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菲利斯和幕僚們的會議理論上會一路持續到深夜,因此盧克一早就預告過,他今天很有可能要等到天亮才有辦法回來。
這下子今晚房裡就只剩我跟伊莎。
儘管近幾個禮拜中盧克徹夜未歸已經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不過自己多少還是會感到有些寂寞。望著從窗外溫柔地傾瀉進室內的湛藍色月光,在床上像隻貓一樣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的我悄悄地想。
在潛伏於教會中的使徒被揪出,邪神也被確實封印的現在,自己終於開始比較有辦法靜下心來去思考以後的事。
就像無論如何都得設法找出的永生術式解除方法,或是關於自己當初之所以願意協助『萊爾』的理由等類似的東西。
說到這裡,明明轉生到這世界都已經過了十四年,自己卻始終沒有找著蘿莎莉。
根據『祂』的說法,蘿莎莉比自己早半年來到這個世界,我跟她之間的聯繫很強,只要稍加留意身邊的同齡人應該很快就有辦法找到。
然而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這麼簡單,按世界地圖上的比例尺來看,厄瑞納差不多有地球的兩倍大,人口總數雖然沒有詳細的統計,不過若是以狄波盧奧瑪的繁榮程度作為標準去估算,我想二、三十億基本上應該是跑不掉的,這令尋找蘿莎莉的這件事變得像是大海撈針,更何況她也很有可能轉生成類似獠族之類的其他人種,在性別、種族、居住地等關鍵資訊都一片空白的情況下,想找到蘿莎莉根本是天方夜譚。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試著去尋找蘿莎莉,她拯救了詹的人生,詹對她抱持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謝,作為詹的一部分,自己得好好向蘿莎莉傳達詹的感激之情才行。哪怕對佩姬來說,蘿莎莉已經不是自己生命中的第一順位也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伊莎用手輕輕扯了扯我身上襯衫的下襬。
自從來到耶格凱爾跟盧克住在一起之後,自己就習慣將他掛在衣櫥裡的白襯衫拿來當作睡衣,除了穿起來方便又寬鬆舒適之外,每次只要將臉貼近衣物就能聞到的淡淡汗臭味,常常會使自己產生一種被盧克包圍的幸福感。
伊莎那彷彿幼貓呼喚飼主一樣的抓撓令我翻過了身。
她睜大了就連動畫片中的鞋貓劍客看到都會自嘆弗如的圓潤大眼:
「佩姬妳看起來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憐愛地輕撫伊莎的側臉,她只有在兩人私下相處時,才會一改平日的毒舌,展現俏皮可愛的一面。
「嗯……有些掛心的事情。」
她用纖細白皙的手指不停戳著我的腮幫子,動作規律,節奏整齊,就像電動遊戲中的水管工兄弟,不斷用腦袋撞擊會重複掉落金幣的箱子那樣。
當然,她也很有可能將佩姬當成了暴躁易怒的寵物貓犬,只要花點心思持續逗弄,過沒多久就會氣噗噗的露出犬齒,想要張嘴輕輕咬妳幾口的那種呆萌小動物。
如果伊莎的判斷是後者,那麼她顯然已經成功了,因為自己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看起來不太安份的手。
「例如什麼?」她將食指筆直地送到我唇前。
「像是找出永生術式的解除方法之類的。」
聽到我的答案,伊莎先是詫異地瞪大雙眼,接著露出甜膩的笑容:
「……我沒想到佩姬妳還在糾結這個。」
我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
伊莎在遲疑了一會兒後柔聲問道:
「妳想為我解除術式的這份心情是愛,還是愧疚?」
我一語不發地吻向伊莎那甘甜可口的唇。
有些時候,比起華麗的辭藻或是浮誇的形容,像這樣簡單明瞭的動作更能清楚傳遞心中的想法,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從伊莎唇瓣上傳來的溫度,以及如同卸妝棉般細緻柔嫩的觸感,使自己產生了恍若置身於夢境的錯覺,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會令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接吻結束後,滿臉通紅的伊莎含情脈脈地瞅著我,我猜自己臉上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兩個人相視而笑。
「佩姬妳在糾結的事不只這一件對不對?」伊莎輕聲地問。
