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46 闇夜的訪客

  蹙緊眉頭的伊莎話音剛落,一道漆黑的身影便立即從窗戶闖了進來。


  伴隨著鏡面碎裂的聲響,輕而易舉就將強化玻璃撞個粉碎的它,在悠哉地拍落附著於身上的玻璃碎屑之後,開始大剌剌地作起伸展運動,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


  它頭上長著一對如同山羊般彎曲的角,鮮紅的犄角上遍佈著彷彿螺牙一樣的鋸齒狀紋路,除了被尖刺固定在下巴的絳紫色舌頭以外,它整張臉都被類似頭盔的純白面具所包覆住,而那張會令人不自覺地聯想到災厄的面具上方,則鏤刻了一個像是宗教圖騰的眼睛符號──


  它是軀靈,是曾在坎培爾後山森林為耶格凱爾班的大家賦予絕望的魔物。


  我默默地拔出蟬翼,由於即將就寢的關係,下半身除了內褲之外什麼都沒有穿,身上的襯衫也只在倉促間隨便按上了兩顆鈕扣,接近一絲不掛的狀態令自己好沒有安全感,可是眼前的軀靈看起來完全沒有打算等佩姬穿好衣服再開戰的意思。


  ……真是的,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我氣鼓鼓地想。


  軀靈一邊像是蓄勢待發的體操選手一樣轉動肩膀,一邊咧嘴笑著釋放濃烈的殺氣。


  寢室裡迴響著軀靈活動關節時產生的喀啦喀啦聲。


  它感覺完全沒有將佩姬放在眼裡。


  對自己的實力充滿自信似乎是所有軀靈的共通個性。


  這樣正好,讓我好好給這傲慢的傢伙一點教訓,畢竟自己的身手跟一年前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我擰開體內用來限制光屬性魔力溢出的閘門,將熾白的聖輝纏繞在蟬翼那輕薄的劍身上。


  一直表現的漫不經心的軀靈終於露出了警戒的神色,原本呈弧形微微向上彎曲的嘴角瞬間變得扁平。


  沁人心脾的西風像是強調季節的更迭般,挾帶枯黃的楓葉從窗戶闖了進來,連帶捲起自己那隨著光屬性魔力的啟動恢復成金色的髮絲。


  散落一地的碎玻璃倒映出自己那彷彿由數十道彩虹堆疊而成的柏金色瞳孔。


  我握緊蟬翼,搶在軀靈發動攻勢之前揮出斬擊──





  除了佩姬之外,最早發現軍官宿舍遭魔物入侵的是阿貝爾,以及被佩姬私底下戲稱為狗先生,正在大門口站哨的詹姆士。


  對瀰漫在魔物周遭的瘴氣極度敏銳的阿貝爾一意識到敵人來襲,便立刻戴上保養到一半的盾牌準備去叫醒朵朵還有安娜。


  由於圍繞在宿舍外頭的結界是由佩姬所設立,所以她一定比屋子裡所有人都還要早能把握現況,外加佩姬的實力堅強,因此比較不會有立即性的危險,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當優先保護的是朵朵還有安娜,畢竟正常的魔法使一旦缺乏能夠為其爭取時間的前排便無法有效揮發力量。


  阿貝爾一踏出房門,就看到穿著全套盔甲的詹姆士正在二樓走廊與軀靈纏鬥。


  光是抵禦來自軀靈的攻擊都很勉強的詹姆士,並沒有急著要求阿貝爾加入戰局──


  被魔物削去一隻耳朵,整張臉鮮血淋漓的詹姆士朝著他大喊:


  「去把人都叫醒,陽台有鐘,動作快──!」


  阿貝爾點了點頭,接著頭也不回地奔向走道盡頭的陽台,大力敲響警鐘。


  沉悶抑鬱的鐘聲一開始迴盪,安娜、朵朵以及凱茲立即清醒,眾人之所以能立即作出反應的原因,跟他們打從住進軍官宿舍之初,就預設中央教會總有一天會為了滅口,或是其他不為人知的理由來犯有關。


  過沒多久,穿盔戴甲,體格壯碩的有如熊一樣的羅伯特,以及下盤堅實,整個人乍看之下就像棵樹的艾登瓦便即刻加入戰局。


  原先就作為菲利斯護衛居住於此地的三人,不愧是盧克精心挑選過的菁英,掌握了軀靈攻擊模式的侍衛們在集合後一下就逆轉了局勢,成功壓制軀靈。


  阿貝爾連忙奔向安娜還有朵朵所在的三樓,越早集結戰力越能減少不必要的損失,他是這麼認為的。


  隨後,阿貝爾在三樓的走廊上遇見了好整以暇地等待獵物上鉤的第三隻軀靈。


  意氣風發交疊著雙臂的「它」露出了挑釁的微笑。


  中央教會這次是認真的。將一直掛在後背的繡紅色大盾架在身前,阿貝爾冷汗直流地想。





  雖然這不是自己第一次與軀靈交手,可是再次碰上時仍會為了軀靈的狡詐還有知性默默乍舌。


  軀靈被歸類在魔物,但是它們的一舉一動,甚至是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都令軀靈遠比其他魔物要來得像人,更令人詫異的是,軀靈戰鬥並不只依靠蠻力,它甚至會佯裝失誤的樣子利用假動作誘我上鉤。


  我一面揮劍,一面仔細觀察軀靈的動作。


  它似乎非常畏懼眩光劍的樣子,一舉一動都顯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光屬性魔力果然是邪神血肉的天敵。


  ……只不過,阿戈泰爾為什麼有辦法使喚這些隸屬於邪神的魔物呢?


