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当多莱恩赶回拉昂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整个城镇，被龙尸爆炸后生成的紫色水晶凝固了起来，坚硬的晶墙覆盖着原本建筑的墙面，锋利的晶花从地面上刺出，似乎要刺穿触碰到的所有生命。

三天前，这里还是一座完整的，美丽的边境小镇，而现在，就像末日一般，毫无生机。

驻守边防的士兵，只比他们早到了一天，而所谓的支援队更是杳无音信。他们现在稀稀拉拉的分散在城镇各处，或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凿开晶体，或是搬运者受伤的和死去的人。

多莱恩焦急的在被紫色水晶铺满的地面上跑着，逢人便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圆脸金色眼睛的女人？应该是个医生！」

哪有人理他，大家伙都怕得很，怕再来一个龙砸到自己头上，正忙着清点自家的损失准备逃难。

「别找了，年轻人，一堆人都死在外面，被这破石头块子压着，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哦！」

「滚。」

自己走之前，塞西莉娅给他说过，如果她留在镇子里的话，会尽自己所能给城镇里提供医疗支援。

先问问，镇子上的治疗所在哪里，多莱恩正准备去找人打听打听，突然，他看到了穿着熟悉制服的人。

错不了，是探索者工会的制服，多莱恩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肩膀。

「啊！请问有有有什么事……啊，您是讨伐队的队长啊？」那个人一个激灵，差点要蹦起来，直到认出多莱恩的脸以后才镇定下来。

「是我，能带我到城里的治疗所吗？」

「……」

「怎么了，哎你他妈给个回应，急死个人了。」

「队长，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走到北城墙那里，就是医院了，嗯……到了那里会有人专门接应您的，恕我不能陪您过去了。」工会职员指了个方向，然后对他深深鞠了个躬，飞快离开了。

现在不是计较他礼不礼貌的时候，多莱恩向着职员指的方向飞奔起来。

飞奔，好一个飞奔，自己跑的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夕阳西下，太阳一天中最后的余晖洒在了多莱恩的身上，还有他身前的墓碑上。

米萨奶奶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小屋里了，多莱恩以把工具搬回去为由，自己在墓碑前伫立着。

「是因为刚刚给孩子讲了以前的事情吗？怎么这些不好的记忆，一直在我眼前打转啊？」

多莱恩往裤兜里摸了一把，没有烟，因为和凌住在一起，他已经把烟戒掉了。

妈的，有时候真想抽一根。

「已经过去了，我是给孩子们这么说的，我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

「不，塞西莉娅，我走不出来，我怎么可能走出来。」

多莱恩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塞西莉娅的时候，塞西莉娅的身体早已冰冷。未除尽的水晶碎屑，还狰狞的刺在她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在嘲笑着无能的自己。

她的身旁，正好一个医生，想要为她盖上白布。

医院之中，这是能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举措，他发了疯一样，反复请求着医生救救塞西莉娅。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他的请求，终究是无用功，那个他熟悉的，深爱的女人，早已停止了呼吸。

他想砸碎塞西莉娅身体下冰冷的床板，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感让他终于忍不住产生了剧烈的呕吐感。

当他扒着墙角，吐了个七荤八素，颤颤巍巍的走回塞西莉娅身边是，他发现了不远处，被护士牵着手走过来的小女孩。

护士说，她是塞西莉娅拼死救下来的孩子，也是塞西莉娅生前最亲近的孩子，塞西莉娅对她来说，像母亲一样。

护士说到这里，掩面而泣，她说，塞西莉娅是这个镇子的英雄，她救了无数镇子上的居民。

但是，多莱恩已经听不进去了。

那个孩子，眼中也噙着泪水，不敢和他对视。

但是多莱恩，好像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塞西莉娅的影子。

「孩子，你想和我一起走吗？带上塞西莉娅一起，我们回家。」

多莱恩在墓碑前蹲下，额头轻轻靠着长满着青苔的碑面。

「那头龙，绝对是反常的，塞西莉娅。不论是我讨伐时看到的它的模样，还是它的行为，还有它死前爆发出的能力，这绝对不是水龙应有的力量。我感受到的，是异样的，非正常的魔力。」

「我留了几块水晶的样本，交给了边伯去检查。不过我的心里，早有猜测了。」

紫色的水晶中，蕴含着非人类可以使用的扭曲的魔力，似乎是将天然的魔力整个颠倒过来一样，这种魔力，他再熟悉不过。

「魔族，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在我成为骑士的时候，我无数遍接触过这种污秽。」

「塞西莉娅，你走了以后，『多莱恩』也已经死去了一大半。妈，还有两个孩子，是我放不下的人。但是，如果我的猜测，真的是正确的话……」

「我会用我的余生，无时无刻追逐那些把你杀死的魔物，赶尽杀绝。」

「这就是，一个男人最后的心愿。」

男人的眼中，不见平日的轻浮，却从他内心的最深处，浮起深沉的愤怒，还有疯狂。

男人站了起来，拎起身旁装满工具的提包。刚才他的脸上片刻间显露的疯狂，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微笑。

