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讓我來跟大家解釋──」

　　淡金色的髮絲末梢如同乾燥海帶一樣捲起的菲利斯，話還沒說到一半就對盧克跟我投來充滿埋怨的視線。

　　「相信諸位都已經知道前幾個月出現在坎培爾魔法試驗場的聖屬性魔力海嘯，是由誰引起的吧？」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轉向我，轉向俏皮可愛婀娜多姿美麗動人閉花羞月沉魚落雁的佩姬。

　　欸嘿，真是不好意思呢！

　　難為情地撓了撓後腦，我尷尬地撇過頭。

　　「事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除了原本就存在於瞳孔裡頭的埋怨之外，菲利斯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怨毒。

　　那宛如針的一樣的視線刺得令人渾身發疼呢──對、對不起啦！嗚嗚……

　　菲利斯看起來非常想衝過來賞我巴掌的樣子：

　　「中央教會失去聖女已經超過三十年了，這些年來皇室與中央教會的角力一直都是我們佔據優勢，直到盧克你未婚妻引發的那次騷動為止……」

　　他、他竟然連佩姬兩個字都不願意提……只願意將我稱為「盧克的未婚妻」嗎？

　　自己做人實在太過失敗，必須要好好檢討才行！

　　「聖女明明已經誕生於世卻不願意跟他們聯繫這件事，對中央教會來說是非常嚴重的打擊，他們甚至開始懷疑這一代的聖女是否私底下與皇室連成一氣。」

　　菲利斯一邊說一邊用手指開始玩弄自己的捲髮，話越說越洩氣的他已經開始失去初登場時的那股威嚴：

　　「所以他們做了一個決定，與其尋找不知下落的新任聖女，不如自己著手打造一個，而為了避免造假聖女的事情穿幫……所以他們找上了一直以來負責承擔坎培爾安全的洛德泰爾家，慫恿安娜使用這批最新銳的人偶去對她討厭的人展開報復──」菲利斯頓了一頓，接著說道：

　　「當然中央教會並不知道安娜所厭惡的佩姬就是聖女，只是想藉此將所有可能產生關聯的傢伙都一網打盡，畢竟學期開始沒多久，坎培爾魔法試驗場就出現了光屬性的魔力海嘯，聖女是當屆一年級新生的機率非常高。」

　　現場眾人的臉色無一例外的都變得非常難看，最先發難的是朵朵，來自星霜村的她，故鄉裡所有人都是聖神萊爾虔誠的信徒：

　　「我從來都不知道中央教會是這麼骯髒齷齪的地方！」

　　阿貝爾用意有所指的眼神望著我：

　　「佩姬妳為何要隱瞞自己身為聖女的這件事？」

　　「聖神萊爾在夢裡要求我的，『祂』要求我必須隱藏自己身為聖女這件事，直到時機恰當再揭露它。」

　　若是在幾個月前，自己這話肯定會說得無比心虛，不過在『祂』交代了全新任務的現在，這已經變成了令人心安理得的現實。

　　「聖神萊爾在夢中……？」彷彿是聽到了相當滑稽的事情，阿貝爾一臉不敢置信。

　　對『祂』極端虔誠的朵朵連忙解釋：

　　「據說歷代的聖女大人都能在夢裡跟神明溝通。」

　　「那『祂』怎麼沒有告訴妳要怎麼迴避這次發生在後山森林的慘劇？大家可是差一點就被莫名其妙的魔物給全部殺光了。」

　　阿貝爾的思路非常清晰，他準確地點出了『祂』的能力其實遭受限制的事實。

　　朵朵語塞，安娜則投來同樣抱持著疑慮的目光。

　　我知道該怎麼解釋，不如說，這是即使透露給大家對『祂』也無關痛癢的事情：

　　「萊爾『祂』其他神紙限制住了力量，或許該說，所有神明都在彼此牽制，『祂』是這樣跟我說的。」

　　信仰最為忠貞的朵朵第一個開口：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盧克跟菲利斯詫異地揚起了眉毛，阿貝爾和安娜則是露出了苦笑。

　　一直倚在牆壁的菲利斯充滿感概的摸著下巴：

　　「不只人類，就連神明也深陷於權力的鬥爭之中嗎？有趣……真是有趣……」

　　「所以我們該如何對付中央教會？」盧克終於開口。

　　「按兵不動。」菲利斯走到了眾人中央，雪白軍裝上那金色的鈕扣閃閃發亮，他接著說：

　　「父王──不，尤薩陛下病倒了。我們還不知道中央教會藏有多少隻你們曾經在後山森林碰過的恐怖魔物，所以這幾個月盧克你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不然誰知道中央教會還藏有什麼樣的殺招──」

