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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卡伦的少年转回头去，重新摆起姿势，显得有点局促。

「是这样吗？」

凌从记忆中搜刮搜刮，

「嗯……大概还要再往上抬一抬，胳膊再往里收一收……」

语言能传递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凌苦恼于怎么让他复现自己脑袋中的动作。思来想去，干脆直接跳下了看台。

「「哎？」」

卡伦被凌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刚才和凌站在一起的管家也被吓了一跳。

凌走了过去，轻轻移动着卡伦的胳膊，让他做出凌心中想的姿势。

「嗯，就是这样，您继续练习吧。」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凌其实也有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唐突。那边的骑士注意力好像都在训练上，没人看向他们，所以凌决定悄悄的离开。

卡伦用这个姿势挥了挥剑。

「确实会省力一些，感觉能更好的发力了……」

他看到已经转到看台上面想悄悄离开的凌，急忙叫住他：

「请问你的名字是？」

对方是边伯的长子，即使之后不怎么见面也应该报上名字，凌这样想着，刚要开口，突然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吵吵闹闹的跑了过来。

「玛尔，和少爷一起训练千万不要再偷懒了！」

「哎我知道了！不用你们多管！」

走来的少年好像叫玛尔，有着和北方山脉人种格格不入的褐色皮肤。他的后面跟着刚才离开的骑士，苦口婆心的向他嘱托着，他本人反而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咧着嘴朝后面直摆手。

「少爷，我来晚了，对不起。」

走到卡伦身边的玛尔，满脸堆笑，总感觉他的样子不太像个正经人，凌从心里面对他感到有些反感。

这时，玛尔也发现了凌。

「请问您是少爷的朋友吗？」

他似乎看到了凌在和卡伦交流，用毕恭毕敬的语气向凌打招呼，并顺势打量着凌。

凌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衣服，边伯也不在意凌穿什么，所以凌今天穿的就是平常交易时用的外套，不算旧，但是一眼能看出不是贵族穿的衣物。

好像是发现了这一点，凌看到玛尔堆笑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一介平民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打扰少爷的训练？训练场是随便能进来的吗？」

一旁的管家看不下去发话了：

「玛尔预备骑士，您是否忘记我在这里了呢？」

既然有管家陪同，就代表这个人至少是府中重要的人邀请来的客人，所以玛尔稍微收敛了些。

「管家？那这位是客人咯？」

「是的，我带领客人来府中看看，我们不会过多打扰的，请继续训练吧。」

「走吧，凌大人，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玛尔悻悻离开：

「少爷，刚才那个人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是看到有管家引领，所以我自己和客人打了声招呼。」

「是吗。」

玛尔虽然嘴上附和着，但是他刚才分明看见了那个「客人」从看台上跳下来，给卡伦纠正姿势的场面。

分明自己才是边伯大人为卡伦少爷安排的陪练，自己是所有骑士中最年轻、最有潜力的，你凭什么能随意染指这个位置？玛尔阴沉的看着跟着管家走远的凌，决定不再理会。

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玛尔回头向卡伦说道：

「少爷，我们也开始吧，不要太在意那些外行人说的话了。」

「嗯……」卡伦显然没把他的话听在心里，心不在焉的答应着，默默摆出持剑的姿势。

玛尔明显的发现，卡伦少爷的持剑姿势变的不一样了。现在他的架势，和冬国的骑士剑法的起手势很像，但是又有些差异。

并不是不标准，反而是一个更省力的姿势，更适合体型相对较小的未成年人。

「这个姿势，也是那个人教的吗？」

「啊对，他好像看着我的架势有点别扭，就……」

卡伦本来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玛尔虽然实力不错，但是十分自负，这种人最容易嫉妒其他有能力的人，所以刚才卡伦才决定替那个客人掩饰一下。而现在自己却说漏嘴了，卡伦马上止住剩下要说的话。

但是已经晚了。

听到这段话的玛尔，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明明只是个外人，明明……

玛尔任由愤怒彻底占据头脑，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始慢慢扭曲起来。

视野的异样让他拼命眨了几下眼，但是这种扭曲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还变本加厉，甚至自己的视野，已经被染成紫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玛尔的心中没有一丝恐惧，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愉悦。

「就是这样，就该这样。」阴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响起。

「嘿嘿……」玛尔的嘴角向上弯曲，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玛尔？你怎么了？」卡伦不安的看着玛尔。

视野突然回复，脑海中的声音也不再响起。玛尔平静的向他的卡伦少爷回复到：

「没事的，少爷。」

卡伦没有发现，玛尔的眼中，蒙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紫翳。

在边伯府中转了没多长时间，便已经把几乎所有地方看了个遍。边伯府除了训练场，其他地方都特意的减小了占地面积，前线的贵族府不需要那么多装饰，将一切从简，省下来的钱能多修一寸城墙，这才是更重要的。

不过对凌来说，这里已经足够豪华，凌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房子，这下在这里见识到了贵族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有一件事是，管家在刚才被要紧事叫走了。

