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70 朵朵的答案

  「我不懂什麼你倒是說說看啊!」


  朵朵吼著、雷霆萬鈞的吼著、氣勢洶洶的吼著。


  那震天撼地的攝人氣勢想必就連墮靈見到都必須退避三舍,這一刻,朵朵終於從貓咪進化成了獅子──


  凱茲愣愣地望著她,一直抱緊在懷裡的木柴接二連三地掉落。


  男孩深吸一口氣,說出他自以為正確的現實:


  「朵朵妳是星霜村最厲害的魔法使,將來想必會成榭菈領裡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吧?缺乏才能的我不能像以前一樣永遠跟在妳身邊,這樣會拉低大家對妳的評價──妳值得更好的人,更有家世的貴族,更能讓妳一展長才的地位,而不是我!」


  凱茲撫著胸口,一鼓作氣闡述了困擾自己許久的覺悟。


  朵朵大步大步的走向凱茲:


  「這就是凱茲你一直對我的示好視若無睹的理由嗎?」


  男孩點了點頭,凱茲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在無意識中犯下的錯誤。


  朵朵揚起手,稚嫩的掌心遮蔽了從雲層後方探頭的陽光──


  啪!女孩賞了凱茲一個清脆的巴掌。


  ……我就知道,凱茲你犯下的錯誤實在是太過愚蠢及可憐了。


  「你好差勁、凱茲你真的太差勁了!」


  朵朵噙住淚,又羞又氣地盯著男孩──


  「我的幸福不是由你決定的、我的未來不是可以任憑你隨便想像的、我喜歡凱茲你的那份心情也不是可以說改就改的,凱茲你到底有沒有站在我的心情上想過──!」


  沒錯……凱茲確實為朵朵設想了很多,他的推論確實也相當合理,可是他從來沒有站在朵朵的立場上想過,只是自顧自地扛起了象徵磨難的十字架,自詡為一個悲劇英雄。


  凱茲連試都不願意去試,這種男孩子最差勁了!


  如果我是朵朵,這不是一個巴掌就可以了事的,朵朵真的是非常溫柔。


  撫著兀自疼痛的臉頰,凱茲怔怔地愣在原地。


  「朵朵我喜歡凱茲,你明明是那麼清楚的,可是你卻連問都沒問就擅自放棄,凱茲你真的有想過我的心情嗎?」


  朵朵拚了命忍住的淚水終於潰堤,這一刻,朵朵又從獅子變回了貓咪,一隻等待命中注定的男孩領養的貓咪。


  「如果凱茲不在自己身邊,我一定無法幸福的起來,哪怕凱茲你口中的未來有多耀眼,朵朵一定也無法幸福起來,沒有凱茲,朵朵怎麼可能有辦法幸福的起來──!」


  擦著眼淚,女孩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那淚眼娑婆的模樣看了令人著實心疼。


  於是我解下斗篷,為朵朵披上,然後用責難的眼神瞅著凱茲。


  男孩顯然還沒從錯愕中回神。


  「我錯了嗎?」他膽怯地問。


  「錯了,徹頭徹尾的錯了,錯的一蹋糊塗!」


  忙著安慰朵朵的我,罕見地用嚴厲的語氣苛責的凱茲。


  我自認是個隨和的人,可是凱茲那副畫地自限的模樣真的不叫人生氣都難。


  凱茲你不過才十歲初頭,為什麼要放棄自己所擁有的可能性,你明明還有像朵朵這樣願意傾注全力,毫無保留去愛你的人,為什麼要把自己關起來自暴自棄?


  凱茲你真的太可惡、太可惡了!


  「嗚……嗚……嗚哇──」


  一直故作鎮定的男孩終於哭了出來,與朵朵抱在了一起。


  天空開始飄落如羽毛一般的棉絮。


  朵朵與凱茲超齡的糾結終於結束了,這才是即將步入青春的孩子應有的樣子。


  凱茲與朵朵的心是緊密相連的,如萊爾所述,他們是彼此命中注定的伴侶。


  望著哭成一團的朵朵與凱茲,我欣慰地想著。





  我覺得自己看了一齣微妙的八點檔,老實說凱茲與朵朵的糾結起碼要加個十歲才符合現實,不過仔細一想,這個世界的孩子特別早熟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在平均歲數約莫落在五十左右的這片土地上,大家都被迫提早面對現實,是地球上過度發達的科學拖住了人類進入社會的腳步,像是凱茲和朵朵這類早熟的孩子或許才是正常的也說不定──


  伊莎和艾德蘭也是成熟到不行,尤其十三歲那年的艾德蘭,更是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眼神變得灰黯,性格稍稍有點偏激,不過善良的本質始終未變,依舊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男孩,與他們相比,自己似乎顯得稚嫩許多。


  想著想著,自己不禁露出了苦笑,原來自詡成熟的我,才是全部人裡面最膚淺也最幼稚的那一個啊!


