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58 間奏

  如果要為自己曾經旅居過的地方作個排名,我可以保證星霜村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和煦的陽光、清新的空氣、還有恬靜的氛圍,也許是因為上輩子是在屆臨退休的年紀去世,自己一直對無緣的田園生活有幾分憧憬。而民風純樸,開朗樂觀的星霜村正好滿足了自己的缺憾,能像這樣悠閒地享受退休後的靜謐時光真的是太棒了!


  ……雖然我還沒退休就是。


  任由入秋的徐徐涼風吹拂自己的臉頰,我悠哉地想。


  藍天白雲,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讚頌的美好了。


  淡金色的長髮在空中飄散,抱著膝蓋、露出了愉快笑容的我在鋪滿小麥的矮房屋頂上凝望著星霜村的大家。


  留著像是公主一樣的橙色大波浪捲,眼睛宛如貓咪般又圓又大的女孩朵朵,此刻正偷偷地躲在陽光所照射不到陰暗角落悄悄觀察我,那充滿戒備的神情令自己覺得朵朵確實就是隻貓咪,還是警覺心最高的那種。


  一隻貪吃又膽小的橘貓。


  朵朵的食量自己已經在這兩天確認過了,女孩之所以能維持苗條的身材都要歸功於她驚人的活動量,若不是朵朵整天都追在名為凱茲的男孩屁股後頭亂跑,她一定會像灌滿氣的氣球一樣迅速膨脹起來。


  對於朵朵的觀察,我很有自信,畢竟自己可算是半個貓咪生態學家。


  從解決鼠怪兵團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天,星霜村裡的大家對自己的熱情始終分毫未減。原本還以為名為佩姬的女孩一隻接著一隻殘忍地處決鼠怪會招致村民的忌憚或是反感,不過顯然是自己多慮了。榭菈領居民與鼠怪間的愛恨情仇,一直都不是有辦法用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描述的東西。


  不能對鼠怪手下留情似乎是大家共同的默契。


  ……該怎麼說,有點微妙呢。


  這就像是對著空白的答案卷拼命的畫叉,結果成績出來卻得到滿分一樣……


  兩天前,大家為我舉辦了盛大的歡迎會,儘管罹患男性恐懼症的自己為此不得不跟星霜村的居民們一一打過照面,但好在村民都是相當友善的人,對於我在無意間表現出的拘謹跟不自在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說不定滿坑滿谷的流言蜚語正在自己聽不見的地方到處亂傳呢。


  不過,我寧願相信大家都是善良的,畢竟與未知的敵意作戰真的很累,況且要是將那些笑起來相當真摯的居民通通都視作潛在威脅的話,我覺得自己在這世界會寸步難行。


  薩托帶來的陰影是個教訓、也是個經驗,可是自己不能任由負面的感情支配內心,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成為更好的人,一如自己與塔米雅的約定。


  塔米雅不會希望佩姬變成一個一直都活在恐懼,成天提心吊膽的人,自己是如此堅信的。


  自己要想辦法克服男性恐懼症才行──!我在心底默默做出了決定。


  星霜村的村長是朵朵的父親,名字叫做奧斯卡,是個會令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電影以及小金人獎盃的發音,作事規規矩矩的奧斯卡最大的特色就是沒有特色,除了跟朵朵髮色一致的橙色短髮,自己記不住關於奧斯卡的任何事情。


  ……自己的老毛病臉盲症又犯了,這個古怪的心理疾病怎麼沒有伴隨著轉生一同消失呢?佩姬與詹的個性明明都已經天差地遠了。


  算了,先不要繼續拘泥於這些小事了,凡事不去過度深究是自己最大的特色,也是一路走來始終未曾改變的東西。


  說的好聽點是隨和,講的難聽些是逃避。


  可是如果不是這種特質,我覺得自己會撐不下去。畢竟無從適應的改變實在太多太多了!


  接下來讓我們把注意力拉回到名為朵朵的女孩身上。


  一直躲在角落暗中觀察我的朵朵此刻終於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朝自己靠了過來。


  我在心裡握緊了拳頭大聲歡呼。


  要跟貓咪建立感情的第一個步驟就是讓她知道自己是無害的,接下來需要的就只剩時間。


  一直耐心等待朵朵放下戒備的我,終於等到了這值得歌謳的高光時刻。


  貓咪生態學家果然不是叫假的,儘管對自己來說那比較傾向於自稱。


  女孩那像是螺旋麵包一樣的橙色大波浪捲在秋風的引導下隨風飄逸,明明年紀只差了一歲,身高卻矮上自己一顆頭的朵朵在稍稍整理屋頂上曬乾的麥草後,便學我一樣抱著膝蓋坐了下來。


  兩人身高的差距,我想是因為自己提早進入青春期的緣故吧。


  伊莎十三歲才迎來初潮,自己卻在十一歲就被迫直面身體的轉變,胸部最近微微鼓起,名為佩姬的自己終於到了不得不挑選內衣的年紀了。


  噘著嘴的朵朵在陽光的照耀下用手托住了肥嫩的腮幫肉,緩慢地眨起眼睛。


  ……我好想放縱自己的慾望全力擼貓,可是不行,佩姬妳必須要忍住,一定得忍住。


  口水不自覺的滴了下來,好在朵朵完全沒發現。

  