「凌大人，真的十分抱歉，前厅那边有要紧事要处理，您在这里等我几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没事的，您领我转了一圈以后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怎么回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

「不，这怎么可以，这太不礼貌了。」

「放心吧，管家先生，您快去处理急事吧，不用担心我。」

「……这是我的失职，真的十分抱歉。」

管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慌慌张张跑走了。可能前厅那边的事情真的很紧急。管家是一个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老人，凌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他跑好几趟。

没了管家的陪同，这个宅子结构从简的坏处就对凌暴露出来：凌回程的时候，还需要再从那个看台走回去。说实话，凌不太想再经过一次那里。一想起刚才那个叫玛尔的人，凌的直觉就告诉他自己：不要和这种人过多的扯上关系。

所以，凌打算靠着看台里面，偷偷溜回去。

不过，凌的计划很快就被打碎了。

凌回去的时候，骑士们好像开始了中场休息，他们三三两两凑到正对面远处的看台上擦着汗。

凌把视线收回来，却不想正好与也在休息的卡伦和玛尔对上了眼。卡伦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快走，却不想玛尔已经先一步走到了看台下方。

「喂，尊敬的『客人』？」

口是心非，他的嘴上说着尊敬的客人，语气却充满了敌意。凌也不明白自己哪招惹他了，但是粘上狗皮膏药了也只能当自己倒霉，凌加快步伐，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瘦弱的家伙，是怎么敢教少爷用剑的？你自己能把剑提起来吗？」

凌的身上因为跟着多莱恩干活，所以有一些肌肉，不过总得来看还是不够强壮。

休息一开始，玛尔就专门盯着从看台上经过的仆人，询问今天边伯府接待过什么客人。

似乎是前厅有货物送进府中，匆忙经过的仆人在这段时间里有不少。大多数人都敷衍一句「不知道」，便匆匆走开了，直到有一个仆人说：「今天边伯好像接待了一对父子，听说是平民，只不过父亲那边以前在边伯手底下当过骑士。」

知晓凌平民的身份，玛尔的底气似乎足了不少。

「别仗着自己的爹以前拿过剑，就把自己当块人物。」

凌只是向出口走着，也不向声音的源头看，看了，就说不定着了那个人的意了。

见凌不理会自己，玛尔更是气急败坏，他也不管自己是当着边伯儿子的面了：

「你爹以前在边伯大人手底下做过骑士？怎么现在不当了？想必一定是被剑吓得屁滚尿流跑回家了吧？看你，瘦弱成这样，你真的拿过剑吗？就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敢教导少爷的？也是，废物的爹怎么能教出个正常的儿子来。」

「玛尔！你越界了！」卡伦也急了，他完全没想到玛尔能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家的客人讲出这么粗鄙的话。

看台上一片寂静，本来打算快步离开的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反而朝着玛尔的方向走了过来。

「边伯对自家骑士的教育，难道是让他们用傲慢来对待别人吗？」

凌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看台下玛尔，声音却变得冰冷无比。

显然，这个叫玛尔的陌生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作为被多莱恩拯救了性命的孩子，凌从一开始就在潜意识里把多莱恩当作自己应用一生去报答的人。而这个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用自己的言语随意评论别人。

令人作呕。

玛尔被凌这样盯着，心里居然有些发怵，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他的嘴角却开始不自然的抽动起来，他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一样，整张脸似笑非笑的扭曲在一起。

凌被这光景吓了一跳，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在训练场上闻声而来的一个骑士向他们这里飞奔而来。他的穿着，和别的骑士格格不入，他没有穿骑士训练用的护胸，而是穿着更正式的服装，一眼就能看出，他应该是骑士团的领导。

「少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加拉尔，玛尔预备骑士和这位客人发生了争执，做出了些冲动的举动。」

卡伦没有偏向于自己的陪练骑士，而是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这个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的块头很大，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在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团长勃然大怒，直接抬起手来，准备教训玛尔，但是碍于作为客人的凌还在场，团长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团长先走向凌，低头向他道歉：

「抱歉，客人，我是边伯领骑士团的团长加拉尔，让客人受惊了，是我的管理不力，请一定要原谅。」

感觉一直站在看台上也有些不礼貌了，凌便翻身跳回了训练场里：

「那个……请抬起头来，我没事的。」

边伯领的骑士团长居然向一介平民的自己低头，凌感觉心中的压力骤增。

让冒犯客人的人一直待着这里也是对客人的不尊重，所以团长急忙带着玛尔退开了。

不知道玛尔之后会接受什么处罚，不过只是对平民出言不逊，估计之后的处理也不会太严重吧，凌这样想着。

不过因为骑士团长的离开，本来在那里休息的骑士也开始三三两两凑了过来。他们当着自家少爷的面，也不敢大声谈论玛尔的不是，只是在那里交头接耳。

不过凌离着凑过来的骑士近一些，能听到他们一小部分谈话：

「那个玛尔被赶走了？」

「太好了，早看他不顺眼，对谁都一副要扑上来咬一口的样子。」

「敌意真大，那个人是怎么当上少爷的陪练骑士的？」

「听说他在少年组里面表现的实力很强，边伯大人正好想要一个和少爷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起训练。」