  朵朵與凱茲正在隔壁的房間討論彼此的將來,他們必須取得一個令雙方都滿意的共識。


  凱茲不希望自己耽誤朵朵,因為自信滿滿的朵朵是他無可取代的寶物;朵朵不願意拋下凱茲,凱茲要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她所取得的榮耀才有意義。


  兩個人的心是一致的,衷心地為雙方著想,真是美好的戀情。


  我覺得自己快被閃瞎了。


  協商到最後,朵朵答應凱茲會到狄波盧奧瑪的最高學府「坎培爾」就讀,聽說那裡是貴族交際的天堂,刺探與打聽情報的聖地。而凱茲必須以侍從的身分陪朵朵一同前往,這樣兩人才能在艱辛的路上彼此扶持──


  好了,我不想再聽了,接下來的內容肉麻到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自己甚至聽到親吻與吸吮唾液的聲音,萊爾祢的願望很快就會實現了,我跟祢打包票這對小情侶一進入青春期肯定馬上就會懷孕……


  哎,還要多久才能見到盧克呢?凱茲與朵朵這樣大剌剌地公然示愛真是令自己感覺寂寞到不行。


  明明我也想和盧克做些害羞的事情吶──


  等、等一下,剛剛那句話請你們通通給我忘掉!我才沒有那種污穢的想法──我說真的!──我說真的!──就跟你說真的啦!


  咳、咳!無聊的妄想該停止了,自己還有不得不去釐清的事,必須找獅子好好問個清楚才行。


  我來到了岡薩雷斯的帳篷,作為戰神阿瑞托使徒的他罕見地正坐在地上看書,儘管那本宛如百科全書般厚重的典籍在他手中跟塑膠包裡附贈的零食玩具差不了多少,男人還是鄭重地闔上了書本靜候我的到來。


  「你竟然還醒著?」睜大眼睛,我故作訝異地問。


  人與人的關係有一半建立在開玩笑上。


  「我不是一直都在睡覺,還是妳覺得我跟妳邊睡邊聊會比較舒服一些?」


  果然,岡薩雷斯翻了個白眼。


  我決定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


  「我覺得自己最近情緒很不穩定,以前可以忽略掉的痛苦被放大、深藏於靈魂深處的憎恨還有絕望被挖出、所有令人難受的記憶都被像是迫重新回味一次般歷歷在目,請你誠實地告訴我,墮靈究竟是什麼東西?你之前提到過的邪神又是什麼?六百年前你跟耶格凱爾共同擔下了什麼罪孽──」

  

  自己明明還沒有說完,岡薩雷斯卻走過來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唇──


  男人指頭上的厚繭為嘴唇帶來微妙的觸感,我感覺自己似乎正在親吻貓科動物的肉球。


  獅子用看似粗暴、但實際上無比溫柔的方式打斷了我。


  他站起身,從擱置在角落的土褐色行囊中拿出了杯子與奇怪的袋裝粉末,另外從帳內一直燒著的火堆裡取出了不停燒開的熱水──好奇怪,貓舌頭不是怕燙嗎?為什麼會特地準備這種東西?


  然後將水混合粉末倒進杯裡,泡了杯像是咖啡一樣的東西給我。


  想要釐清的事情明明堆積如山,自己卻很有耐心地等待岡薩雷斯把事情做完──


  我是這麼有耐性的人嗎?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謝謝。」縱使腦袋糊成一團,自己卻沒仍忘記該有的禮儀,盯著瀰漫在杯中彷彿咖啡的古怪液體,我不清不楚地想著。


  獅子先是坐下,接著盤起雙腿,最後交疊雙臂,宛如一尊佛像:


  「佩姬妳的問題實在太多太雜,我能解釋的會盡量解釋,另外部分事情我明明知道卻不能給妳答案,是因為那是神明間的禁忌,希望妳能多多包涵。」


  「好。」我點了點頭,同時啜飲一口咖啡。


  既澀又甜的味道在嘴裡擴散,這味道跟自己意外的合拍。


  不是可可也並非咖啡,我想是厄瑞納獨有的特殊飲品。


  岡薩雷斯閉起了眼睛──


  「第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佩姬妳近來的情緒波動非常強烈,應該是與墮靈的歌聲有關,她們的歌聲會像喪鐘一樣不停撕扯與敲撞靈魂,妳在巨木森林那場戰鬥裡毫無防備的沉浸於墮靈的歌唱太久,因此靈魂不受控制的開始迴響,最終導致了這一連串的情緒震盪。」


