那段记忆的复现,已经耗尽了我几乎全部的生命。」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们看这段记忆?」
「所以,我请求你,人类啊,请你们继承我的精灵眼吧。」
「什么……?」
「我是『延续』的精灵,我的权能,是修补破损,延续生机。所以我的精灵眼,不但能够看到一个人的命运,也能给予他人一次使用我的权能的能力。而使用这个权能的代价,是消耗自己的生命。」
「那能去使用这个权能的人,只有我了吧……」
戈达尔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轻松。
「我的权能,能延续你的生命,你大可以将我的权能用于救活你自己,只要你们还活着,带着我给你们的记忆去往另一颗种子处,就一定能有破局的办法。我会想方设法多维持住一会我的『精灵之庭』,多抵挡外界的魔气一段时间。」
「你刚才说……你用了的权能,把核心中保存的记忆给了我们是吧?」
「是。」
「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保存灵魂的那部分作用,也给它修复?」
「……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把使用精灵眼的资格给我吧。」
「精灵眼这种逆转的能力,以你现在的身体使用出来的话,你会当场暴毙的,就连你的灵魂,也会因此而彻底破碎的。」
「碎掉就碎掉……我的灵魂……不值钱……」
戈达尔看向了瓦尔萨,眼中充满了希望:
「剩下的……能交给你吗?」
带着能够保存灵魂的核心,独自一人踏上回归的路,然后去尝试和隐藏在那座山——那个曾是精灵的魔物的残躯之内的种子,去产生共鸣,让它破土而出。
「只能做了吧。既然我选择了这个核心,把它一路带到了这里,那就是我的命运,当它要选择我的时候,我会献出我的灵魂的。」
「哈哈哈……真可惜,我的灵魂没办法装进这个破石头里了……要不然还能……」
还能再救下你,戈达尔原本是想这样说,但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精灵……来吧,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如果这是你们的选择的话,我会遵从。」
「延续」的精灵身上,慢慢散出无数的光点,光点飞向戈达尔,轻轻将他围住。
「一定别死啊……到我允许你选择死亡的那一刻前,不要死。」
戈达尔的声音,最后一次传到了瓦尔萨的耳中,下一瞬间可怕的推力,将他从纯白的世界推了出去。
瓦尔萨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变成了熟悉而又可怖的雪原。
自己的脚边,一块蓝色水晶正微微发出亮光,水晶的旁边,是一个挎包,上面还沾染着斑点血迹。
环顾四周,瓦尔萨发现了去往缺口的路上,队员们留下来的标记。将出发前准备的布条,牢牢固定在来时的路上,标记可以放心行走的位置。
站起身来,背后,是三个人一起休息过的山凹,这个地方,即使在辨不清方位的大雪中,也给瓦尔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是……居然把我送下了山,太大方了吧你。」
瓦尔萨收起了核心,还有曾经属于戈达尔的挎包,开始沿着来时的标记,以最快的速度,走向自己出发时的那个山洞。
而这一路,再也无人同行。
险路无人扶持,只能一个人硬闯,没有人去守夜遮风,休息也变成了一件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的事。而那个守在缺口,用自己最后残存的一丝生命抵挡住来自外面时间的狂风的那个精灵,它的存在也逐渐消逝,随着它的消逝,从背后吹来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狂风,也愈发猛烈。
但是,他的步伐,却比来时更加的快。
死死抓住每个能稳住身体的岩石,防寒的手套也在反复的摩擦下破裂开来,裸露的手被冻成紫黑色,即使是瓦尔萨的魔法也无法让他坏死的手指再次动起来了。
他在手指失去动弹的能力之前,从身上找到了精灵的核心,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没有了双手,那就用胳膊死死抱住岩石,用脚死死抠住地面,不让自己跌入深渊。
而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冷,瓦尔萨的鞋子,也终究无法抵挡住这极端的寒冷,他的脚也逐渐在寒冷中失去了知觉。
就这样,两天之后,瓦尔萨几乎站不住了,倒在了雪地里。
而他的眼前,就是通往山洞的那个山坡。瓦尔萨甩开了身上已经没有用处的挎包,深吸一口气,将身上所有的魔力尽数燃烧。
他听到自己身上,传来了某个物体碎掉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保护他的晶石碎掉的声音,他也知道,死神的倒计时开始了。
与此同时,山洞之内,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早产的婴儿,啼哭声也格外微弱,像是狂风中颤抖着的小草。
人们围上去,将婴儿紧紧用布包裹起来,送到火堆旁边。枯木都深埋在雪下,难以捡拾,所以火堆一般都生的很小。