  這個世界果然還存在許多自己所無法理解的事情。


  我加快了揮劍的動作。


  軀靈迴避攻擊的姿勢隨著它被逼向牆角越來越綁手綁腳,表情也逐漸焦躁。


  一直被迫後退的它終於不得不伸出手臂抵禦斬擊。


  我一鼓作氣砍下了它用於防禦攻擊的雙臂。


  綻放焰白光芒,纏繞著聖輝的蟬翼彷彿加熱過後的餐刀,像是切開烤盤上的奶油一樣輕易地溶解了軀靈的血肉。


  削肉斷骨的滯礙感自劍柄上傳來,但蟬翼被光屬性魔力纏繞的劍身令那股阻力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類似用美工刀劃破紙張一樣的暢快。


  它幽紫色的血液噴濺到自己身上的純白襯衫,留下如同盛開煙火一樣的花型暈染。


  軀靈發不出慘叫、沒有哀嚎,事實上舌頭被畸形尖刺固定在下顎的它,就連能不能發出聲音都是個未知數。


  不過這跟我沒有關係,自己要作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確實了結軀靈的性命。


  誰叫它連穿衣服的時間都不留給佩姬,害我必須以近似全裸的模樣跟軀靈拼命。


  這是它應得的報應。我生氣地想。


  自己之前一直在避免使用刺擊,這是因為體格壯碩的軀靈很有可能在硬吃我一劍後,選擇犧牲一隻手臂來迫使自己鬆開手中的蟬翼,或是趁隙向前撲抱來個同歸於盡。


  畢竟個頭嬌小的自己跟它其實處於類似的立場,只要吃到任何一點傷害都有機會一命嗚呼。


  眼前的它個性與在坎培爾後山森林肆虐那隻軀靈天差地遠,過度謹慎還有膽小正是它落敗的主因,不敢放手一搏的怯懦個性使它只能被動的閃躲,可是自己不會因此而鬆懈,因為在分出勝負之前就放下戒心不是佩姬跟詹做事的風格。

  

  我緊握劍柄,準備在下次攻擊命中的瞬間解放「眩光劍」,用瀰漫在劍身上的聖輝一口氣將軀靈徹底蒸發。


  就在自己往蟬翼那單薄的劍刃灌注魔力的這一刻,軀靈背後的牆壁在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後瞬間倒坍,另一隻棕褐色的墮靈狼狽地倒在四處散落的水泥碎屑上。


  房間瞬間遍佈大量的塵埃。


  出現在被打通的寢室對面另一間房內的,是渾身是血、傷痕累累的大家。


  狗先生詹姆士被削去一邊耳朵,左手手指像是被揉成一團的紙張那樣詭異扭曲和歪斜。


  熊叔羅伯特的左臉被軀靈用手刀切開,露出了被鮮血淹沒的牙齦和臼齒。


  身軀厚實的有如樹幹一般的艾登瓦則是失去了整隻右臂。


  穿著睡衣的安娜和朵朵臉上血跡斑斑,不過看起來傷勢不重。


  凱茲的右肘往奇怪的方向彎曲,而阿貝爾儘管看似沒受多少傷,可他習慣掛在左右前臂兩側的小盾已經失去蹤影,家傳的銹紅色大盾也已經佈滿裂痕。


  歷經惡戰、氣喘吁吁的眾人臉上都瀰漫著濃厚的疲倦。


  原來襲擊軍官宿舍的軀靈不只一隻,我心想。


  我向前跨出一步,準備為這場惡鬥劃下休止符。


  下一刻,臥倒在水泥碎塊中的兩隻軀靈忽然相視而笑。


  意識到自己完全幫不上忙所以一直保持沉默的伊莎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不對勁,她焦急地朝我大喊:


  「──佩姬快點阻止它!」

  

  然而事情發生的實在太過令人措手不及──


  只見被眾人圍剿到奄奄一息的棕褐色的軀靈用力地扯開了罩袍,露出了被粗暴地縫製在肚皮上的詭異頭顱。


  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是墮靈的腦袋。


  墮靈的外表類似軀靈,跟軀靈一樣穿戴著刻有邪神圖騰的白色面具,是擅長利用絳紫色的舌頭發出歌聲,透過聲音拉扯跟衝擊人類靈魂的女妖。


  驀地,被胡亂縫合在軀靈身體的女妖開始縱情尖嘨──


  「LA──!」


  由於墮靈的歌聲能夠衝擊靈魂,因此包含伊莎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用手摀住耳朵,痛苦地抱頭蹲下。


  接著,成功為自己爭取到時間的兩隻軀靈先後爬起,彷彿磁鐵一樣互相吸引的它們,接下來背對背開始融合。


  無限趨近於黑暗的深紫色的光芒壟罩全場,女妖的聲音也因為兩隻軀靈的結合而停歇。


  最終從暗紫色光輝中邁出步伐的是一隻完好完好無損的「軀靈」,只不過「它」的模樣產生了些許改變。


  首先是鏤刻在面具上的眼珠符號從簡單的圖樣,變成了由單一的點無窮往外擴散的同心圓。


  宛如漣漪一樣的螺旋符號,跟邪神顯露真身時所張開的眼睛極度相似,也與前些日子阿貝爾帶回宿舍的那本《魔物軼聞》中所記載的軀靈一致──


  ……原來如此,一直被大家稱為「軀靈」的魔物事實上並不是軀靈,真正的軀靈是剛剛才在眾人眼前展露真身的「它」。撰寫《魔物軼聞》的人之所以會將其命名為軀靈,是因為「它」其實是邪神的身軀這個意思嗎?


  體格從精壯變成魁武的「軀靈」攤開了它那如同明王一樣的六隻手臂──


  「軀靈」的嘴角再次漾起自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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