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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几分钟。

凌也在专注的看着烟花，然后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回头，看去，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他，并送上祝福：

「节日快乐，小伙子。」

作为商人家的一员，凌已经将村子里的所有人的音容面貌全部记在心里，所以当他看到这个老人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喊出来：

「村长？」

「小伙子，替我感谢一下多莱恩，他真搞出了一场盛大的演出啊。」

村长拄着拐杖，笑着看向远处喧闹的人们。

「嗯。」

村长对失去记忆的凌一直很照顾，尤其是他在刚刚被救下，身体未恢复的时候，村长发动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挤出点吃的，帮助他养伤。

凌很感激他，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不经常和村长碰面。两家离得很远，凌平时大把时间，也用在了在边伯领和村子的往返上。

凌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报答帮助他的人们，尤其是村长，也不知道怎么去主动面对他们。

所以，凌很多时候，都选择沉默，说不定沉默一会，能让彼此相处的更舒服一点。

「凌，你觉得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开心吗？」

村长的目光从人群中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凌。

「嗯，很开心。」

凌没有曾经的记忆，但是对自己的处境却有着充足的认知。凌曾经无数次怀疑过自己的来历，也无数次询问过来自四海的商人们，有关他们那里的事情：有没有某个贵族丢失了孩子，或是某个地方是否有动乱。

但是追溯到最后，一直没有结果。

大概，自己已经确确实实的被抛弃了吧。

更何况，自己失去的不止是过去的记忆，连作为人的行为举止都几乎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憎恨吗？是什么样的憎恨，能让抛弃自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以至于让自己甚至不能从自己的一举一动中，找到过去的蛛丝马迹。

但是这里的人不一样，他们不仅没有厌恶自己，反而陪伴自己，从零开始，创造自己作为人类本应有的一切。

所以凌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真真正正的活着的感觉，已经很幸福了。

但是……

「但是，我在你的眼睛里，也看到了隐含的热量。」

村长直直的盯着凌的眼睛。

「人总是要有个根的，我希望你的根扎在这里。但是，你好像还有点犹豫在。」

他的眼神依旧慈祥，但是凌却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眼前的这位老人看透了。

凌的心中，其实不想一直留在这个村子中。即使村子中，有自己熟悉的，能接纳自己的人在，凌的心中也一直有一个渴望。

想找到自己的过去。

凌的心里，也一直有着这个疙瘩。其实凌也无数次问过自己，一个出生地而已，还是把你抛弃掉的出生地，你真的需要这样惦记吗？就算真的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故乡，自己又能干什么？

「不要怕，年轻人嘛，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很正常。」村长又拍了拍凌的肩膀：

「但是，年轻人，还是要向前看的。一直盯着过去算什么，那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应该干的，吃完饭闲着没事坐自家屋门前，和邻居唠几句嗑，吹嘘一下自己以前猎过多大的猎物……你们年轻人不应该这样。」

「未来不是想着自己过去的苦难来创造的，要向前看。」

「向前看……」凌有点恍惚。

「对，向前看。不论是你留在这里，或是你决定离开，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未来，不要被过去困住了，给自己一个能去做梦，能去想象的目标，而不是纠结于过去。」

「……」

村长笑了起来：「不要急，给自己时间思考。留在这个村子中固然是我们村子里很多人对你的期望，这个村子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在，但是，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经送走过一个年轻人了，等明年春天，我会送走第二个。」

村长的表情变的有些严肃，凌知道村长「送走」的那两个年轻人，是指代谁。

「这是他们对自己未来的选择，我不曾后悔过。所以，你就尽情的描绘你自己的未来吧，只不过你真的打定主意的那一天，别忘记给我，还有给村子里的大家，都说一声。」

「尤其是多莱恩和格伦他们，他们对你很上心。」村长补充道。

是啊，星落村的人们，真正的接纳了自己。

但是……

「边伯领的商人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不只有天寒地冻的山岭，我想去看看山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能成为我的未来吗？」凌问道。

村长突然愣了一下。他摸着自己发白的胡子，若有所思。

「曾经也有一个孩子，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和那孩子，真的很像。」

「是塞西莉娅……小姐吗？」

「你知道啊，也对，多莱恩肯定会给你说的。」

凌的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塞西莉娅，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不管是多莱恩，织，或是米萨奶奶和村长，大家似乎都对她的选择、她的旅程无比尊重，为她的逝去而惋惜着。