  「朵朵與凱茲也聽到了墮靈的歌聲,為什麼他們不像我受到這麼嚴重的影響?」


  我又小小地啜了一個杯裡那黑褐色的飲料──好喝,等等跟獅子要一包帶回去好了。


  「這個問題要問妳自己,畢竟妳身上偶爾會傳來我不認得的味道。」


  我心中一凜,岡薩雷斯似乎意識到了我身上不屬於這世界的那一部分。


  「那墮靈跟格瑞斯克又是什麼,岡薩雷斯你曾經提過的邪神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你說墮靈和格瑞斯克是邪神破碎的肉身?」我焦慮地問,我感覺大家似乎都在隱瞞著自己什麼,無論是岡薩雷斯還是聖神萊爾都是一樣。


  「這是神明間的禁忌,我不能說。」


  問題又像是鬼打牆一樣回到原點,故作神秘有那麼好玩嗎?


  我生氣地噘起了嘴。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


  岡薩雷斯在沉吟片刻後豎起了食指,他似乎終於找到了既可以繞過禁忌又能清楚地解釋事件脈絡的說詞:


  「佩姬妳有想過為什麼鼠怪只會出現在榭菈嗎?」


  我搖搖頭,與其說自己沒有想過,倒不如說我現在才知道,像岡薩雷斯這種上了歲數的老人家似乎總喜歡將冷僻的學識當作常識在推廣,總是預設大家都該清楚這些事情,自己上輩子也是一樣嗎?


  歪過頭,用食指抵住上唇的我疑惑地想。


  「那是因為我跟耶格凱爾在六百年前設下了結界。」


  我精神一陣,關鍵的重要資訊終於要來了。


  岡薩雷斯一邊發出沉重的嘆息一邊咬住了唇,看來要規避會被強制打碼的關鍵字著實是件困難的事,不過如果獅子你真的感到困擾的話,可以像上次一樣用類似腹語術的呼嚕聲來跟我解釋的,我沒問題。


  「榭菈領底下藏有邪神的軀幹,為了避免像是毒素一樣的魔力不停向外擴散,我們將榭菈領變成了一個從魔力的角度上獨立於整個世界的地方,任何沒有信仰的人在這裡死去靈魂都會無法進入輪迴,永久性地跟那些毒素混合在一起,就如同我之前所提過的,那些靈魂就像是被打碎的絞肉,混合了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後被塞入名為鼠怪的腸衣。」


  「為什麼擁有信仰的靈魂可以逃離你跟耶格凱爾設下的結界?」


  糖、我需要大量的糖來維持大腦的運轉,於是自己又輕啜了一口飲料。


  「眾神會引渡他們,將那些信仰之力帶離了瀰漫著劇毒的土地。」


  岡薩雷斯講的非常隱晦,可是答案基本上已經呼之欲出──


  「所以六百年前的狄波盧奧瑪建國史,實際上是你們為了打倒邪神而遊走於世界各地的活動紀錄?」


  我抱住膝蓋,試圖壓抑從心底竄升的不安,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美好,裡頭似乎藏了許多自己無法理解的隱情與晦暗。


  「我跟耶格凱爾才沒那麼偉大,神明不是使徒或是人類有辦法抗衡的存在,這一點我希望妳能記得清楚。」岡薩雷斯說。


  我理解地頷首。


  接著,像尊佛像盤腿坐下的岡薩雷斯忽地站起,從行囊中拎出了一包裝著奇怪粉末的牛皮袋。


  我眼睛一亮──


  「這包給妳。」


  獅子的鬃毛被火堆映照的閃閃發光,噢岡薩雷斯我真的愛死你了,你怎麼知道我想要這個。


  我興高采烈地接過了牛皮袋,用鼻子嗅了嗅,確認起裡面裝滿的美好。


  糖、是糖、是滿滿的糖,我覺得自己的人生中充滿了希望。


  「謝謝你!」


  抱著袋子,我盡可能地擠出最最可愛且最俏皮的笑容,這袋類似毒品一樣的飲料粉末確實有值得這麼做的價值。


  「嘿嘿……」嘴角不自覺地漾起微笑。


  下次用熱牛奶泡開好了,一定會非常好喝!


  岡薩雷斯像個爺爺一樣撫摸下巴的鬃毛──不對,那是鬍子,獅子臉上的每根毛髮都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我就知道妳會喜歡,我的鼻子果然寶刀未老。」


  他像個送出禮物的聖誕老人一樣呵呵笑著,對了,這個世界有沒有聖誕節呢?


  好想和認識的每個人都分享這份喜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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