　　咦……？盧克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菲利斯，那麼即將在謝維圖拉爾領到來的決戰怎麼辦？

　　自己和盧克對上視線，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焦慮和愧疚──

　　難怪他一回來就是那副憔悴到不行的樣子，兄弟和妻子，盧克一定掙扎了非常非常非常久了吧？

　　正因為無論哪邊都是痛苦的抉擇，所以仍未做出選擇的他才會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愛他，我愛盧克，身為盧克未婚妻的自己必須為他分憂解勞──

　　一直用手臂圈住盧克的我在他耳畔輕聲低喃：

　　「盧克，你放心地留下當菲利斯的護衛吧，謝維圖拉爾領那邊聖神萊爾會幫我解決的，整個狄波盧奧瑪帝國都是『祂』無比重視的子民，『祂』一定會為我準備好能夠紮實迎向勝利的策略。」

　　盧克轉頭，一臉愕然地望著我，下巴遍佈鬍渣又一臉憔悴的他乍看之下就像是塔科特──

　　「……我不能丟下佩姬妳！」

　　「你跟不上來的。」

　　我在床上站起，面露微笑──　　

　　雖然盧克不能陪著自己一起去跟芮菈一決勝負實在是有點可惜，可是盧克他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我不可以將他綁在身邊，也不能妨礙他去保護他生死與共的朋友。

　　我將手置於胸前，用蘊含堅定意志的瞳孔掃視大家。

　　彷彿嘆息般的沉重鐵鍊拖曳聲再次於腦海裡響起，這次自己決定徹底無視──

　　「這樣說可能有些唐突，不過各位意圖對抗中央教會的計劃自己應該是無法參與了，聖神萊爾要我在近幾個月內返回故鄉謝維圖拉爾，說是那裡會有危害整個狄波盧奧瑪帝國的災厄存在。」

　　對於自己突然其來的宣布，現場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不知該做何種反應。

　　除了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盧克之外，最快從錯愕中恢復的是菲利斯：

　　「如果事情真如妳所說的這麼嚴重，我會盡可能地對妳提供援助，看佩姬妳需要裝備或是軍隊都可以盡管開口。」

　　菲利斯口中幫助並沒有包含盧克，狄波盧奧瑪帝國的最強劍士果然不是可以隨意出借的存在。

　　就算自己是盧克的未婚妻也是一樣──

　　「軍隊什麼就不必了……」

　　我搖搖頭，如果這次芮菈又操控了格瑞斯克那種天災級別的魔物，軍隊之類的也只是徒增傷亡罷了，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隻身行動來得更有效率：

　　「倒是裝備有哪些可以讓我看看嗎？」

　　「我明天就請人去安排。」菲利斯頷首。

　　從自己作出宣告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朵朵露出了充滿擔憂的神色：

　　「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

　　說實在，除了身手矯健的阿貝爾以外，安娜和朵朵在面對魔女時基本上都會對我造成負擔，在失去詹的現在，自己實在沒有把握能分神去保護朵朵──

　　「可以的話，我希望大家能留在耶格凱爾等我，我會盡量早點完成萊爾所賦予的職責努力趕回來的！」閉起眼，我對大家展露俏皮的笑容。

　　安娜噘起唇，她的表情像是不得不與戀人暫時告別的女孩一樣幼稚與生氣：

　　「佩姬妳一定記得要回來……別忘了聖神萊爾也曾囑咐過妳要找適合的時機，向大家宣布自己身為聖女這件事呢。」

　　哎……明明是才剛講過的事，安娜要是不提自己還真的差點忘記呢，看來與魔女芮菈為敵這件事帶給自己的壓力實在是無比龐大。

　　我笑著對安娜點頭，接著順著床沿交疊雙腿坐下。

　　如同嘆息般的腳鐐敲擊聲再度貫穿耳膜，很好，自己已經能夠順利地忽略它──

　　為了掩飾突如其來的疼痛，我笑吟吟地對盧克眨了眨眼，作勢要親吻他，雖然不太清楚緣由，但我知道這樣可以確實壓制住在心底揮之不去的那道嘆息。

　　那道嘆息在逼迫我、在催促我、在要求我去面對一直以來被自己所拒絕的某樣東西──

　　盧克溫柔地將我摟進了懷裡。

　　搖晃牢籠的劇烈撞擊聲終於停止。

　　我無視菲利斯和耶格凱爾班的大家所發出的驚呼，主動將盪漾著慾望的甜美往盧克的乾裂的唇上送了過去──

　　世界陷入誘人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