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第一日，作为入口的山谷的风很大，吹的人几乎走不动路，队员们只能贴着山体，用手死死扒住岩石。

第二日，大风有所消退，但是四周都是雪山，不少山体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冰层，这些山都不能攀爬。

第三日，只是继续深入，大风之后，又有好几个人掉队了，那几个人在之前就生病了，因为事发突然，他们也没能留下身上携带的口粮。

……

第十日，找到了一处结冰少的山体，这里是背风处，风小了很多。

第十三日，也就是「考察队」进入冰原的第四十三天，他们在山上找到了一处巨大的洞穴。

「瓦尔萨，前面有个很大的洞穴，要进去看看吗？」前面手脚麻利点的探路人回来了。

「正好天黑了，洞穴里面通风吗？风势如何？」

「至少洞口……还可以，几乎没有风。里面我没敢进去，谁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

「好，所有人，去洞穴里扎营吧。」

劳动力在洞口扎起帐篷来，作为孕妇的凡妮莎无事可干，向洞内走了走。

外面还有些光能透进来，所以凡妮莎不知不觉往里面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

突然，她发现洞壁上刻着一些图画。

大概是以前这里的古人做的壁画？凡妮莎这样想着，凑近看了看。

「啊……」

她发现，上面刻的，根本不是古代的壁画，而是她能看懂的文字——这是现代的文字。

「骑士们全灭，没人可以救我们。」

凡妮莎吓坏了，赶紧回到营地去。

「妮莎！我半天找不到你，真的急坏了，你去哪了？」

一个女人跑了过来，她叫珂娜，是凡妮莎在途中结识的一个朋友，她以前是魔法学校的老师，被污蔑杀人后流放到这里。

刺杀伯爵时都没有害怕过的凡妮莎，现在却因莫名的恐惧哆嗦起来。

「里……里面有字……」

「什么？」

「我刚才往洞穴里面走，好像看到了考察队留下的字……」

「什么？！你确定吗？」

「我也不太确定……我有点害怕，没来得及仔细看……」

珂娜、瓦尔萨等几个会发光魔法的人，在凡妮莎的带领下深入了洞穴。

在几乎无光的情况下，所有东西都隐藏在黑暗里。但是在几个人的光照之下，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字逐渐显露出来。

「这是进入死境的第90天，我们在山中遇到了魔物。这是我们进入死境后第一次遇见魔物，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曾经，我们一直在猜测，为什么这片魔气浓度如此之高的冰原之上，根本没有魔物出现？我们一开始推测，是因为这片冰原形成时间短，环境变化又极快，原生物种没有来得及转化为魔物便死绝了，屏障以外的魔物还未来得及涌入。

直到看到这个怪物，我们才明白，我们只猜对了一半。冰原上的物种确实没来得及转化为魔物便死绝了，但屏障外的魔物不涌入并非来不及。

是因为『它』，见到『它』的第一面，我们便知晓了一切。它过于强大了，从它身上冒出的魔气甚至能化为实体，将打头的精锐骑士当场灭杀掉。

我在此将这个魔物命名为『冰原之母』，形态为高约50米的巨大岩石材质人形。攻击方式包括用巨大的躯体砸击，用头部的结晶释放光束。

我们精锐骑士团百人，拼尽全力攀爬到『冰原之母』的头部，破碎了其所有能发光的水晶。

在魔法师的高火力轰击下，终于找到了它的核心。

但是它的核心被破碎后，会迅速再合为一体，重新活动，我们的战力不足以支撑到想出彻底解决它的办法，只能在一次对核心的彻底破碎后，将无数的碎片分别封印起来。

在成功封印其核心，并用魔法封印核心与外界的联系后，『冰原之母』停止了活动。

但代价，是骑士全灭了，没有人可以救我们。

三百人的考察队，有一半以上是冬国在武艺和魔法上都是最顶级的精英，他们全灭了，只剩我们三十人。我们是已经受伤了的研究员和法师，因为在远距离观战才逃过一劫。

但是，失去了有战斗能力的队员，丢失了几乎所有赖以生存的资源的我们，也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个山洞，是考察队在战斗中，在『冰原之母』的躯体上打的洞，我们将装载核心的封印反复加固，放置在这个山洞里，并在此结束我们的余生。

『冰原之母』的核心，我们只找到了一部分，还有几块碎片我们并未找到。

我们的法师，用最后的力量，解析了留下来的核心，模拟了『冰原之母』的震慑气息，所以接下来的最多八年内，我们仍可保证死境内不受外界魔兽入侵。

后来人，如果你们能够到达这里，请继续我们的旅途，带上我们留下来的遗物，找到解除死境的方法。」

几个人读着洞壁上写的所有字，他们逐渐确信了写这些文字的人。他们是抱着怎样的希望，在死亡之前写出了这些文字？

他们一定认为，冬国来接替他们的后人，一定和他们一样，不惧死亡，充满使命感。可是事实上，就连冬国，也早就抛弃了他们。

山洞的尽头，是二十五具干尸，可能在最后时刻，还有人尝试走出山洞，寻找一线生机，所以尸骨的数量和文字记录的不一样。

而在这里的每一具尸体手中，都有一个微微发着蓝光的晶石。

这就是他们说的「核心」。

「我们，应该怎么办？」一个随行的人，用颤抖的语气说着。

瓦尔萨看着这些发光的晶石，沉默良久。

这里，就是第一支考察队的绝路，这是否也会成为他们的绝路？

「把剩下的人，也带过来吧。」瓦尔萨说。

「这……可以吗？」剩下的人有点担心。

「让他们来吧，我们的队伍，本身就是一体的，而且我们还要讨论一下之后应当怎么做。」

二十分钟后

「考察队」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第一支考察队全灭的真相。所有人激烈的讨论着，有的人认为必须马上带着这些核心回归冬国，这样一定能为他们免除罪行。另一些人则强烈反对回去，宁愿在这里冻死。

