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的我,赫然發現自己正枕在盧克那結實壯碩的手臂上,從窗外那斜斜闖進房間裡的陽光角度來看,時間應該逼近中午。只是⋯⋯為什麼明明已經到了執勤時間,盧克人卻還呆在家裡呢?難道是佩姬昨晚那溫言軟語的央求,令他臨時決定要和我來場浪漫的購物之旅了嗎?
從床上爬起的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恍惚地望著盧克:
「⋯⋯你怎麼還沒去上班?」
他溫柔地撫摸我的頭,就像記憶中的塔科特那樣:
「今天稍微晚一點也沒關係,我想多花點時間陪妳,另外這幾天妳有時間的話跟我說一下,菲利斯希望妳能抽空去一趟凱瑟琳皇宮。」
像隻鴨子一樣坐在床墊上的我狐疑地歪過了腦袋:
「為什麼?」
將靠往床頭方向的身體斜斜倚在牆上的盧克微微苦笑:
「菲利斯想請妳幫忙緩解一下他與岡薩雷斯之間的緊張關係,他有事情想拜託岡薩雷斯,可是岡薩雷斯那副充滿不屑的態度,令菲利斯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菲利斯他該不會還沒搞清楚自己被獅子討厭的原因吧?」
「俗話不是說『迷路的旅人永遠找不到正確的方向』嗎?,我覺得菲利斯現在正處於這種狀態。」
望著瀰漫在空氣中的灰塵在烈日的照射下逐漸變得清晰,我眨了眨眼睛:
「你不打算提點他一下嗎?」
盧克緩緩搖了搖頭,墨綠色的瞳孔裡充斥著對朋友的期盼:
「可以的話,我希望他能自己察覺到這個問題,畢竟自信這種東西無法依靠他人給予,也不是短短幾句褒獎就有辦法簡單建立起來,在我眼中,透過自己的力量去突破困境是建立自信最快,也最有效的方式。」
聽到盧克的答案,用手托住臉頰的我低頭思考了好一陣子:
「⋯⋯盧克你希望我幫他嗎?」
坐姿有點頹廢的盧克隨意擺了擺他放在膝蓋上的手:
「我只是向妳傳達菲利斯他的想法。」
「⋯⋯好。」我點點頭,用食指在白皙的側臉上打著拍子:
「我會向岡薩雷斯提一下這件事,至於他要怎麼處理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盧克頷首,解除了彷彿酗酒大叔似的萎靡坐姿:
「佩姬妳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岡薩雷斯談一談?」
「今天好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要是不早點跟岡薩雷斯轉達菲利斯的要求,那隻熱愛流浪的獅子很有可能明天就背著行李再次展開追尋自我的旅程。」
盧克「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瞧妳把岡薩雷斯說的有流浪癖似的。」
我噘起唇,將身體微微前傾,試圖用肢體語言增加自己話語中的說服力:
「——他真的有!而且還是病入膏肓那種!」
盧克露出了滿溢著陽光的和煦笑容:
「其實岡薩雷斯究竟喜不喜歡流浪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在乎。不過……要是佩姬妳想浪跡天涯的話,我一定奉陪到底。」
……他又來了,又是這種令人小鹿亂撞,沒羞沒臊的發言。
滿臉通紅的我撇開視線,偷偷翻了個白眼。
盧克伸手托住我的下頷,將臉湊了過來。
我直勾勾地盯著盧克,尾音不自覺地拉高──
「──你想幹嘛!」
他斜眼瞅了下牆上的菱形掛鐘:
「……時間還夠,要不要再來一次?」
氣急敗壞的我連忙抓起棉被跟枕頭擋在胸部前面:
「──盧克你這變態怎麼滿腦子都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佈滿厚繭的手沿著脖子一路滑落至鎖骨,要不是自己事先作好準備,這個討人厭的色情狂魔此刻肯定早就在恣意蹂躪佩姬那豐滿的胸部──!
