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52 貴重的情報

  望著愛琳那纖細之中帶點圓潤的背影在視野中逐漸遠去,一直以幽靈狀態悄悄跟在自己旁邊的伊莎,在烈日與風沙的夾擊下化作實體。


  她雪紗色的裙擺在陽光下熠熠生辉,以類似雪一般的熾白輝映萬里無雲的天空,和粗暴地統治了貴族區街道的象牙白巧妙融為一體。


  以旁觀者的角度聽完所有對話的伊莎忍不住嘆了口氣:


  「那名叫做愛琳的女孩好純粹呢……不是我不看好她,但是用那種心態去面對世界遲早會遍體鱗傷。」


  「可是伊莎妳不覺得她同時也很耀眼嗎?」我轉過頭,望向伊莎,任憑隨風擺盪的淡金色鬢髮不停拍打臉頰:


  「像那樣不計代價,堅定地走向理想的愛琳實在是非常閃耀呢……」


  伊莎忽然有些生氣地皺起眉頭:


  「佩姬妳先答應我一件事──」


  歪著頭,我用充滿好奇的視線示意伊莎繼續。


  她噘起唇,以瀰漫著告誡意味的口吻氣鼓鼓地說道:


  「不可以愛上愛琳。」


  我深吸口氣,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瞧伊莎妳怎麼把我說成見一個愛一個的樣子。」


  雙手抱胸的伊莎用力地瞪著我,彷彿能夠迸出火花的那種瞪──


  「我覺得佩姬妳多多少少有一點。」


  我聳聳肩,用肢體語言駁斥伊莎的胡言亂語。


  我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覺得愛琳有一點點可愛,絕對不會──


  不要懷疑,我說真的!





  我坐在書桌前翻閱愛琳特地留給自己的資料。


  分開前愛琳將她一直掛在手腕上的其中一個紙袋交給了我。


  起初我以為那是自己答應愛琳委託的謝禮,直至回到軍官宿舍打開一看,赫然發現袋子裡裝的竟然滿滿都是關於失蹤案件的相關資料,這令我不禁佩服起愛琳的細心與足智多謀,也為她私下持續在默默耕耘的人脈感到震驚和另眼相看。


  愛琳的實際個性,恐怕與她一向對外展現的那副清純善良有段不小的差距。


  ……真想不到乍看之下敦厚老實的愛琳,實際上竟然是個手段務實的理想主義者。


  看來自己今天在無意間從她身上感覺到的那股強勢,確實是其來有自。


  我揉揉眼,放下了將近百頁的厚重資料。


  這些報告裡並沒有什麼能夠真正派上用場的資訊。資料非常詳盡,從失蹤者的身家調查,到發生在當事人周遭的糾紛,以及可能得罪的貴族等等全都做了仔細的調查,可是最為關鍵的失蹤者消失前,「是否出現值得一提的異常舉動」這點卻沒有任何記載,這些彷彿人間蒸發一樣的失蹤人口彼此之間也看不出任何關聯,他們唯一共同點就只有都是平民,以及信奉中央教會這兩點而已。


  然而平民信奉中央教會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教廷的存在,這些一般民眾才有辦法在帝國首都耶格凱爾站穩腳跟。


  一直坐在床沿晃盪雙腿的伊莎忽然站起,站在自己背後的她俯身用手圈住我的脖子,將甘甜可口的唇湊在佩姬的耳畔輕聲低喃:


  「……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訊息嗎?」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接著伸長脖子抬起下頷,試圖在不調頭的情況下與身後的伊莎對上視線:


  「完全沒有。」


  用手遮住嘴的伊莎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明明轉個頭就能搞定的事,佩姬妳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是人體藝術裝置一樣?」


  維持後仰狀態的我噘起唇,生氣地盯著伊莎:


  「──我就喜歡,不行嗎?」


  雙手叉腰的伊莎俯身吻了我的臉頰一下,她沿著雙頰垂散、晃蕩的髮梢輕掠我白皙的側臉,帶來類似螞蟻爬過肌膚的搔癢感。


  「隨妳高興。」伊莎輕輕地揚起嘴角。


  我搶在自己陷入腦充血之前將姿勢矯正回來,原本於後仰期間像是瀑布一樣披散的長髮,在坐姿回復正常之後,以類似玉米鬚般凌亂的模樣到處亂翹。


  伊莎順手拿起了桌上的梳子,細心地為我梳理頭髮。


  望著愛琳特地留給自己的資料,我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佩姬不是偵探,即使想破腦袋也無法從這疊肥厚的資料中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看來關於平民近幾個月來接二連三失蹤這件事,最後也只能拜託盧克跟菲利斯去想想辦法了,不過自與教皇的會唔結束之後就持續忙碌於調兵遣將的他們,真的有多餘的心力去搭理愛琳提出的請求嗎?