只从多莱恩那里听到只言片语的凌，不敢说自己对她有什么样的了解，但是，大家描绘的那个「塞西莉娅」的身影，随着时间，在凌的心里也丰满了起来。

大概自己，也有点受到她的影响了吧。

「如果你决定让这个成为自己的未来，那我一定会支持的。」村长说。

「是吗……」凌还想说什么，但是思绪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小凌，你怎么在这里？织她在找你。」

凌急忙转头，看到米萨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他：「啊，原来是和萨戈村长一起，在聊天吗？」

「巫女大人。」村长微微低下头行礼。

「别这样，你们村里人年轻时候可不是这么叫我的，怎么到老了一个个又守起规矩来了？」米萨奶奶摆摆手，不屑的说道。

「我觉得应该是您更应该反思一下年轻时候的所作所为……」

「当孩子面说什么呢，老了我也不愿意生你们气，一边凉快着去。」

凌看着这两个老人像年轻了几十岁一样，来回拌嘴。大概这就是同一时代的人特有的亲近感？

「凌！你怎么跑这么远？一转眼的功夫……」凌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孩有些焦急的声音。

织弯着腰，胳膊撑着膝盖，小声喘着气，可能是来回奔走找他，跑的气喘吁吁。

「村长好。」织平复好气息，低头向村长问好。

「哎呀，孩子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礼貌，其实叫我『萨戈爷爷』或者直接叫我『爷爷』我会更高兴一点。」村长的表情似乎有点遗憾。

「不过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我们的小巫女，是我把凌叫走的，忘记跟你说啦。」

「村长，我到也不是很急……」

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凌感觉有点抱歉，这场小混乱好像就是自己引起的，还要村长帮自己打圆场。

而且，织对自己的小怨念好像没完全消散。

道个歉吧，凌这样想着。

「对不起啊，没给你说……」不过，在凌刚出声，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织冰凉的手一下包在了他的脸上，凉意让凌激灵了一下。

织生气的嘟着嘴：「你这样，我真的生气了哦？」

怎么能让她高兴点呢？凌非常明白这时候再多嘴的话只会让她更生气。

所以，凌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凌能感受到内衣下裸露的胳膊和她冰凉的手触碰到一起。

「嗯，这样能暖和一点吗？」凌任由自己的体温传递给织，微微的笑了起来。

「你这样……」织好像还想说什么，然后低下了头。凌似乎看到了有蒸汽从她的头顶喷发出来。

是幻觉吗？凌还没好好思考，胳膊处传来的力量就已经拉着他一步步离开原地。

「奶奶，村长，我们先走了！」

织抬起头来向两位老人告别，凌看到她的脸红扑扑的。

身后的两位老人笑眯眯的向他们挥着手。

「抱歉，我先离开了。」凌也急忙向两位老人挥别。

「好好享受。」

村长的声音在身后若隐若现，织头也不回的抓着自己的手，快步向前走。不过她的手，比刚才温暖了很多。

「呦呵，男主人公被公主大人带回来了？」

多莱恩看着手牵手走回来的两人，可是乐开了花。不过他手里的活可没停下来，不停的给半成品的烟花筒装上烟花石，然后封起来。

刚才放飞的烟花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部分还没装完。不过好消息是，各家的人们也加入了制作行列，多莱恩简单的讲解以后，大家伙都开始各忙各的动起手来。

凌懒得反驳多莱恩的话，他喜欢调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凌已经进化出了一定的抵抗力。

所以，他转而向远处看去，广场上吵吵闹闹，不少人在帮忙制作今晚最后的焰火。

凌能看到，格伦一家也在一旁，格伦和毕娜正在把自己的手作品归拢到一起，两个兄弟好像在研究不同颜色烟花石混在一起的效果，依铃因为太小了，只能左看看右看看，动不了手，在一旁赌气。

一切，都是那么平和，让人有点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自己的梦想，已经慢慢的在心中成型。

「织，你有梦想吗？」

「梦想？嗯，说的也对，如果现在能许个愿的话，说不定能成真？重要的节日，天上的神明大人也会祝福我们吧？那我就希望……我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星落巫女，守护这个村子。」