盧克刻意壓低了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
「難道佩姬妳不願意嗎?」
就在面紅耳赤的自己正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想著該如何回答時,一道清澈嘹亮的聲音,伴隨著伊莎那纖細婀娜的嬌小身軀從天而降。
「就算願意也不行──!」
能夠在兩種狀態間來去自如的伊莎,剛好墜落在盧克和我中間。
──不,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這不是恰巧,而是經過縝密計算的突襲。
沒有控制好降落姿勢的伊莎,這次同樣是以那圓潤小巧的屁股去承受跟吸收掉落時的衝擊。
在修正完降落的姿勢後,半跪半坐的她咬住下唇,像隻生氣的貓咪一樣用前爪大力啪開盧克意圖凌辱佩姬的手,語氣裡充滿顯著的怒意:
「你們兩個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醋勁大發的伊莎齜牙咧嘴地大聲咆哮。
安撫完因為不甘心被自己和盧克拋下而不停生著悶氣的伊莎,跟她一起來到凱瑟琳皇宮三樓的我,立刻開始著手勸說獅子。
原本滿臉堆笑的岡薩雷斯一聽到這次向他尋求幫助的人是菲利斯,便馬上板起一張臭臉。不是我想吐嘲,獅子那表情活像是一口氣吞了整斤正在燃燒的炸藥,是在胃裡爆炸後除了會使他七竅生煙之外,還會令他臉上的鬃毛全部變得烏漆墨黑那種。
一臉抗拒的岡薩雷斯倨傲地交疊起雙臂,撇過腦袋,用肢體語言展現他露骨的拒絕。
……真不知道菲利斯欠了他多少錢,瞧獅子那副氣呼呼的模樣,用手指抵住側臉的我偷偷地想。
最後,在自己使盡渾身解數的賣萌與好聲好氣的央求之下,岡薩雷斯終於勉為其難地點頭。
當獅子跟我一塊抵達宮殿的一樓大廳時,菲利斯正好跟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幕僚們開完會,這些性格激進、立場鮮明的年輕貴族,全都是菲利斯為了對抗帝國內部的保守勢力而私下拉攏跟提拔的知識份子,負責在各種他不便公開發表意見的場合,以第三者的角度代替菲利斯向眾人傳達他的想法。
雖然這些人也常常不受控制的擅自發表各式各樣令人頭痛的意見就是。
看到獅子岡薩雷斯和自己來到現場,完全沒料到佩姬動作如此迅速的菲利斯在呆愣了好一陣子之後,悄悄朝我拋來充滿感激的視線:
「沒想到佩姬妳動作這麼快。」
雙手叉腰的我得意洋洋的挺起胸部。
我猜自己頭頂上那根呆毛此刻一定豎的非常的直。
「輕輕鬆鬆!」
話才剛說完,獅子就突然用他那佈滿貓肉球的手指輕輕彈了我後腦勺一下。
雖然一點都不會痛,但自己還是裝出一副隨時有可能哭出來的無辜模樣,楚楚可憐地望著岡薩雷斯。
雙手抱胸的獅子先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然後伸出了跟寶特瓶一樣粗的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暗示佩姬要是再繼續假裝下去,等等就會狠狠賞我一個足以把人彈飛十幾公尺的爆栗。
……這、這隻獅子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默默向後退了兩步的我不甘心地想。
用眼角的餘光確認了佩姬已經確實受到教訓,岡薩雷斯轉頭望向菲利斯,他對年輕皇子的鄙夷一如往常清楚寫在臉上,沒有絲毫削減。
「佩姬說小子你有事找我。」
菲利斯點點頭,純白軍裝上的金色鈕釦閃閃發亮,這次他面對獅子的態度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畏畏縮縮,終於稍微開始有點作為皇帝的樣子。
「首先,我要感謝岡薩雷斯你在塞維亞聖殿攻略戰上的英勇表現。」
岡薩雷斯用鼻子不屑地哼了兩聲:
「無聊的客套話可以免了,你特地拜託佩姬過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吧?」
