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78 坎培爾的夕陽

  我很難形容耶格凱爾最高學府「坎培爾」帶給自己的感覺。尤其是當妳赫然發現這棟奢華且鋪張浪費的建築,根本是把古代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加上建到一半的霍格華茲給拼湊而成時,妳真的非常難去描述這樣一間揉和了各式各樣瘋狂想法的樂高大積木,它所試圖傳達給每一名初識者的震撼感。


  還好它的基礎用色並沒有脫離作為耶格凱爾慣例的象牙白,這令我們省去了不少重新去解釋色調的必要。


  先讓我們以坎培爾裡頭最常見,約莫是五層樓高的教室作為起頭吧。


  這些乍看之下非常一般的教室,用類似山巒般的模樣坐落在歷史悠久,宛如頹然倒塌的巨人般破敗的城堡旁邊,接著以霧灰色的城堡作為起點,將遺跡和整排象牙色的校舍如同串珠般串連起來。


  在猶如廢墟的城堡另一端,則是叫不出名字的翠綠色湖泊,以及類似高爾夫球場的丘陵還有草原。


  王宮貴族總是需要一些適當凸顯優雅的戶外行程,我想坎培爾這般安排就是為了令那些貴族子弟能有個適當放鬆的地方吧。


  至於位在丘陵側邊的,是一片由墨綠色的森林所佔據的山脈,坎培爾為什麼要離山麓如此接近的理由自己不是很懂,那樣的話明明一到夏天就會有驅之不盡的蚊蟲。是建在歷史遺跡周邊的緣故嗎?還是為了讓學生適應要如何面對魔物呢?


  個人比較傾向於後者,畢竟山脈裡確實瀰漫著魔物躲藏於其中的氣息。


  最後,位於像是牙齒一樣呈弧形排列的校舍中心的,是類似巴比倫空中庭院般,金碧輝煌的絢麗建築,它取代了一般小說裡常見的廣場和水池,以壓倒性的存在感宣示自己的獨特和驕傲──


  吶,我說盧克……我們真的要繞一圈走完這裡嗎?


  可不可以立馬調頭回家耍廢啊,這樣恢弘、遼闊的土地我光看就嫌累,還在躺在床上耍廢比較適合自己呢……


  盧克和我此刻正站在耶格凱爾最高學府「坎培爾」的入口。


  因為邊跑邊接吻導致摔個滿頭包的傷勢,已經在自己的治癒魔法之下完全復原。


  除了衣著看起來稍稍殘破了點,我跟盧克身上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規模明明如此浩大,停留在初夏的坎培爾裡頭的學生並不算多,這點稍早之前盧克有跟我提過,說只有在每年的入學季,也就是八月開始之後坎培爾才會比較多人,正常的貴族子弟往往只會在由空中庭院舉辦的舞會中出現。


  坎培爾對那些貴族們來說,只是個用來刺探與交換情報的地方,學習什麼的只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的消遣而已。


  自己能明白、完全能明白,因為地球上的「貴族」也總是在幹相似的事。


  人類的劣根性不管到哪都是一樣的,就像詹、就像佩姬。


  「如果要調查殺害塔科特、塔米雅的主謀,我們必須雙管齊下。」


  用眼神捕捉了視線正前方的空中庭院,盧克嚴肅地說著。


  事情進入重點,我為自己連日來的花癡感到羞愧。


  和盧克重逢的喜悅害自己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沒錯,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揪出真兇,揪出殺害雙親的真凶。


  我用手掌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保持振作。

  

  「我會把佩姬妳送進坎培爾就讀,妳得在那裡盡可能地尋找任何跟塔科特、塔米雅相關的資訊。另外,多多留意任何擁有風屬性魔法血脈的家族,他們是被高階風屬性魔法『風鋸』所殺死的。」

  

  心臟像是被冰水澆過似地抽搐了一下。


  我難受地摀住了胸口──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艾德蘭不是會作那種事情的人,他也找不到時間動手──


  塔科特跟塔米雅死去那個早上,綁著翠綠馬尾的艾德蘭一整天都在跟我約會……


  看到心愛的佩姬神色有異,盧克彎下腰關心起我:


  「……怎麼了?」


  縱使自己覺得艾德蘭沒有可能,但這個情報太過關鍵所以不提不行:


  「艾德蘭是四屬性高階魔法使。」


  我望向盧克,眼神裡充滿了遲疑。


  「這我知道,而且艾德蘭還是整個希倫克列斯家族裡唯一擁有風屬性魔法資質的人。」摸著我的頭,盧克說道。


  「不可能、艾德蘭不可能是兇手──!」


  「佩姬妳覺得艾德蘭有可能打得贏塔米雅嗎?」說完,盧克對我露出微笑。


  盧克這一席話令自己心中不情願的猜疑瞬間煙消雲散。


  看到我的表情由驚愕恢復正常,盧克略為緊皺的眉頭放鬆了下來:


  「在佩姬妳展開漫長的旅途前往耶格凱爾時,我透過特殊的手段回到謝維圖拉爾領,說實在那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機密,就是供王族專用的轉移魔法陣而已。」


  我頷首,示意明白。


  哎……等等、等等、等等,給我等一下──


  「盧克你有回去謝維圖拉爾領!」


  「對。」他點點頭。


  這樣說起來自己根本沒有旅行的必要啊!我只要乖乖待在謝維圖拉爾領就能提早見到盧克!


  「我想揍你。」我生氣地噘起唇。


  「妳不管怎麼揍我都甘願承受,可是佩姬妳這趟旅程並不是一無所獲對吧?」


  無論何時,盧克的笑容始終充滿陽光,被他提點的我輕輕點了點頭。


  阿斯嘉爺爺、朵朵、凱茲、岡薩雷斯,如果自己沒有踏上旅途,那我永遠都碰不著他們,自己的人生會失去這段無可取代的寶貴經歷。


  盧克說的沒錯,這趟旅行無論是對佩姬,還是對詹來說都非常重要。


  突然間,盧克托起了我的臉,他用彷彿長久以來的擔憂終於得到釋放的表情對我說道:


  「一直以來藏在佩姬你眼中的那份陰鬱終於減少了一點,雖然我不太清楚佩姬妳究竟歷經了什麼樣的轉變,可是那份不停在困擾妳的自我厭惡有稍稍減少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盧克用力地抱緊了我,聲音裡頭迴盪著小小的啜泣。


  ……連我自己都沒有清楚意識到的事,盧克竟然看得一清二楚嗎?


  我回抱住盧克,委身於他溫暖的臂膀之下。


  「塔科特跟塔米雅賦予了我新的價值,跟以前相比我確實稍稍喜歡了自己一點──所以,我希望盧克你能幫我,讓我變得更加喜歡自己。同時,我也會竭盡所能地去回應你──」


  我深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對盧克宣示自己對他懷抱著的愛戀:


  「畢竟……盧克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我盡可能地對盧克擠出自己最燦爛的笑容,我要將這一刻化作永恆,永遠停留在盧克的心扉。


  佩姬是個卑鄙的女孩──可是,自己並不後悔。


  想在心愛的男人心裡留下永恆,是每個女孩都想完成的目標,對吧?


  另外,雖然沒有鏡子,可是火辣辣的臉頰正提醒我要好好藏起自己的表情──


  畢竟臉呈現辣椒紅什麼的真是羞死人了。





  「話說回來,詹呢?」


  柑橘色的天空將坎培爾那象牙白的校舍映照的橙黃一片,盧克突然開口。


  這個問題對佩姬來說意外尷尬,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血來潮。


  「盧克你為什麼會提到詹?」


  釐清盧克的動機這件事情非常重要,萬一盧克看上的是詹的屁股,佩姬那幼小的心靈會承受不住的。


  「詹不是幫妳把家裡的大家都冰了起來嗎?就替為雙親安葬這點角度來看,我很感激他。」


  望著夕陽,盧克平靜的說著。


  原來是這樣啊……太好了,他不是看上詹的屁股。


  看過塔科特和塔米雅被冰封在凍稜裡頭那副景象的人會這樣想也難怪,那確實是只有詹才辦得到的事情。


  我搖搖頭,在腦海裡驅逐那個已經回不去的自己,永遠不會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詹──


  「詹離開了,我不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裡,也許他再也不會在我們面前出現。」


  盧克嘆了口氣:


  「這樣啊……我很敬佩那個蓬頭垢面的英雄。」


  「英雄?」我歪過頭,夕照打上自己稚嫩的側臉。


  「他不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伊莎嗎?還連帶殲滅了魔獸格瑞斯克。」


  「我覺得詹他沒有盧克你說的那麼厲害……」我小聲地說著。


  自己確實保護了大家,可是那並不是什麼想拯救誰誰那樣冠冕堂皇的理由,詹之所以會採取行動的原因只有一個,他──不,是我無法忍受失去你們大家當中的任何一個。


  盧克笑了,釋懷地笑著:


  「那也沒關係,至少他像風一樣吹散了我的迷惘,是詹令我下定決心要找回過往的志向。」


  「迷惘?過往的志向?」


  有點難以想像呢……除了好色跟喜歡毛手毛腳外,盧克在我心目中根本接近完美無缺。


  「說起來有些難以啟齒,但其實我啊……是個容易半途而廢的人,碰到一點挫折就會縮手,沒有得到喝采就不會想持之以恆。」說到這裡,盧克稍微頓了一頓,總是滿溢著陽光的臉龐顯得有些黯淡:


  「小時候看完耶格凱爾英雄傳後,曾經夢想成為跟他一樣的英雄,但後來發現規格和才能實在是差太多了,尤其來到王都耶格凱爾後到處都能看到他曾留下的豐功偉業,這令我更加清楚自己和英雄間的差距。」


  ……我說盧克你把目標訂得太高了呢,你竟然想和萊爾歷代最強的使徒比肩,會感到挫折是理所當然的。


  「詹令我知道了英雄不一定需要完美,只要擁有足夠的力量在適當的時間挺身而出就行。」


  總覺得盧克你對這個詞彙充滿了微妙的誤解……不過,這就是盧克的心結吧?


  當心目中完美無缺的自己像堵無法跨越的高牆聳立在那時,任誰都會為此感到沮喪的。


  看似成熟的盧克竟然為這點小事在糾結呢,意外地萌呢。


  自己有些忍耐不住,於是我遮住嘴,輕聲細語地調侃他:


  「盧克你好可愛唷。」


  「可惡,我跟妳說認真的,佩姬妳竟然敢取笑我──!」


  害羞的盧克紅著臉伸出了手,準備展開火力密集且猛烈的性騷擾攻勢。


  我笑著躲開了盧克那不安分的手指,將話題拉回詹身上:


  「關於詹,盧克你有可能弄錯了,他也許是出自於更加自私的理由才出現在那裡,並不是什麼英雄。」


  「人總是自私的,重點是他行動所帶來的結果。」


  「縱使理由再怎麼骯髒也一樣嗎?」我搖搖頭,進一步否定曾經的自己:


  「詹他並不值得盧克你這樣稱讚。」


  盧克突然一個箭步將我抱住,他的動作太快,我猝不及防──


  「這樣啊……」


  盧克摟住了我,將臉埋進了自己那隨著夕陽西下而轉變為銀色的髮絲。


  他用舌頭貪婪地掠奪佩姬的項頸,在我耳畔輕輕低喃:


  「我有些忌妒詹呢,佩姬妳好像很熟悉他。」


  我推開盧克,對他展露笑容:


  「才不熟悉呢,只是知道而已。」


  像是柳橙一般的夕陽終於沒入地平線。


  夏季特有的熱風吹亂了自己的長髮,我撥開瀏海,接著說道:


  「我在乎的只有盧克你一個。」


  狄波盧奧瑪首都耶格凱爾入夜後那通天的燈火,令理應盤踞在夜空上方的星辰顯得黯淡,一點都無法和遼闊的榭菈領相比,不過,用來整理心情已經非常足夠了。


  抬頭望向星空,我像是模仿芭蕾舞蹈般自顧自地轉了好幾個圈,直到氣喘吁吁才願意停下。


  盧克似乎對我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動作有些不太明瞭,不過沒關係,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撲向盧克,睜大濕潤的眼睛柔情地望著他:


  「你對詹的感想,如果當事人聽到一定會滿懷感激吧?就像是被拯救一樣──」


  我用手指抵住盧克的唇,阻止他進一步發問:


  「就像盧克你拯救我一樣──」


  然後,將蕩漾著慾望的唇狠狠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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