「话说回来，那个玛尔真的有点不正常了，正常的人怎么可能见谁都咬？」

凌回想起刚才玛尔那张扭曲的脸，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不正常，这确实不正常，他那时候的样子给人一种自然而然想远离的危机感。

「……客人，客人？」耳边传来卡伦的声音，他好像已经叫了凌好几次了，但是凌在想事情，没有给他反应。

凌抬头看去，卡伦满脸担忧的样子。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

「抱歉，是我让客人受惊了，请赶快回去休息吧。」

但是，凌不能放着心中的警戒感不管，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卡伦少爷……是吗？刚才玛尔与我发生冲突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表情……不太自然。」

「嗯？能具体说一说吗？」

「就是给人一种有些疯癫，不受控制的感觉……我不知道少爷能不能理解到，总之，还请少爷注意一下。」

把心中的担忧表达出来以后，凌感觉好受了许多。与玛尔相处时间最长的一定是那个少爷，那他也是最有可能理解自己的话的人。

希望如此。

凌走后，卡伦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就是给人一种有些疯癫，不受控制的感觉。」

卡伦回想着不久之前，玛尔发出的奇怪的笑声。玛尔在进入骑士团前是个孤儿，因为有战斗的才能才被发掘。所以，卡伦一直以为玛尔敌视别人，难以教导是之前他的生活导致的，只要好好教化就会有所改变。

但是现在来看，玛尔的表现确实有点反常。

那种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不像是正常的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虽然只是细碎的线索，但是这足够让人做出怀疑。

稍等就给父亲大人说一说吧，讨论一个解决办法。

「啊，对了。」

卡伦突然想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我好像忘记问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了……」

「在边伯府里转了一圈？感觉怎么样？」

傍晚，多莱恩和凌一起走出边伯府。

虽然边伯本人坚持让两个人乘坐府上的马车离开，但是多莱恩坚持拒绝了。

「有很多我没看到过的东西，感觉很新鲜。」

和府上的骑士发生了点争执的事情，就不要说出去了吧，凌想着。

「嘿，我以前可是天天看这些，都看腻了。」

多莱恩伸出手，胡乱揉着凌的头发。

凌感觉到多莱恩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氛，和刚进边伯府的时候不一样了。

「真奇怪。」

「怎么了？」

「怎么感觉你的语气比刚才温柔那么多？不会是边伯大人教你对自家人的礼貌了吧？」

多莱恩看着凌，轻轻笑了出来。

「哼，如果那样的话，我感觉你小子也应该一块去学一学。」

多莱恩的手一直没从凌的头上放下来，不过，凌也没有拒绝他这样做。

「凌，真长的越来越高了，去年的时候才到我这里。」

多莱恩比了比自己肩膀下面的地方。

「那是多莱恩你太高了。」

「胡说，我在骑士里根本不算高的，我好像差一点还不到一米八。」

「那倒是，今天看见的骑士们都很高。」

「你去训练场了？也对，边伯府里就那里最大，那不可能不去看看。怎么样，当个骑士帅吗？」

「还不错吧。」

只不过，骑士里也有那种品行不好的人，不对，那个玛尔，别人好像叫他「预备骑士」，所以他到底算不算骑士呢？

凌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时，多莱恩搂住凌的肩膀：

「走，好久没来边伯领了，咱俩今天下趟馆子去，我以前当骑士的时候，可是把那时边伯领上好的酒家吃了个遍！」

「多莱恩，你今天这样绝对不正常，你现在把我当个小孩子一样。」

「你肯定是小孩子啊，不管你长多大，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小孩子。」多莱恩捏了捏凌的胳膊：

「瞧你瘦的，传出去别人不得说我虐待孩子，走，今天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凌也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身体虽然不说非常瘦弱，但是也不强壮。而今天看到的骑士们，因为长时间运动，在休息时基本都只穿着短袖的紧身衣服。

他们的身体，一看就能看出是经过长时间锻炼的样子，即使不是那种满身肌肉的巨汉，也给人一种紧致有力的感觉。

即使是作为预备骑士的玛尔和看起来刚开始训练不久的卡伦少爷，也能看出和一般人的不同之处。

「你爹以前在边伯大人手底下做过骑士？怎么现在不当了？想必一定是被剑吓得屁滚尿流跑回家了吧？看你，瘦弱成这样，你真的拿过剑吗？就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敢教导少爷的？也是，废物的爹怎么能教出个正常的儿子来。」

玛尔辱骂自己的话，在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难以退去。

本来，凌一直以为，掌握的技术，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就可以了，但是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

没有一定的力量，就会被别人看轻，甚至自己的家人也会被别人看轻。

不能再这样了。

凌抬起头来，看向多莱恩：

「多莱恩。」

「怎么了？」

「教我学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