伊莎真不愧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佩姬身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她的雙眼。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我點了點頭:
「……我有想找的人。」
她眨了眨眼睛:
「是妳上輩子的妻子嗎?」
這次輪到我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伊莎伸手輕撫我的臉頰,將白皙的手指伸進自己那被鬢髮覆蓋的側臉:
「雖然都是些零碎的片斷,可是我讀過佩姬妳的記憶。」她在略微停頓後接續說道:
「──或者該說,詹的記憶?」
她完全沒有打算讓我接話的意思,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能感覺到那女孩在妳心目中的份量,同時也從妳的記憶中得知,她就是佩姬妳當初之所以願意成為使徒的理由。」
伊莎報復性地捏了我的腮幫子一下:
「我常常懷疑佩姬妳是不是個天生的花心大蘿蔔。」
「我才不是!」我沒好氣地噘起唇。
她光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
「……盧克呢?愛琳呢?安娜呢?朵朵呢?噢……我忘了可能還有阿貝爾。雖然妳可能沒有自覺,但是妳確實撬開了身邊每一個人的心扉,在大家的生命中留下無可抹滅的身影。」
伊莎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自從知道佩姬妳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前世的妻子後,我曾不只一次的想過,要是自己就是妳不停尋尋覓覓的那個人該有多好。」
她深情款款地注視著我的眼眸:
「畢竟,心繫彼此的兩個人跨越不同世界,只為了再次見上一面這種事,感覺不是很浪漫嗎?」
我在她那彷彿寶石般深邃的夜藍色瞳孔中看見了自己。
「我永遠、永遠都忘不了佩姬妳用詹的模樣在魔獸『格瑞斯克』背上救出我的那一天,直到現在,只要閉上眼睛,我依然可以清晰回想起跟妳,或是和詹相處的每一個畫面──我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取代她與盧克,成為妳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可是,我還是會希望佩姬妳能在心裡多留一些位置給我……」
伊莎越說越洩氣,表情也逐漸黯淡了下來:
「至少,不要像上次那樣讓我覺得自己被遺棄……妳知道嗎?當妳在三更半夜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的那種感覺真的很恐怖,有那麼有一剎那,我感覺自己回到了過去的謝維圖拉爾領,回到大家一聲不吭地離開我的那兩年……」
愧疚感令我忍不住抱緊了伊莎。
我從沒想到自己的一時疏忽對她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
伊莎那埋怨之中帶點俏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而且都讓妳跟盧克玩到中午了,妳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馬上跑過來找我,而是跟盧克在那邊閒話家常這件事真的讓我超受傷。另外,你們兩個人的玩法跟姿勢根本就千篇一律,一點變化跟新奇感都沒有,無聊死了。」
伊莎那充滿嫌棄的抱怨,令我像是被蛇髮女妖用石化魔眼照射過般呆滯了好一段時間。
「……伊莎妳從什麼時候開始看的?」
她用手托住側臉,歪著頭思考了一下:
「印象中醒來後沒多久,就循著從房裡傳出的呻吟聲找到你們在哪,附帶一提,那時安娜她還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喔,她手上還拿著那隻造型跟妳一樣的小豬布偶呢!」
我覺得自己差點就要暈倒,同時,為了平復呼吸,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伊莎,首先我得讓妳知道,妳在我心中的份量並沒有少於盧克或是蘿莎莉。在我眼裡,妳跟盧克比誰都重要,然後──」
我輕輕捏了她臉頰一下:
「──妳這隻壞心眼的臭雪貂!」
「才不是雪貂呢!」伊莎伸手,模仿貓咪將五指併攏,虛握拳頭:
「在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是可愛的貓咪唷。喵喵喵!」
我沒好氣地賞了她一記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