而今天,管理火堆的人,却向里面不断添加着柴火。
外出寻找木材的人,看着储量见底的木材,硬着头皮决定出去再搏一把,他刚走出洞口不远,便发现雪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
一个不成人形的人,用着微弱的声音对他说着:
「带我……回家……」
本应作为产床的地方,被涌出的鲜血浸染。
凡妮莎成功的生出了孩子,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产后的大出血。治愈魔法师们这次终于不再吝啬自己的魔力,冒着被魔气侵蚀的风险,拼命使用着治愈魔法,试图拯救凡妮莎的生命。
但是,珂娜还是能感受到,刚才拼命掐着自己的那只手,正逐渐变的无力。
另一边,噩耗也传来:刚出生的孩子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早产带来的影响、无法及时得到看护治疗的恶劣环境,也正在将这个新生命送去往生门。
珂娜绝望了。
而此时,自己握住的那只无力的手,突然再一次抓住了她。
凡妮莎无神的眼睛,突然在一瞬间,焕发出了光彩:
「回家了……」
随着她的话语,洞口传来了拾柴人焦急的声音:
「瓦尔萨!瓦尔萨回来了!」
他的身后,背着一个被雪沾染的不成样子的男人,他的浑身皮肤,被冻伤和魔气的侵蚀变成了紫黑色。
但是,他还留有最后一口气,他微微张口,口中含着的一块发光的蓝色水晶滑落到地上。
「请……带走我的灵魂……」
微弱的声音响起,滑落到地上的水晶,顿时发出了炫目的光彩。
在同一时刻,珂娜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彻底失去了力量。
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疑惑或着悲伤,因为她所在的整个山洞,都亮起了淡蓝色的微光。
珂娜感受到自己的脚下颤动起来,就像是有生命在萌芽一般。
下一刻,巨树破岩而出。
肆意生长的树枝,撞破了山洞的顶,展开的叶子,扫开了掉落的碎岩。
珂娜看见了天空。
珂娜看见了山洞之外的大地。
这一瞬间,世界树的分枝,彻底连接上了潜伏在地下深处千万年的世界树主根,成为了「根系」的一部分,和北方山脉的其他根系,真正的结成了抵抗风雪的防护网。
而终于填补完全的这道防护网,也从此刻开始,展开了巨大的屏障。淡绿色的屏障向外不断延伸着,直到包覆住了整个北方山脉。
从缺口涌入的无尽的风雪,也从此刻开始,无法再踏足人世一步。
而世界树的根下,光秃的岩地化为肥沃的土壤,土壤之上,草芽从土地中生长了出来。风雪不再肆虐,大地焕发新生。
两片叶子,从世界树上缓缓掉落,落在了那个刚出生的婴孩额头上。
那两片叶子,化作了淡淡的光辉,没入了婴孩的身体里。本来奄奄一息的孩子,开始放声啼哭。
「考察队」的所有幸存者,无一不为这一奇迹所震惊着。
凡妮莎的产床上,紫色的小花破碎岩石,从血迹斑斑的布料下顽强的探出头来。
瓦尔萨倒下的地方,青绿的藤蔓破土而出,一路延伸到产床上,轻轻围住了刚出世的小花。
而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世界树的根下这座山,仅用了一天,便长出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
考察队中的一个人,发现了一棵树上结出了鲜红的浆果,他小心翼翼的把浆果塞到嘴里,许久未能品尝的鲜甜滋味在口腔中扩散开,他留下了眼泪。
众人一齐在世界树前跪下,感恩于奇迹的发生。
而北方山脉迎来新生的第一个夜晚,幸存的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北方山脉的夜空,群星也因与北方山脉的土地再会而欢喜的跃动起来,无数流星划过天空,宁静而又绚烂。
珂娜轻轻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倚在巨树旁边,抬头望着天空。孩子睡着了,嘴唇轻轻翕动,发出可爱的呼吸声。
珂娜想起了不久之前那个夜晚,凡妮莎面带笑容对她说的话。
「家乡的春天,山野上遍布着小花,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但是真的很漂亮。如果,还能再见一次就好了。」
她的身下,野花盛放,她的头顶,星空明亮,但是最想要看到这副景色的人,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但是,新的生命,在延续下去。
「延续」的精灵看着自己前方那坚实的屏障,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彻底碎掉的种子,安心的笑了。
它所站立的地方,身前,是再无风雪穿过的,两座月牙形状的山组成的拱洞,身后,则是它动用自己几乎全部生命力延伸出的阻挡风暴的岩山。它的头顶,是和大树之下的人们所看到的一样的星空。
「真是好风景,『保存』,你看见了吗?」
精灵的身影,消失在了千万年来,北方山脉的冰原上的第一个星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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