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22 面具底下的臉孔

  意圖透過飛行掌握進攻主導權的派屈克,還來不及利用魔女贈與他的恩典完全浮起,從懸掛於腰間左右兩側的劍鞘抽出劍刃的盧克就已經抵達使徒的身邊。


  狄波盧奧瑪最強劍士、奇蹟之子盧克的實力究竟到何種程度,自己一直都沒能成功估算出來。


  盧克他那為了能徹底發揮劍術而備受祝福的身體素質也是──


  從盧克和我練習時所發揮的水平看來,一百公尺這樣既不算長也不算短的距離他大概要花上六秒,這與自己曾經推估過的,厄瑞納人體能大約是地球人類的一點二至一點五倍的結論相符。


  可那其實只是佩姬一廂情願地臆測罷了。


  粗估大概七十公尺的距離盧克這次約莫只花了兩秒──


  沒有什麼比風馳電掣更適合用來形容盧克速度的詞語了。


  儘管自己近半年來無論是在劍術或是體能上都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可是那在盧克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證據就是佩姬明明和盧克同時拔劍朝派屈克奔去,自己卻在接近七秒之後才抵達使徒的身邊。


  若不是盧克逼得使徒提早做出對應,佩姬那慢半拍的速度根本無法對派屈克造成威脅。


  擰開體內用來儲存光屬性魔力的閘門,再將聖輝纏繞在蟬翼那單薄的劍身這件事自己已經無比熟悉。


  盧克和我兩人一左一右先後朝派屈克揮下劍刃。


  盧克的劍被派屈克用觸手倉促製成的盾牌擋住,但我所劈出的斬擊卻使徒卻抵擋不能。


  圍繞在蟬翼劍刃上的熾白光輝,使劍像是加熱過後的餐刀一樣輕易切開、溶解了派屈克用來抵禦攻擊的觸鬚。


  派屈克慌忙地向後退了兩步。


  盧克完全不留給使徒思索應對的空檔,在接二連三地挑、砍、劈、刺之後,一腳用力踹向派屈克的腹部。


  擬態成盔甲的觸手明明替使徒擋住了這記若是直接硬吃,毫無疑問會身受重傷的一擊,卻無法阻止派屈克的身體像顆棒球一樣往後飛去。


  我釋放了早在抵達謝維圖拉領前就儲存在手鍊內的冰牆,令派屈克不會像顆失控的乒乓球般越飛越遠。


  派屈克撞上了佩姬預先準備好的冰壁,暴露在面具外的嘴吐出了數口鮮血。


  盧克跟我並沒有停下腳步,兩人同時朝使徒發起追擊。


  嘴裡唸唸有詞的派屈克似乎意識到了若不阻止我和盧克的攻擊,他將會在這場戰鬥中徹底落敗的事實,一口氣接連釋放了數道術式,並同時建構出由觸鬚、冰牆以及土盾組合而成的複合屏障。


  派屈克釋出的數十道冰槍以及火箭令我不得不停止追擊的步伐,專心抵禦或是躲避術式。


  可是那完全無法成為盧克停下攻擊的理由。


  盧克露出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笑容。


  他一劍就劈開了派屈克臨時架構出來的多重護盾,接著刺向使徒的心臟。


  圍繞在盧克周遭飄散的是碎石、破冰、斷裂的觸鬚以及幽紫色的鮮血──


  盧克的劍術是如此的流暢、完美且一氣呵成,以致於自己不由得看傻了眼。


  時間彷若靜止。


  盧克並沒有像專業的殺手一樣將劍身打橫以便避開肋骨,對身體素質越超常人又手持利刃的他來說,那完全是多餘的動作。


  這就是狄波盧奧瑪帝國的最強劍士,奇蹟之子──


  只要對手不是像格瑞斯克那樣無法以血肉之軀降伏的天災型魔物,即便是使徒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沒有多餘的動作,不存在華麗且不切實際的劍舞,僅用俐落、簡單、紮實的基本功就輕鬆地統治了戰場,決定勝負。


  盧克的劍筆直地貫穿了使徒的身體,這場戰鬥的結果以他的大獲全勝告終。


  自己原本是這樣想的。


  直到派屈克嘴裡突然閃爍詭異的黑光──那與當初他和詹在湖畔廝殺時,用來切斷自己的右手是同樣的術式。


  漆黑的光芒劃破雲層,隱沒在星空之中。


  盧克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使徒的突襲。


  派屈克所施放的怪誕光輝差點就貫穿了他的腦袋。


  就在我和盧克都在為了派屈克的死而復生感到訝異時,自己突然想起使徒那形似鰻魚一樣的本體躲在頭顱中的事情。


  我一邊抵禦不知何時從湖畔悄悄登陸的觸手,一邊大聲喊著:


  「盧克,那傢伙的弱點在腦袋,不徹底摧毀他躲藏在大腦裡面的本體就無法殺死他!」


  無數的觸手如同潮水般陸續上岸。


  那是毫無疑問會令人產生密集恐懼症的可怕數量。


  如果是詹的話,無論這些觸鬚數目再多,要處理它們都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畢竟只要連湖都一併凍結,事情一下子就可以得到解決。


  可佩姬並不是詹,自己不曾擁有那種足以逆轉戰局的力量。


  就在自己為了這些難以計數的觸手在煩惱時,另一邊的戰鬥仍持續著。


  派屈克從肉眼可見的所有孔洞持續釋放黑光,眼、耳、鼻、嘴通通都成了他施放術式的工具。


  一道接著一道怪誕的光芒掠過盧克,刺穿雲層。


  這毫無徵兆可言,只能依靠直覺閃避的術式令盧克不得不與派屈克拉開距離,魔女的僕從終於爭取到了他一直引頸期盼的安全空間。


  派屈克迅速地往空中飛去,純白的面具化作碎屑散落一地。


  我不懂派屈克為什麼不使出他用來殺害伊莎與焚燒自己的黑炎,那明明是只要一纏上就無法逃離的術式,自己當初是怎麼從魔焰底下存活也是我一直都沒能搞懂的事情。


  從地面無法清楚看見派屈克的長相,自己實在很好奇那樣卑鄙且陰險狡詐的傢伙到底長什麼模樣。


  我恨不得自己能像伊莎或是派屈克一樣會飛。


  眼見圍繞著自己並試圖發起進攻的眾多觸手終於抵達一定數量,我開始在腦海裡構築術式。


  絕大多數的魔法都能透過灌注魔力的多寡決定威力以及規模,霜凍新星也不例外。


  在掃蕩魔獸格瑞斯克背上的觸鬚時不使用霜凍新星是因為詹扛著伊莎,在巨木森林時面對鼠怪大軍不能用是因為旁邊站著凱茲還有朵朵,而現在盧克距離自己夠遠,就算可能波及到盧克我也相信他有辦法閃避──


  我高舉蟬翼,鑲嵌在劍柄的魔導石綻放炫麗的湛藍光輝,四枚菱形子石圍繞著母石高速旋轉──


  「豪不停歇的凍結吧、擴散、蔓延,霜凍新星!」


  粗估約莫百隻的觸手在瀰漫著森森寒氣的碎冰席捲之下,以佩姬做為中心開始逐漸凍結,由於自己一鼓作氣灌輸了大量魔力的緣故,霜凍新星那理應逐步趨緩的威力和範圍並沒有縮減,反倒因為觸手身上攜帶的湖水,以及牠們體內幽紫色血液裡頭所蘊藏的水份而逐漸提高──


  最終,聲勢驚人的冷冽冰晶一口氣將從湖底爬出的觸鬚通通凍結,有超過一半的觸手都死在霜凍新星的寒風之下。


  這下自己終於有辦法挪出空檔去支援盧克,畢竟面對滯留在空中不停施放術式的派屈克,他基本上可說是毫無辦法。


  事實證明……我又錯了,佩姬的猜想老是落空真是件令人懊惱的事──


  盧克一聲不吭地將手上的兩柄劍收回劍鞘,同時將揹在背上的五柄大小不同,長短不一的劍擲向使徒。


  飄浮在空中的派屈克似乎並不將盧克拋出的劍當作一回事,也許站在高處俾倪萬物的暢快感令目空一切的他喪失了緊張感,總之直到盧克擲出的劍紛紛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襲向他,派屈克才從彷彿吸毒之後的恍惚中回神。


  魔女的僕從一邊閃避彷彿導彈般朝著他奔去的劍刃,一邊構築術式、詠唱咒文。


  像是雨點一樣的冰槍、火箭還有翠鋸持續轟炸地面。


  由熱浪、焚風、碎冰、霜雪、還有如同刀刃一樣的狂風所組合而成的魔法盛宴,將湖畔旁邊的地表擠得水洩不通,不少原先從霜凍新星底下倖存的觸鬚此刻通通在派屈克的術式底下化作塵埃。


  明明都是在短時間內架構多種術式完成的密集轟炸,派屈克無論是規模或是火力,都遠比自己當初在坎培爾入學分班團體戰時所遭受的圍剿要猛烈的多,派屈克明明是在行動受到限制的情況下單槍匹馬的在揮灑魔法,可他展現出來的強度卻遠遠超出自己的想像。


