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57 使徒的交談

  每晚在睡前向自己信奉的神祇獻上祝禱,是使徒阿戈泰爾延續多年的習慣。


  每次當阿戈泰爾虔誠地跪在賽維亞聖殿的正廳,低著頭向智慧與商業之神『安提斯』吟詠讚頌時,中央教會裡的各個司祭或是神官總會為了他那虔敬的模樣大受感動。


  當然,教會裡也有不少純粹只是藉由宗教之名中飽私囊的惡徒,一直都對阿戈泰爾表現出來的崇敬抱持著厭惡或是嗤之以鼻。


  但不論喜歡或者討厭,中央教會的所有人都服從於阿戈泰爾的統治,原因無它,因為阿戈泰爾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滿足每一個人的需求,無論是單純只想從教會撈取利益的騙子,又或是不分日夜力行萊爾教誨的虔誠神官,阿戈泰爾都能為他們安排適當的位子,讓他們在不影響教會營運的狀況下一展長才。


  這也是阿戈泰爾之所以能在帝國與教會的政治圈中屹立不搖的原因。


  儘管中央教會裡並沒有人知道看似虔誠的他,實際上信奉的神祇並非聖神萊爾。


  使徒阿戈泰爾的禱告往往會持續至深夜,直到與他服侍相同神祇的使徒悄悄潛入賽維亞聖殿為止。


  男人那隨便中帶點慵懶的腳步聲,在連接著入口與大廳的走道中響起。


  阿戈泰爾已經在賽維亞聖殿的正廳等候多時。


  剛執行完暗殺任務的這名男人,左臂上掛著一把由上等紅檜製作而成的十字弓,上半身則穿著灰鐵色的鋼製甲冑,為了應付突發狀況,他還在胸甲裡頭加裝了一層能夠吸收與抵禦衝擊的皮革軟墊。


  看起來相當疲憊的男人不等阿戈泰爾開口,便隨意找了張長椅坐了下來,他看似粗曠的下巴與鬢邊雖然遍佈鬍渣,卻依舊無法掩蓋男人那獨樹一格的英俊外貌。


  跪了將近一整個晚上的阿戈泰爾終於決定打直膝蓋:


  「事情辦得如何?」


  男人大剌剌地將身體靠向椅背,用手指捻住了一直含在嘴裡的半截菸屁股:


  「等我抵達『香格里拉』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猜那個蠢貨八成已經把所有情報都賣給了他們……」男人一邊說,一邊用褐色的靴子踩熄了被他丟棄在地上的菸蒂:

  

  「萊爾這次簽的那女孩還挺有意思……」男人頓了一頓,將他那墨黑色的瞳孔對準阿戈泰爾:


  「奧爾那死胖子配置在『香格里拉』裡頭的人偶明明就不是筆小數目,『香格里拉』也被那傢伙弄得像是迷宮一樣複雜,這位『聖女小姐』跟她的夥伴,卻有辦法在不被任何人偶看到的情況下抵達那死胖子的房間,要不是因為阿戈泰爾你事先放進那死胖子家裡的人偶會在死後發出警報,我看直到現在我倆都還被蒙在鼓裡咧!」


  使徒阿戈泰爾隨手挑了張椅子坐下,他若有所思地搓揉著臉上的山羊鬍,修長的影子在水晶吊燈的照耀下變得有些搖曳不定:


  「……你有聽見奧爾他說了些什麼嗎?」


  男人攤開雙手,一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那精心修剪過的漸層削邊頭,巧妙地突顯了他個性上接近無賴的那一部份:

  

  「等我抵達現場的時候,那傢伙已經跟女孩聊了好一陣子,誰知道他到底都講了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一直穿戴在身上的盔甲,令男人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他搔搔臉頰,解開藏在金屬甲冑底下的襯衫鈕扣:


  「不過他那時正被女孩旁邊的青年用劍抵住脖子,因此我想應該是什麼都說了,根據我對那個胖子的理解,為了活命,他很有可能把跟人偶有關的全部秘密都說了出去,當然,你才是人偶技術的真正開發者這件事應該也不會漏提。」


  整理完上衣,男人脫下靴子,開始傾倒飛濺進靴裡的泥沙:


  「我說阿戈泰爾你最好開始考慮要不要放棄自己這三十年來的耕耘,老實講,我認為你已經為『安提斯』做的夠多了,每次蒼銀織夜時『安提斯』雖然什麼也沒講,可我猜『祂』私底下一定都在為了你的盡心盡力在那痛哭流涕。」


  清理完長靴,男人抬起左臂,閉上一隻眼睛,細心檢查十字弓用來放置箭矢的溝槽,透過反覆按壓板機確認內構是否正常運作。


  聖殿入夜之後負責為正廳提供照明的水晶吊燈只會保留兩盞,這令男人保養武器的動作顯得有些遲緩跟吃力: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什麼叫做見好就收,我就不在這裡跟你多費唇舌了,因為若是菲利斯決心動用軍隊,就憑我倆這點戰力,恐怕只能把脖子先乾淨,乖乖等著他將我們送上處刑台。」


  阿戈泰爾淺淺一笑:


  「放心,他絕對不敢那麼明目張膽,所以我們還留有一點時間。」


  年邁的教皇一面說,一面抬頭望向天花上那微弱的光源。


  老人臉上沉積的黑斑在忽明忽滅的燈火照射下更顯黯淡。


  阿戈泰爾微微地揚起嘴角:


  「在結果已經註定的現在,一直執著避免『最壞的結果』也失去了意義,等到下個合聚之夜過後,就讓我在臨走放場盛大的煙火吧。」


  他似乎對自己的判斷非常滿意:


  「當然,僅僅只有這種程度是不夠的。」


  阿戈泰爾轉頭望向另一名使徒: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過方案二嗎,泰德?」


  被阿戈泰爾稱呼為泰德的男人詫異地挪了挪眉毛:


  「當然記得,老頭你的深謀遠慮總是令我印象深刻。」


  「那就麻煩你了。」


  阿戈泰爾滿意地頷首。





  「這實在太荒唐了──!」


  聽完我的解釋,看起來不大能接受的菲利斯大力地拍響桌子。菲利斯的反應如此激烈其實並不意外,因為誰都沒能想到看似富庶豐饒的狄波盧奧瑪帝國,竟然被人暗中操弄了長達三十年。

  

  由於皇帝尤薩感覺已經時日無多,因此近一個禮拜前來探望陛下病情的貴族數量逐漸增加,也令凱瑟琳皇宮的出入份子變得比較複雜。在無法確認那些頻繁進出的貴族究竟是敵是友的情況下,自己和盧克一直居住的軍官宿舍反倒成了比較能令菲利斯放下戒心的地方。


  畢竟絕大多數的貴族家中都有一到兩名魔法使,在風屬性魔法已經被研究出可以伸展觸覺的情況下,誰也無法保證能夠用來竊聽的術式是不是已經悄悄問世。


  比起皇宮裡那些居心叵測的貴族,在這裡居住的大家對他來說反而更加值得信賴,菲利斯是這樣跟朵朵、安娜還有阿貝爾他們解釋的。


  我點點頭,用嚴肅的眼神盯著菲利斯:


  「仔細想想,狄波盧奧瑪如今面對的一連串問題,不都是從人偶這項技術出現之後才開始變得嚴重的嗎?為了避免帝國的傷勢持續惡化,必須得盡速摘除阿戈泰爾這隻寄生蟲才行!」


  從沙發上站起的菲利斯開始在桌邊來回踱步。


  晨曦從窗戶斜斜地照進軍官宿舍的一樓大廳。


  瀰漫於空氣中的塵埃在日光的映照下,變得光憑肉眼就可輕易捕捉。


  菲利斯之所以會陷入躊躇並不是沒有理由,一直妨礙他作出決斷的貴族圈支持率始終在困擾著他。


  一直坐在自己身旁沉默不語的盧克,用充滿擔憂的視線望著菲利斯,他看起來非常苦惱,作為次任皇帝的摯友,盧克比誰清楚菲利斯此刻面臨的困境。


  無論理由有多充分,光明正大地向教會進軍,一定會遭到狄波盧奧瑪所有貴族和平民的側目,中央教會對帝國的影響就是如此深遠,阿戈泰爾花費了漫長歲月所打造出的枷鎖,確實令菲利斯舉步維艱,進退兩難。


  菲利斯抬起頭,他那彷彿海帶芽一樣捲起的金色髮梢微微晃動:


  「算上盧克,佩姬妳真的沒有辦法一次對付兩隻使徒?」


  我搖了搖頭,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向將大廳當作泳池在空中飄浮的伊莎。


  她第一次見到菲利斯是在凱瑟琳皇宮,能無視物理限制於各個房間來去自如的伊莎,在親眼目睹這位荒淫無道的皇子同時與三位女孩進行肉搏之後,便對菲利斯產生了露骨的厭惡。所以即便獲得了能與物質位面進行互動的肉體,她也不願意在菲利斯的面前顯露真身。


  盡可能地避免與色情皇子產生任何接觸,伊莎是這樣想的。


  事實上,就算將伊莎跟晴絲娜公主身邊那名叫做瑟格的騎士包括在內,能不能戰勝兩名使徒仍然是未知數,使徒的力量就是這樣不講道理。上次盧克之所以能輕而易舉地打倒派屈克,我想這也跟派屈克身為魔法使有關。


  魔法使一被近身就容易喪失作戰能力的特性,令任何持有近身戰鬥才能的人都能在接近戰中簡單取勝。畢竟在想像被頻繁干擾的情況下,想要施展、架構任和術式都會變得艱難,這個世界的魔法跟動漫畫中那種動輒就無須詠唱,或是信手拈來就能改變地形,毀滅世界的是法術是截然不同的東西。


  儘管在遠距離戰鬥中占盡優勢,絕大多數的魔法使依舊是只要一刀一箭就可以使其斃命的存在。


  見到佩姬的反應,菲利斯嘆了口氣。


  要怎麼對付阿戈泰爾真是令人煩心的事情。


  要是自己跟獅子岡薩雷斯一樣強就好了,他可是一百個佩姬一擁而上都不一定能取勝的萬獸之王呢。


  ──等等,岡薩雷斯?


  自己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初在星霜村和大家道別的時候,那隻獅子是怎麼跟自己說的──


  『另外,如果妳有想親手宰掉,卻因實力不足導致無法擺平的對手,可以來榭菈領找我,岡薩雷斯我能幫你處理掉他。』


  我依稀記得獅子那時候是這樣跟我說的。


  想到這裡,嘴角不禁得意地揚起。


  雙手抱胸的我從椅子上突地站起,威風凜凜地望著一臉狀況外的菲利斯:


  「我想到辦法了!」


  我想自己頭上那個呆毛此時一定豎的跟旗桿一樣筆直。


  畢竟,佩姬可是貨真價值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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