「你们不回去，难道要真的在这里冻死吗？！前面可是没人走过的路，不会再有尸体给我们送吃的了！」

「那你们要回去？回那个亲手把我们赶出来，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的国家去？」

「回归派」们沉默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曾经被冬国迫害过的人，这里的「罪人」们，本应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其实主张回归的人们，心中也知道，即使回到冬国，冬国也不一定能放过他们，冬国的领导阶级只是把进入冰原这件事当成另外一种死刑罢了。

无人期盼他们的回归，原本期盼他们的回归的人，早就已经死在战火中了。

瓦尔萨看着主张回归的一方逐渐沉默，打算站起身来，给这次争论做个结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凡妮莎突然制止了瓦尔萨。

「凡妮莎，你……」

「让我来说吧。」

她是领导者的伴侣，也是从这趟行程之始，就备受冷眼的「碍事」的孕妇。

或许正因如此，凡妮莎才在此时难以忍气吞声下去。她是因为被伯爵压迫，便敢于反抗，敢于刺杀他的女人，绝非柔弱的花。

「作为领导者的陪伴者，我也应该说点什么。」

「你们好啊，考察队的队员们。」

清脆的女声，穿透了逐渐冷下来的人群。

「相信大家伙都认识我，我是凡妮莎，是领队瓦尔萨的伴侣。进入冰原的这几天，我因为还怀着身孕，受到很多人的帮助，当然也受到了不少非议。」

对凡妮莎指指点点过的几个人，慢慢低下了头。

「我不愿意做小人，也不是专门上前来针对说我坏话的人，我只是想问你们一下，大家走到现在的动力是什么？」

「找个生路。」有人回答了。

「那将我们驱赶到这里的冬国，就打算给我们一条生路吗？即使我们拿着成果回去了，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掩饰起来，将我们抹杀在阴影里。现在的冬国，不是我们的家，如果要回去的话，我感觉死在这片冰原上说不定都是一种幸福。」

「你们有你们自己的命要保，我肚子中还有一个孩子，我还要让我的孩子能活下去，我比你们更想活。」

凡妮莎说到这里，不自觉哽咽了起来。

自己曾经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即使是在逃难路上，凡妮莎也没有任何怨言。听医师说自己怀孕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是感动。

原来卑微如自己的人，也能拥有孕育新生命的权利。所以凡妮莎的梦想，就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凡妮莎的感情，也渲染到了在这里的所有人。在这里的人，不论品格高尚与否，他们至少能在绝望中走到这里，就说明他们的求生意志，是无人能比的。

也因此，他们自然也会对充满求生意志的话产生共鸣。

瓦尔萨见凡妮莎已经讲不下去了，便也站起身来，扶住凡妮莎，开口讲话。

「我们已经深入冰原四十三天了，在这之前，我们从未考虑过自己的退路，攫取一切我们能用的物资，就为了前进。如果我们在这里返程，我们又要再走四十三天的路，而且是我们已经搜刮完，不会再有任何物资的路，以我们现在的条件，是绝无可能再回归的。」

「况且，就如凡妮莎所说都一样，即使我们回归了，冬国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的愿望，就是让我们老老实实死在这里。」

「如果让我们死在这里，是冬国那些该死的刽子手们最大的希望，那我可以说，他们成功了三分之二了。」

瓦尔萨向着所有的人说道。

「但是，我们还在，我们最后的四十个人，将要走进在冰封之后可能从来没有人走入过的北方山脉之中。」

「我们最后是不是能真的活下来，我也不知道，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吧，这座冰原的成因，是神都无法填补的障壁的漏洞，我们这些凡人，又怎么可能创造奇迹呢？」

「但是，我们到现在，已经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走过了人类能走到的最远的位置，而且，我们还见证到了先辈留给我们的，他们自己创造的奇迹。」

瓦尔萨亮出他手中闪亮的蓝色晶石碎片：

「这碎片，曾经归属于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巨兽，即使我完整的看完了第一支考察队队员的叙述，我也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战胜这巨兽的。就像我们刚进入冰原的时候，我们自己不也没想到我们能走到这里吗？」

「我们几乎走到了冰原的尽头了，再往前走，就是北方山脉，我们的强运已经支撑我们走到了这里，我坚定的相信，神明会庇佑我们在绝境中找到希望的。」

「人类未能踏足的地界，由我们来踏足；前人未能创造的奇迹，我们怎么不能创造？我们要在绝望中，找寻属于自己的生路！」

瓦尔萨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着，震在「考察队」所有人的心上。

沉默良久。

突然，一声欢呼，从人群中爆发。

「好！」

人们再也无法抑止内心的激动，纷纷开始叫好。

被流放的委屈，被驱逐的痛苦，还有想活下去的激情——一切都在此融合起来。

瓦尔萨伸出手臂，狠狠地握住拳头，仿佛要捏碎这冰原的喉咙：

「从现在起，我们，即是『先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