「我会再来看你的，等着我。」

小木屋上，炊烟升起。

该回家了。

「对不起啊，小凌，明明你今天是客人，还让你帮忙收拾。」

「啊，奶奶，我没事的，您为我们做了晚饭，我帮您收拾一下是应该的。」

「其实饭基本是小织做的哦？我老胳膊老腿动不太了啦。」

凌和多莱恩留在这里吃了一顿晚饭，吃完饭后，多莱恩去屋子后面整理扫墓的工具，凌觉得自己干坐在屋子里太尴尬了，就帮忙收拾一下碗筷，刷一下餐具。

其实，本来刷碗是织要做的，她又不好意思说。她在凌身边转了两圈，终于打定主意……轻轻拽了两下凌的衣角。

「让我来吧。」凌朝她咧了咧嘴，他也不知道自己自己的面部表情到底算不算友善的笑容。

凑在凌身边拽了半天，对方却只是朝她笑了两下，织气嘟嘟的鼓起了嘴，转身走出了房门。

「啊……」自己的表情真的很恐怖吗，凌摇了摇头，有些感情真的很难理解。距离感，与他人的关系，真的是很难平衡。

但是，待在这里，心中一直很平静。巨树守护的春之山岚，还有守护这座山的人，还有本该在这里的，已经沉睡的人。

「小子，想不想听听她的故事？」说着这句话的多莱恩，他的脸上浮现的，是凌从未见过的表情，温柔又哀伤。在那之后，多莱恩如数家珍般的，讲起了他和这位巫女的往事。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相爱，他们共同的旅途，还有，他们的分离。

她的名字是塞西莉娅，她是在多莱恩失去目标，浑浑噩噩过日子的时候改变了他的人。

「但是现在，我还有你们，你们的成长，一定也是她的愿望。」多莱恩弯下腰来，对两个孩子说着。

愿望，愿望，愿望，凌反复想着这个词语。已死之人，应有所寄托；而活在当下的人，也应有所行动。

那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喂，小子，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该走了。」突然有人拍了拍凌的肩膀，凌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米萨奶奶也出门了，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凌赶紧把手中最后一个盘子塞到了碗柜里，和多莱恩一起走出门去。

「小子，你朝天上看看。」

凌抬起头来，天空上群星闪动。

「怎么样，漂亮吧，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夜空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确实比外面的漂亮。」

夜空啊，自己有好好的看过一次夜空吗？

「夜空上的每颗星，都有它们的名字。还有人说，正直的人在死去之后，也会化作天边的一颗星星。」

「不过我这种人，应该是去不了天上了。」多莱恩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不稀罕，地上有我的根。」

「算了，不和你扯这些，去前面和织打个招呼吧。」多莱恩把手抵在凌的后背，朝前推了一把。

织和米萨奶奶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在交谈着什么。看到凌过来了，米萨奶奶朝凌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反而是织扭扭捏捏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凌打算直接打个招呼就走的，这时，织开口了：

「那个，刚才真的对不起，我……我不是生气了。今天我很开心，我从来没有和同龄人说过话，所以……所以我有点紧张，那个……」

黑夜中，凌只能看清对面的表情，但是，对面的女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全力，如果现在是白天的话，她的脸一定是涨红了的。

「那个……你以后，还能再来吗？」

「嗯，我会再来的，一定。下一次来的时候，咱们一起玩吧。」

「好的！」织笑了，笑得很灿烂。

送走两人以后，织又和米萨奶奶在夜空下站了一会。

「奶奶，从明天开始，能不能教我一下年祭的流程？我想帮上奶奶的忙。」

「你还小，我又不是完全动不了了，年祭上的舞，我还能跳几年。」

「奶奶，每次我说想要帮上您的忙的时候您总是这样。」

「……」

「妈妈救了我，奶奶和里恩叔叔不但没有抛弃我，还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想要报答你们，为你们做点什么。」

「……年祭的舞蹈，还有吟诵的祭文，很难学。」

「我会努力的。」

「不但要学会这些基础，还要学习魔法，学习星落巫女自己的魔法。」

「……难道这些魔法，只能有星落巫女的血脉的人才能学会吗？」

「不是的，学习魔法本身，就是一件艰苦的事，更何况还是我们这样的偏僻古老的魔法系统。」

「那我会更努力学会这些的。」

「我不想，把你捆在这片小山头上。」

「我想，奶奶。」织的两个手紧紧攥在一起，她紧紧的咬着嘴角，忍住不落下泪来。

「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现在都扎根在这里，即使没有星落巫女的血脉，我也想成为能够接替奶奶的工作，分担奶奶的劳苦的星落巫女的继承人。这是我的心愿。」

「心愿，心愿啊……」米萨奶奶闭上眼睛，思考了许久。

「小织，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我也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女儿死后，自己是不是也迷茫，失去方向了？曾经性格泼辣的女子，亲手埋葬了长辈，埋葬了因病早逝的丈夫，又在不久前埋葬了自己亲手送出这座山的女儿。

自己可能也变的犹豫了吧？害怕再在自己眼前失去任何人，总想要自暴自弃的将所有的重担放在自己身上。

「奶奶，你在唱什么？」

「这是祭诗，孩子。」

「但是奶奶唱的这些，都好难懂啊。」

「祭送故人，迎接寒冬，期盼春日，是我们星落巫女为这座山的人们能做的事情。」

「那我也想学！」

「这是我的职责，织，你还太小了。」

「可是，我想帮上奶奶的忙啊？」

「那这样吧，我先教教你这个调子……」

年老的星落巫女，突然想起了以前，和这个女孩的对话。她本来以为这只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没想到她把自己随手教授的每一句歌词，每一个音调，都记得如此清楚。

「唔，果然还是我老了，脑袋都已经变成榆木疙瘩啦，连身边的人的心都读不懂。」

看着前面稚嫩却坚定的女孩子，她的心中突然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了。这个孩子，可能就是女儿对她最后的报答，最后的拯救了吧。

「让我们开始吧，从明天开始。」

环の低语：

大家伙还好吗，反正我不是很好，早晨起来瞅了一眼发现自己把没修改过的版本放了上来，打了一堆错别字上去还少写了好几段，真的是……

还有两门考试，再撑几天，就要解放了（彻底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