菲利斯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彷彿海帶一樣微微捲起的金色髮梢隨著他調整呼吸的動作微微晃蕩: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我想請岡薩雷斯你在半年後的登基大典上為我作個引薦。」
「──哈?」
獅子跟我默契十足的同時歪過了頭。
菲利斯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堅定:
「雖然塞維亞聖殿攻略戰的成功確實為我帶來了一定程度的聲量,但要讓那些保守派系閉嘴,光憑這點功績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有一個足夠令那些老傢伙噤聲的大人物出面為我說話才行。」
岡薩雷斯為難地搔了搔腦袋:
「話是這樣說,可是我一點都不欣賞你啊……」
菲利斯熱切地盯著獅子:
「就算是單純演戲也不行嗎?」
岡薩雷斯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違背良心的事辦不到就是辦不到。」
「這樣子啊……」年輕皇子那原本還算明亮的臉龐瞬間變得黯淡。
也許是菲利斯那那垂頭喪氣的陰沉模樣激起了岡薩雷斯的同情,獅子突然嘆了口氣:
「……要我幫你也不是不行。」
岡薩雷斯這句話令菲利斯精神一振,意識到事情仍具有轉圜餘地的他擺出了一副隨時準備好接受考驗的神情。
獅子豎起食指:
「我聽佩姬還有宮裡的其他人講過,你想成為一個能為國家帶來改變的王對吧?」
菲利斯點點頭,這確實是他一直掛在嘴邊,也持續在努力的事。
「來吧!告訴我你之所以想成為王的理由,只要答案能令我滿意,我就會在小子你的登基大典上為你站台!」岡薩雷斯豪氣干雲的說道。
獅子口中那句「你之所以想成為王的理由」令菲利斯低頭陷入沉思。
「不是我理想中的王,也不是我想成為什麼樣的王,而是我為什麼想成為王的理由……嗎?」
雙手叉腰的岡薩雷斯哈哈大笑:
「我說小子你不覺得前面那兩個問題很老掉牙嗎?況且類似的問題我兩三百前就問過你的祖先,所以這次我決定問點不一樣的。」
菲利斯的臉上掛著苦笑:
「原來我不是唯一一個落魄到需要向您請求幫助的皇室成員。」
獅子的表情感覺起來有些懷念:
「那時候有個王八生了一堆崽種,其中有兩個傢伙長大後鬥得特別厲害,為了一決勝負,那兩個崽種還特地跑過來問我誰比較具有當王的資格,那時我一時興起提出的問題就是你嘴裡的那兩個。」
岡薩雷斯口中的故事有趣到讓我忍不住插了嘴,回頭一看,處於幽靈狀態的伊莎也是滿臉好奇。
「所以他們兩個的答案是什麼?最後又是誰當了皇帝?」
獅子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
「答案什麼的我早就忘記了,現在想想,那兩個崽種的回答一定無聊到不可思議,才會害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岡薩雷斯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望著菲利斯:
「我之所以願意給你機會,是因為今天的你跟前陣子相比明顯要長進了不少,這是你靠自己的努力所贏來的獎勵,不過,像這樣子的破例只會出現一次,我勸你好好想清楚要怎麼回答。」
菲利斯輕輕頷首。
獅子一面打著哈欠,一面用力地伸了個懶腰:
「所以,你要現在就馬上回答我,還是……?」
「請給我些時間考慮一下。」
看起來有些嗜睡的岡薩雷斯擺了擺手示意談話就此結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懷疑他是在用手驅趕臉頰附近那些代表恍惚的透明泡泡。
「那麼我先回去補眠,你想好答案隨時可以過來頂樓找我。」
說完,獅子轉身,用手指指天花板,接著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