「凌有梦想吗？」织反问道。

「嗯，有的。大概是以后村子里的东西能多卖点钱？」

「哎？这么无聊！」

即使自己做好准备，也不代表自己周围的人能够马上接受。凌决定，等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和他们好好谈谈。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好当下重要的每分每秒。

广场那边稀稀拉拉有烟花已经飞了起来，根据每个人装烟花石的多少，炸开了不一样大小的火花。

而没过多久，起飞的烟花越来越多。

一朵、两朵……群星在这人们制造的色彩之后，悄悄的收起了光辉，天幕被火光围的五彩缤纷。

「哇！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夜空！」

「是吗！」静寂的山村此时被烟花的爆炸声笼罩，两人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很多。

这样的场景，应该大家一起享受，只不过往常总是第一个闹腾起来的多莱恩，这次似乎没有跟上他们。

「里恩叔叔，一起来吧！」织喊到。

多莱恩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着朝两人挥手，嘴唇开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有些事情，你们先去吧……什么事情要现在做？」

凌读出了多莱恩说的话。

多莱恩没有走的意思，只是挥着手目送两人离开。

与此同时，两位老人在离着广场相对较远的地方，观看着这场表演。

「感谢你，巫女大人。星落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夜晚了。」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的职责罢了。烟花啦什么的，我并没有参与。」

「是吗，我反而觉得，今夜最大的功臣是您。」

「何以见得？」

「因果积累，有果必有因，养育、教导一个孩子，或是让一个年轻人能留在这个村子里，都是巨大的因。」

「那这因，更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是在补救……或者只是自我满足吧。」

「您到现在还固执的认为，塞西莉娅的死，是您造成的吗？」

「嗯……」米萨奶奶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无奈。

「如果你几天前问我这个问题，我大概会回答『是』，直到最近，我才完全的明白了女儿……塞西莉娅她留给我的东西。」

「是『希望』，织和凌，还有里恩，大概都是她留给我的希望吧。织她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之后能接任星落巫女的位置的。」

「巫女大人，我也相信，塞西莉娅她确实将希望留给了我们。」

村长慢慢闭上了眼，似乎是在思索：

「但是，巫女大人，我是星落村的村长，我的肩膀上背负着全村人的命。我不能用希望，来衡量现实。」

「你主动感谢我的时候，我就差不多能猜到你想说什么了，萨戈，直说吧。」

「织她是个有天分而且努力的孩子，村子里的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相信您是最明白的。」

「但是，她毕竟没有星落巫女的血脉，是否能和世界树建立联系，接替您的工作，都是未知数。星落村失去星落巫女带来的世界树的庇护之后，会怎样生存，作为村长，我不敢去赌。」

「但是你现在，好像并没有去选择你的『现实』，不是吗？毕竟你特地当着我的面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

「不是的，巫女大人，我一直很现实。」

村长的表情依然严肃。

「我一直规划着，将咱们整个村子，迁入到边伯领内部……等到您哪天无力支撑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就会实施。和边伯领的交涉我早已做好，只等通知村民的那一天。」

「离开了大山，我们的村民们的生活、还有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生存之道，又能怎样呢？」米萨奶奶叹了口气。

「一定会有很大改变吧，可能一开始很难接受，但是我相信会变好的。毕竟……活着的人，才能讨论存续，如果只是强硬的留在这里，最后是生是死，皆未可知，何谈存续？」

「萨戈，我本来以为你是最守旧、最和这个村子难以割舍的人。」

「现在我依然是，正因我和这个村子难以割舍，我才要让『我的』村民们活下去。巫女大人，我一直都以最悲观的视角来展望村子的未来，毕竟想的越坏，当灾难来临时，就能有更多机会为之准备。」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倒是没那么悲观。」

「我看到了存续的希望，每一个有着自己的想法，做出自己的选择的年轻人，都是村子的未来，更何况，您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可靠的接班人，我从今年的祭典，看到了她的可能性。」

两位老人抬头，看着只有今夜，如此绚烂的天空，瞳孔中倒映着色彩。

「我不会放弃我的决策，因为我认为那是最稳定，最安全的方法。但是，我可以为了孩子们的成长，暂且放缓一下。搬离这里，留下的必然是长时间的不安与动荡，我不想让孩子们受到影响。」

