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43 教皇阿戈泰爾

  一下馬車,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大量隸屬於中央教會的騎士。


  這些信仰虔誠的戰士全身上下都被金屬製的盔甲所包覆,胸前像是餐巾的白色布條與盾牌中央都漆上了紅色的十字。


  雖然看不清楚他們隱藏在頭盔底下的臉孔,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些騎士此刻抱持的敵意確實相當濃厚。


  這不怪他們,畢竟作為迪波盧奧瑪帝國繼任者的菲利斯在正式出訪時,一定要有大量的士兵及侍者陪同,這樣作一來是為了安全,二來是因為展露不容冒犯的氣勢,與萬眾臣服的風範也是次任皇帝所必須背負的責任之一。

  

  站在賽維亞聖殿階梯上的教會騎士,正透過頭盔上用於供給視線的縫隙和菲利斯帶來的士兵互相瞪視。


  這簡直就像是兩邊情勢的縮影,看來中央教會與帝國皇室之間的角力,也間接影響到彼此陣營底層的情緒。


  政治還真是件麻煩的事情。

  

  天空萬里無雲,撲面而來的海風令原本就不算炙熱的陽光更顯柔和,與舒適涼爽的天氣相反,隸屬於教會的騎士們看起來非常焦躁,他們不耐煩的原因除了階梯底下那些負責護衛與展現排場的帝國士兵之外,我想應該也與教會前方那約莫一個足球場大小的空地裡,聚集了一大批異議份子有關。


  那些在徘迴在賽維亞聖殿前的抗議人士不太像經過組織的樣子,從衣著與神態上也看不出任何相似之處,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應該都曾是萊爾虔誠的信徒,不然一般人才不會用那般痛徹心扉的口吻喊著背棄信仰的口號──


  只見類似『聖神萊爾拋棄了我們』、『為何聖女的位置空缺了超過三十年』、『請教會把家人還給我』等抗議越是在廣場不停迴響,瀰漫在教會騎士團周遭的煩躁感就越是顯著。


  信仰遭受挑釁卻不能放縱自己的情緒下去反擊真是件艱辛的事情。


  但是也不能排除是那些集結的信眾像是蒼蠅一樣煩人就是了,畢竟圍繞著穢物不停打轉的蒼蠅確實超級討厭。


  啊……這裡沒有要詆毀中央教會的意思,就會有,我也不會承認唷!


  我才不會說眼前這座莊嚴肅穆的聖殿散發著屎一樣的惡臭呢!佩姬才不是這麼沒有教養的壞孩子,絕對不是!


  賽維亞聖殿是個外型與結構乍看之下有點類似巴黎聖母院的類城堡式建築。


  只不過,賽維亞聖殿的中央沒有巴黎聖母院那標誌性的木造尖塔,正殿中央那原本呈人字形的屋頂結構,也被風格獨樹一幟的圓型穹頂所取代。


  這令整座賽維亞聖殿遠遠望去就像是被一堆矩形紙盒包圍的雞蛋,在狄波盧奧瑪帝國唯一的港口內側等待孵化。


  與巴黎聖母院那堆滿人物塑像的三座大門不同,祭祀聖神萊爾的賽維亞聖殿其正門只有一個,方正的墨紅色大門上方則是三個無論設計或是外觀,都容易令人聯想到花卉的多彩玻璃窗戶,從左到右分別象徵著玫瑰、百合還有雛菊。


  教堂牆壁上玲瑯滿目的塑像令人眼花撩亂,與作為帝國首都的耶格凱爾一樣,一望無際的象牙白粗暴地統治了聖殿外牆的所有色彩,強迫所有蒞臨此處的人都必須低頭臣服於設計者自以為是的莊嚴肅穆之中。


  率先踏上階梯的菲利斯回頭用眼神確認瑟格、盧克跟我是否做好準備。


  包含自己在內的三名侍衛紛紛點頭,我還特地調整了一下純白軍帽的位置,確認自己那金色的亮麗秀髮是否有仔細藏好,因為在菲利斯身邊出現的任何金髮女孩都有可能激起教皇的懷疑。


  來自教會的幾名神官在向菲利斯點頭微微致意之後,便推開了賽維亞聖殿那墨紅色的正門──神官們向菲利斯行使的是平輩之間常用的點頭禮,而不是傳統向君主表示臣服的撫胸躬身,這意味著教會打從心底根本不順服於狄波盧奧瑪帝國的統治,帝國皇帝的繼任者在這些神官的眼中與尋常貴族無異。


  一直跟著自己身旁的伊莎似乎對此深有所感,她悄悄地將唇湊到佩姬耳畔:


  『菲利斯不是皇子陛下嗎?怎麼那些神官看起來一點都不尊敬他的樣子。』


  我遮住嘴偷偷回應伊莎:


  「教會跟帝國皇室的對立好像比我想像中還要更嚴重。」


  伊莎輕輕頷首表示理解。


  和被象牙白徹底佔據的外牆不同,賽維亞聖殿內部回復了正常世界應有多彩多姿。


  挑高的天花板,酒紅色的地毯,還是無數光是單盞造價就足以供正常平民家庭吃喝五年有餘的水晶燈,以及將數以百計的羅馬式圓柱連結起來的華麗拱門,自己曾以為帝國皇室居住的凱瑟琳皇宮已經是富裕的頂尖了,誰知道跟中央教會的賽維亞聖殿相比根本是甲級貧戶。


  我又一次覺得自己變成了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村姑,要不是伊莎一再地提醒我要併攏嘴巴,佩姬的下顎可能一整天都闔不起來。


  在神官的引領之下,一行人抵達了賽維亞聖殿的正廳。


  由七彩玻璃打造的圓型穹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絢爛無比。


  自己上輩子作為詹時為了完成妻子羅莎莉的遺願,曾帶著她的骨灰拜訪各大城市,地球上各式各樣的華麗建築老實說也看過不少,但沒有任何一個能跟此刻呈現在眼前教堂大廳相比,佩姬和詹記憶裡所有能調閱出來的建築設計,在賽維亞聖殿的大廳面前都顯得不值一提。


  引領眾人前進的神官之中,模樣最為清秀俊巧的男人默默轉身,一手輕撫胸口,一手向菲利斯禮貌地攤開掌心:


  「還麻煩請您在正廳稍候,教皇大人在將些瑣事處理完畢之後會立即出來迎接您。」


  神官這話只對菲利斯一個人說,在他眼中,作為菲利斯侍衛的我們彷彿都稱不上是客人。


  男人說話的口吻溫和有禮、不卑不吭,可是卻無法掩飾他潛藏在話語中的輕視之意。


  伊莎生氣地咬著拇指指甲:


  『那目中無人的模樣好令人生氣呢!』


  我望向伊莎,用眼神表示自己對她的贊同。


  另外,負責接應我們的幾位神官似乎並沒有打算招呼眾人的樣子,他們在匆匆留下了句「沒事的話請容我們先行告退」後就作鳥獸散。

  

  於此同時,神殿內響起了像是要對來訪者施加威壓的管風琴聲。


  整齊劃一、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的重音令人一點都感覺不到莊嚴肅穆,反倒是想令聽眾臣服在面對神罰的恐懼之中。


  在自己稀薄的印象裡,這種強調宗教聖潔感的音樂在地球上好像被稱為巴洛克風格的樣子


  ……不過這些神職人員一定沒有親眼見過萊爾,個性輕浮的『祂』才不會用這種手段逼人去信奉自己。


  就在自己感嘆著萊爾在信眾心中那至高無上的形象,與『祂』實際性格上的差異時,賽維亞聖殿的正廳後方突然傳來不斷爭執的兩道聲音。


  ──不,嚴格來說應該是對於上位者指示的不認同,以及好言相勸的安撫兩種。


  「教皇大人您為什麼不派遣騎士驅逐那些惡徒呢?」提出質問的聲音有點耳熟,如果自己沒有記錯,應該先前那位外貌俊秀的男性神官。


  「那些信眾並非惡徒,只是對聖神萊爾感到有些失望罷了,我們該做的不是驅逐他們,而是將迷失信仰的他們重新引領回『祂』的庇祐之下。」教皇的聲音蒼老、和藹且中氣十足,絲毫沒有部份年長者說話時常出現的那種遲緩與欠缺力道。


  「教皇大人您怎麼會認為那些背離信仰的傢伙,有辦法重新回歸聖神的懷抱?光是他們對聖神的詆毀就足以令聖神對那些惡徒降下神罰!」


  雖然看不見阿戈泰爾的表情,可是教皇那老邁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仍在微笑:


  「艾倫,驅逐他們,他們就會打從心底服膺於聖神的教誨了嗎?」


  「這……」被教皇阿戈泰爾稱為艾倫的男人瞬間語塞,可他感覺並沒有打算放棄辯解:


  「至少不能任由那些惡徒持續散播背棄信仰的悖論!」


  神官艾倫與教皇阿戈泰爾的交談聲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越來越近大廳。


  老人那沉穩規律的穩健踩踏聲,與青年短促凌亂的腳步呈現鮮明對比。


  「相信我,艾倫,聖神萊爾會寬恕那些迷途的信眾。」


  最終,年輕的神官與菲利斯等待已久的對手,教皇阿戈泰爾終於在走道的盡頭現身。


  從七彩玻璃窗穿透進賽維亞聖殿的陽光,將教皇與青年的影子拉得極長。


  然而,就在阿戈泰爾那年邁的身軀出現自己視野裡的那一瞬間,伊莎發出驚呼,自己則感受到了彷彿血液被凍結一般的惡寒。


  雙眼像是金魚一樣往外突出伊莎一臉錯愕摀住嘴:


  『那個被人叫作阿戈泰爾的男人──』


  我用力地咬住下唇,直至薄薄的唇瓣滲出艷紅:


  『是使徒──』


  伊莎和我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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