  那是即使集合將近千位魔法使也無法抗衡的恐怖戰力。


  這就是使徒,神祇旨意的執行者,常人所無法抗衡的存在。


  盧克重新抽出了懸掛在腰際兩側的兩柄長劍。


  他對佩姬投以充滿信賴的目光。


  自己跟盧克早就在開戰之前模擬過要是派屈克真的成功滯空,我們究竟該如何反制的手段──


  我對盧克點頭,集中意識施放第一道冰牆。


  「凍結,然後化為壁壘──冰牆!」


  以不可意思的力量滯留於空中的派屈克距離地面大概是十到十二公尺,約莫是現代建築三至四層樓左右的高度。


  對盧克來說這不是無法克服的距離,身體素質遠超常人的他只需要個作為中繼點的跳台就有辦法躍過去。


  況且,使徒派屈克並不是真的在飛,他只是用我所不明瞭的術式飄浮在空中罷了。


  證據就是派屈克應對攻擊的動作非常笨拙,如果真的掌握住任意飛行的力量,他大可將盧克所擲出的那五把彷彿導彈一般的劍刃遠遠拋在腦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同時兼顧施咒和閃躲在那左支右絀。


  盧克將佩姬才剛施放完成第一堵冰牆當作一躍而起,住派屈克所在的位置跳了過去。


  為了不令自己粗糙的想像絆住盧克前進的腳步,我釋放了預先儲存在手鍊的第二、三道冰壁,讓他透過僅僅存在於片刻的踏板朝使徒躍去。


  在等待合聚之夜到來前的這一個月內,自己和盧克已經為了足以奠定勝負的這一瞬間演練不下百次。


  派屈克似乎完全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可能是他作為使徒以來第一次被人從空中攔下。


  一直像蒼蠅一樣圍繞著派屈克打轉的五把長短不一,大小不同的短劍,在盧克將派屈克劈成兩半前紛紛回歸、吸附在盧克手中的兩柄劍上,並同時綻放著刺眼的琉璃色光輝──


  困擾自己許久的疑問終於得到解決,原來盧克一直揹在背上的五柄子劍全都是母劍的配件,只有當盧克決定全力以赴的時候「它」才會展露藏匿許久的獠牙,為眼前的對手撕個粉碎。


  嘴裡叨絮著咒文的派屈克同時構築了土盾、冰牆來抵禦盧克的攻擊,並從眼睛釋放像是雷射的黛黑色光芒;另外,數以百計的觸手從使徒的背後傾巢而出,這些觸鬚派屈克一部分用來鞏固他臨時架構出來的壁壘,另一部分則試圖透過反擊阻止盧克用來決定勝負的一刀。


  從開始到結束僅僅不過數秒,盧克的斬擊與派屈克的掙扎都只是發生在眨眼瞬間──


  冰壁、土壘、觸手都在頃刻間被奇蹟之子劈碎,同時,使徒的身體也是。


  盧克傾注全力的一擊,連派屈克從眼窩射出的漆黑光芒都能劈開。


  這已經不是人類能夠抵達的領域了,奇蹟之子是何等超乎想像的存在這件事徹底震撼了我。


  然而,盧克並沒有立即終結派屈克的生命,他將使徒被劈成兩半的肉體作為緩衝,氣概萬千的落地。


  ……為什麼不殺了派屈克?明明只要用劍刺穿使徒的腦袋,一直不停在折磨自己的愧疚感就能得到緩解,這樣無論是塔科特、塔米雅又或是伊莎,他們的靈魂才能得到安息── 


  我焦急地往盧克的方向跑了過去,他一臉複雜地望著我、望著佩姬。


  派屈克用來掩蓋容貌的面具早在先前的激烈駁火中就已經碎去,只是由於他一直將身影隱蔽於夜空之中,距離又實在太遠,所以自己一直能沒看清使徒的長相……


  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在劇烈的跳動,難以言喻的不安自腦海裡上浮。


  我匆匆地朝仰躺在地上的使徒望去,那張滿臉是血的英俊臉龐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那是曾在佩姬五歲生日宴會那天對自己一見鍾情的男孩,那是在兒時記憶裡即使被佩姬拒絕數次,依舊不屈不撓地向自己表達愛意的男孩,那是曾經帶著佩姬在海邊一起共賞夕陽的男孩,那是曾經試圖玷汙佩姬卻因為無法違背良心所以趴在自己身上痛哭的男孩──


  他是、他是、他是──


  「……艾德蘭?」


  面無血色的我喃喃自語,佩姬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一直處心積慮試圖毀滅的仇人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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