「感谢，谢谢你，能给孩子们信任。」

「谁不想信任孩子们呢？他们是初生朝日，我们只需为他们铺路即可，哈哈哈……现在，只需要享受今夜即可。」

村中老少，皆沉浸在节日之中，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悄悄的离开了会场。

手里提一包纸包，里面装着着几块肉，另一只手，提溜着一瓶新酿的酒，沿着山路，到达了那永春之山的山顶。

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还是感觉真神奇。外面的天，冷的刺骨，只凭人们的热闹暖暖身子，但是刚一踏进这座山的地界，寒风马上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几片花瓣被风吹气，贴到男人的脸上。

「是你在接我吗，塞西莉娅？」

男人——多莱恩的面前，是巨树之根——说是树根，但是它早已化出自己的生命，就像一棵树一样，郁郁葱葱，将整座山包围。

而树下，是他熟悉之人的，小小的坟墓。

多莱恩在墓前坐下，打开纸包，拣了块瘦点的肉扔进了嘴里，顺势拔出瓶塞，喝了一口，然后抖了抖酒瓶，向身边的地上洒了一点酒。

「抱歉啊，晚上太闹腾了，没怎么吃东西。肉……就不给你了，你的酒量也很差，少喝点。」

「看见了没，这烟花，和你当年拉着我一起看的那场差不多吧？」

许多记忆从心中流过，似乎就在眼前，能看到曾经的自己，能抓住曾经的她的手一样。

「这几年，真的好累啊，我以前也没怎么做过商人，来回折腾，学着砍价，学着叫价，学着和没见过的人搞好关系，这和我木木樗樗的脑袋完全背着来。」

「还有就是养孩子，凌是个好孩子，也没要求我什么，还能帮我干点活，不过家里多了一口人，也多了不少操心的事。如果你还在，你应该也会很喜欢他。」

「织很好，出落成了大姑娘，很有出息，今天是她踏出第一步的日子，很有纪念意义吧？我一有空马上就来找你了，不过你应该看的也很清楚，你最挂念她了。」

「妈最近也很精神，有孩子们陪着，她很高兴。腿脚的老毛病，我找了城里的医生，不过医生也不方便亲眼来看诊一下，就先开了点药，我后面再请一请。」

多莱恩说个不停，很多事情，他已经压在心中很久了。

「塞西莉娅，星落节之前，我去了一趟边伯领。我收到了消息，我在拉昂被毁后拿到的龙晶碎片，最近对它的调查有了结果，大概明年春天，就能取到报告。」

「塞西莉娅，我不希望我变成一个被仇恨吞噬掉内心的人。但是你说，如果结果真的像我无数次猜测的那样，我能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只会复仇的恶鬼吗？」

多莱恩扬起酒瓶，打算将里面的残酒一口气喝下去，却发现酒瓶里的酒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喝尽，一滴不剩了。

「大概三年前的我，在得到结果的那一刹那就会自己冲出去吧？我觉得我的性格没有什么改变，只是……」

多了些牵挂而已。

我是一个从家乡逃难出来的无根之人，一路上，我见识过许多客死者。

而你不一样，你的家乡虽地处边境，却有纯朴的乡人。

所以我怕你死的毫无意义，在家乡之外献出自己的生命，却无人为你申冤，找出幕后真凶。

但是，现在我也怕丢弃老人，丢弃孩子。这不仅是你的牵挂，现在，也成了我的。

「我该怎么做？」

无人应答，唯有清风吹拂，带来与山外冬日毫不相干的温暖。

环の低语：

我好像确实偷懒了那么几天，主要是这两天沉迷和同学星露谷，种地真好玩吧？

这一节是第一章最后一节，第一章其实我本来打算直接写个序章，介绍介绍人物得了，但是写着写着发现越写越长。

哪有快九万字的序章，还是当一个章节用好了。

说回剧情，多莱恩为什么要复仇，原因前面简单提到过，这一节又稍微提一嘴，但终究没有说明白。

恕我笔拙，无法用寥寥几笔写出多莱恩的心境，让我们在马上要来的后面的回忆里慢慢说吧，不要怪我谜语人。

如果看到这里的人有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谢谢你们，作者写点东西，虽然不说多好吧，但至少想要一下反馈，好的也好批评也罢，至少能给给自己一点动力。

不过更新慢一点我确实要磕一个嗷，作者们都是写到最后没啥想写的了才搞拖更，你这哥们一章没写完就搞这套，坏的很。

自打一巴掌，不过能不能改是个未知数。

大家伙下一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