  ……總感覺自己在是不是疏忽了什麼關鍵性的資訊,一種明明非常殘忍,卻因為在作為首都的耶格凱爾過於普及所以令自己逐漸放下戒心的東西──


  魔導人偶那閃爍著詭異光芒的眼窩,以及如同機械般冰冷的金屬製頭顱剎那間在自己腦海裡一閃而過。


  按捺不住激動的我從椅子上驀地起身,伊莎被我突如其來的粗暴動作給嚇了一跳。


  ──原來如此,正是因為愛琳還有耶格凱爾班的大家從小就生活在狄波盧奧瑪這片土地上,所以他們才沒有意識到人偶的製造其實是件非常殘忍的事情,畢竟就連上輩子曾在地球出生以及成長的自己,都差點對人偶的存在習以為常!


  「我知道了!」我用力地握住伊莎的手。


  她看起來似乎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佩姬妳知道了什麼……?」


  「那些失蹤的平民究竟去了哪裡,我想自己已經找到了正確答案──」


  我牽著伊莎倉促地奔向安娜位於軍官宿舍三樓的房間,也許作為宰相圖奧斯孫女的安娜,手中會握有更多關鍵性的情報。





  「安娜!」


  我焦慮地打開了安娜的房門,只見坐在床上,抱著一個擬人化金髮小豬布偶在喃喃自語的安娜,突然大聲哇哇亂叫,就像是做虧心事時遭人撞見那樣。


  一臉發窘的安娜驚慌失措地握緊拳頭:


  「佩姬妳進來前都不敲門的嗎?」


  我望向在自己進房前安娜一直抱著的小豬布偶。


  小豬布偶的上半身被縫上了類似白襯衫的外衣,腰部以下則披著跟自己身上褲裙顏色一致的黑色短裙,配合那象徵性的金髮,以及布偶臉上許許多多遭人用力捶打的痕跡──


  好哇──原來安娜妳私底下都在房裡偷偷詛咒我,難怪自己最近老是感到腰酸背痛!


  安娜紅著臉倉皇地將小豬布偶塞進棉被底下的動作,更間接證明了自己的猜測屬實。


  站在自己身後的伊莎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吃吃笑個不停。


  儘管很想揪著安娜的衣領問她到底跟佩姬有什麼血海深仇,竟然要用小豬造型的巫毒娃娃不分日夜不停地詛咒自己,可是有鑑於佩姬今天並不是來找安娜吵架的,所以我也只能壓抑在心頭持續飆漲的不滿,嘟著嘴說出埋藏在腦海裡面的疑惑──


  「安娜……你們洛德泰爾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使用魔導人偶取代人類擔任坎培爾的守衛?」


  安娜稍微遲疑了一下,在歷經短暫的思考後她用手托住下頷:


  「根據爺爺的說法,應該是距離現在三十年前左右。」


  我點點頭,一手抱胸一手以食指摩娑嘴唇:


  「安娜妳知道魔導人偶是怎麼製造的嗎?」


  皺著眉的安娜露出了「這很重要嗎?」的懷疑表情:


  「開發這項技術的奧爾伯爵,不是一向都在向首都圈的平民收購屍體嗎?價格還依據屍體的新鮮度有所不同,越新鮮的屍體價位越高呢。據說當初還有不少中下階層的貴族或是平民,為了賺這些髒錢四處在濫殺無辜。」


  「大家都被這位奧爾伯爵給騙了──」我皺緊眉頭:


  「人一旦死去,屍體在兩個小時之內就會迅速僵化,那些僵硬的屍體是沒有辦法拿來做成人偶的!」


  安娜攤開了原本用來托住腮幫子的手掌:


  「所以佩姬妳到底想說什麼……?」


  我將手搭在安娜的肩膀:


  「耶格凱爾近幾個月來一直都有平民莫名失蹤,我們必須想辦法處理這件事才行!」


  安娜疑惑地歪過頭,用無法理解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不懂佩姬妳為什麼要那樣執著於平民的死活。」她在略為停頓之後接著說道:


  「平民對貴族來說是消耗品,其他人我不知道,儘管我們洛德泰爾家不會去糟蹋他們,也不會將折磨他們當作取悅自己的手段……但如果佩姬妳想要拯救,或是保障每個平民的安全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無法去左右其他貴族的判斷或是想法,畢竟打從狄波盧奧瑪建國之初,貴族能夠隨意處置平民這件事就一直作為傳統被延續、保留下來。」

  

  安娜這番發言使我倒抽一口涼氣,伊莎也露出深感認同的表情。


  自己不是不能理解她們的想法,只是沒想到這個國家對於平民的冷漠,竟然深根固蒂到這種程度。


  我再一次意識到愛琳所背負的覺悟究竟是何等沉重以及龐大。


  我悄悄地握緊了拳頭:


  「安娜,妳說開發魔導人偶這項技術的是奧爾伯爵,對吧?」


  安娜輕輕頷首。


  看來自己得私下去會會這位殘忍無情的貴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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