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120 各自的心思

  睜開眼睛,伊莎才剛甦醒就被映入眼簾的瑰麗景緻給嚇到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天竟然會將漫天星辰給通通踩在腳底,更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天體一旦近在幾呎,會比想像中更加絢麗且壯闊。


  由於身處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絢爛之中,伊莎覺得自己耳裡某個負責平衡身體的器官正慢慢失去作用。


  在歷經了數次天旋地轉以及難以形容的恍惚和暈眩之後,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的她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畢竟,若不是自己早已逝去,她又怎麼可能有辦法來到這片看似遼闊卻又無比寂寞的世界中心呢?


  伊莎想起了小時候佩姬曾跟自己提過的一個名詞──


  宇宙。


  佩姬將天上裡那些像是河一樣流淌於夜空的星星稱為銀河,而溫柔的包覆與容納那些光點的空間則叫作宇宙。她曾經提過,包含自己在內,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生活在被稱作宇宙的空間之中,大家都是那片浩瀚星海的其中一份子。


  當時伊莎並沒有理解佩姬這些話的意思,而如今,她已徹底明白。


  這裡是宇宙,自己身處宇宙。


  伊莎完全沒想到人死後竟然會是來到這種地方,根據聖神萊爾的教誨以及那些專門欺騙小孩子用的靈異故事裡頭解釋,人死後要嘛不是去了天堂,再不然就是下了地獄。


  當然,最常出現的應該是第三種──那就是漫無目的的在世界上徘徊,直到時間將靈魂的執念磨耗殆盡。


  其實自己比較想要成為最後一類,這樣她就可以一直守在佩姬和詹的身邊,直到自己靈魂完全消散的那一刻,伊莎心想。


  伊莎在一望無際的星辰裡不斷重複跌倒和站起,儘管感受不到痛覺,可是一直不停摔倒還是挺惱人的,就在伊莎氣憤地想著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站起的必要,準備將滿天星斗當作棉被,躺在地上盡情耍廢靜待時間流逝時,一名全身上下皆被熾白光輝所包覆的男人來到了她的身邊,並對伊莎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伊莎認得那名男人,儘管自己過去的信仰不是非常虔誠,可她確實從教堂裡的雕塑看過『祂』──


  『祂』是聖神萊爾,將詹從其他世界引渡到這裡,並把他變成女孩的神明。


  「我等妳好久了。』神明的笑容乍看之下非常爽朗,但總感覺有些莫名的卑鄙和欠揍。


  單膝跪地的萊爾握住了伊莎的手:


  「為了我那多愁善感的朋友,我想請伊莎妳助我一臂之力──畢竟,自己曾經向她保證,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會盡可能地為她謀取幸福。」


  在萊爾的攙扶之下緩緩坐起的伊莎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往雙頰內捲的銀色中長髮隨著點頭的動作不停晃動。


  伊莎很清楚萊爾口中的朋友是誰,因為那是即使自己死去也一直不斷掛念的朋友和摯愛──


  詹──同時也是佩姬──


  哪怕有可能再次死去,自己也想和她重逢,伊莎是這麼想的。


  即使自己此後得獨自面對長達千年的孤獨也是一樣。





  這裡是侵占了艾德蘭身體的派屈克之前最常和邪神碰面的地方。


  隱藏在希倫克列斯家族長辦公室牆壁後面的密室。


  詭異的祭台,紺青色的觸手,還有從觸鬚那佈滿鋸齒的棘口中冒出的無數眼睛──


  這些眼珠是近半年才從觸手堆裡出現的,根據芮菈的說法,這是『祂』作為神祇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的證明。


  再要不了幾個小時就是合聚之夜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祭壇裡搖晃著燒瓶的派屈克陰鬱地想。


  形狀類似電燈泡的透明玻璃瓶內閃爍著幽幽藍光,瓶子裡裝的是他仇人的靈魂,是那位玷汙他妻子、還試圖殺光他家人,令希倫克列斯家族的血派差點就此滅絕的暴君,自狄波盧奧瑪帝國建立以來最為人詬病的存在──


  尼祿.耶格凱爾.耶格凱爾


  這位生活在兩百多年前的皇帝究竟有多傲慢,可以從他為自己變更的世代名就看得出來。


  尼祿不需要同輩,這位擅於爭權奪利的暴君甫一即位就將他的血親通通殺光,成為狄波盧奧瑪有史以來最殘暴的君主。


  帝王尼祿自詡為英雄耶格凱爾的轉世,好藉此掩蓋因他殘殺家族而起的所有醜聞,同時更進一步利用這份僅流傳於當代的逸聞來鞏固自己統治的正當性。


  派屈克──那時的他仍被人稱為威爾森,正是為了對尼祿復仇才簽下販賣良知的契約,成為邪神的使徒。


  可惜的是就在威爾森成功復仇之前,作惡多端的尼祿就因為毫無預兆可言的疾病猝死。


  這令願望無法得到的滿足的威爾森只好闖進宮殿竊取尼祿的屍首,並以只有邪神的僕從才有辦法知曉的禁忌術式禁錮尼祿的靈魂,在此後的兩百年間一直不停的折磨他。


  然而透過不停更換身體來維持生命的篡奪祕法終究並非真正的永生,從威爾森開始到派屈克,最後是艾德蘭,使徒派屈克非常清楚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在意外,又或是使徒的爭鬥之中,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須完成終極的術式,一個即便在自己死後也能永遠折磨暴君尼祿靈魂的術式……


  這不是無法辦到的事情,對燒瓶內的靈魂持續施加折磨的派屈克無奈地嘆了口氣。


  尼祿那發自靈魂的慘叫固然動聽,可毫無新意的哀嚎聽久了多少會有點疲乏,必須要想法子令他的悽凌多些有趣的變化才行。


  順手將燒瓶擱置在祭壇的派屈克伸了個懶腰。


  關於待會即將到來的決戰,他自認已經作足萬全的準備。


  自己體內儲存的性命已經超過兩百,缺失的力量也在稍早之前從邪神那裡得到補充。


  雖然論輸出仍比自己作為派屈克時要遜色不少,可是在防禦層面卻遙遙領先自己過去用過的每一具身體。


  艾德蘭的身體與儲備血肉的術式意外契合,使用派屈克的身體時自己最多只能儲存五人的性命,這個額度還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降低,但在利用艾德蘭的軀體裝載靈魂的現在,派屈克赫然發現艾德蘭跟自己所開發這個術式意外契合,兩百人份的性命對過去的派屈克而言已經是個難以想像的數字,可直覺告訴他艾德蘭身體所能裝填的數量遠遠不止於此。


  不被來自深淵的力量所祝福,卻擁有無比適合承載黑暗的體質,這個世界一如既往的不講道理,派屈克心想。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停止這一切,可是能為自己拉下剎車的人已經不在了。


  命運喜歡捉弄人這件事情,派屈克一向比誰都清楚。


  自己早就不是單純的受害者,而是跟暴君尼祿一樣不停在掠奪他人幸福的邪惡存在。


  自威爾森的妻女被誘騙進凱瑟琳皇宮慘遭侵犯和殺害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已下定決心要走入黑暗。


  邪神只是給了自己擴大報復規模的力量,沒有芮菈,自己仍會幹出類似的事情──無論是綁架無辜的路人進行人體實驗,或是拿家裡的女僕測試術式的威力等等。


  這個世界不存在真正善良的人,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程度的黑暗面,而自己只不過是陰影遠遠強於日照的那一批罷了。


  就跟被自己囚禁在燒瓶的尼祿一樣。


  取下了懸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派屈克轉身步出祭壇。


  自己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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