  「狐狸精……」


  朵朵一邊揉眼一邊說出了令人費解的單字。


  「我原本以為佩姬妳是個狐狸精!」


  她用不太願意承認失敗的口吻強調著。


  自己藏在斗篷底下的洋裝肩帶突然充滿戲劇效果的滑下肩膀。


  該、該不會又是一個類似伊莎的戀愛腦吧?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舞台上痛苦地抱著頭。


  不過朵朵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噢……我都忘記自己曾經在兩天前的歡迎會上作過自我介紹了。


  沒事、沒事,老人癡呆而已。


  「這、這樣啊……」


  接不上話的我尷尬地搔著臉頰,這個動作是跟盧克學的,用來掩飾自己的狼狽非常好用。


  我原本以為自己才剛馴服了貓咪,沒想到朵朵就立馬露出牙齒充滿戒備的對我哈氣。


  「我好忌妒妳,長得那麼漂亮實力又強,一進村子就讓大家對妳充滿信賴……」


  垂下眼眸,朵朵難受地說著。


  她不給我插嘴的機會,像是自言自語般接著強調──


  「所以,我要變得比佩姬妳更漂亮也更厲害,讓大家知道朵朵才是星霜村的寶貝!」


  朵朵猛然地站了起來,叉著腰對我下了戰帖:


  「我叫朵朵.朵.朵拉斯,是星霜村最漂亮也最厲害的魔法使!」


  女孩那不願認輸的模樣,令自己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朵朵很厲害,比我還要厲害。」


  我溫柔地望著睜大眼睛愣在原地的貓咪──


  「我從來都不敢像朵朵妳這樣認真面對自己的心情,能大聲說出自己感受的朵朵真是太厲害了。」


  自己由衷地讚嘆道。


  心裡有一塊角落非常清楚,佩姬與詹的共同屬性是逃避。


  如果不是伊莎提醒,自己會永遠把對盧克的好感深埋在心裡。


  如果不是伊莎主動吻了詹,詹對伊莎的愧疚會一輩子都無法得到釋放。


  所以能夠坦誠面對自己的朵朵很厲害,遠比叫作佩姬的女孩還要厲害……


  我伸出手溫柔地摸著朵朵的頭,就像塔科特跟塔米雅曾經對自己做過的那樣。


  「朵朵很厲害,比我還要厲害。」


  自己又重複了一次。


  我瞇著眼笑了起來,時間明明逼近中午,陽光卻一點也不刺眼。


  朵朵蓬鬆的頭髮,摸起來真的與貓咪有幾分相似。


  我想起了伊莎,被自己孤零零地擱置在謝維圖拉爾領的伊莎。


  吶,伊莎妳想不想我呢?我好想妳……





  在朵朵父親奧斯卡的請求之下,我成為了朵朵的家庭教師。


  教學的內容從魔法、算數到寫作無一不包,雖然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報酬,但對於像隻樹懶住在朵朵家裡不事生產的自己來說,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拒絕的理由,於是我心甘情願地收下了這份工作,畢竟超越金錢的獎勵自己已經確實到手了──


  那就是擼貓。


  朵朵最近已經開始對我成天朝她又摟又抱的動作表現出不耐煩,於是自己決定轉而攻擊她的小腹,橘貓又肥又嫩又多汁的肚子一向都令人陶醉,不過朵朵離這個目標似乎還有些距離。


  我說妳要加把勁多吃一些啊,朵朵!


  朵朵不知道從哪發現了我頭上的呆毛會透露出心情,這幾天她迴避摟抱的動作變得敏捷,身手也更加矯健。


  ──不行,我不承認,這不是我要的結果!


  於是自己在鏡子前生氣地將頭上的天線剪掉。


  就在我以為一切準備就緒,打算縱情騷擾朵朵的時候,頭上的貓尾巴卻又不屈不撓地站了出來。


  在接二連三的抵抗、纏鬥、生死相博之後,自己徹底敗下陣來,能隨時隨地出賣自己真實心情的呆毛獲得了這場戰鬥的最後勝利。


  我在鏡子前難受地望著手上的剪刀不停啜泣,這樣以後自己是要如何撸貓?


  回到工作。


  對朵朵的魔法指導進行得非常順利,朵朵本來就有天分,在略為提點之後她已經能為自己拿手的火箭術進行修改。而自己也在日復一日的講解跟思考之中釐清了更多事情。


  為什麼明明魔法的施放是依靠想像,法術卻會有階級之分呢?


  當初碰觸檢定石時散發的光芒大小其實就是答案。


  決定魔法使強弱與位階的重點就是魔力的瞬間輸出量。


  假設水系高階魔法冰牆是個容積約莫一千毫升的桶子,水屬性的高階魔法使可以在一秒內裝滿它,而初階的水系魔法使可能得花上三分鐘。


  不是無法跨階級去使用魔法,是填充能量的速度實在太過緩慢,導致實用性無法進一步提升。


  所以要在魔力的瞬間輸出量被限制的情況下提升戰力,就得優化術式的架構。


  假設把成型的魔法視為水桶,術式指的就是架構、製作與彩繪桶子的過程,如何利用想像縮短建構術式的時間,並盡可能將抽象的思考化作實際的文字,就是咒文與詠唱的作用。


  難怪詹有辦法利用短短兩節詠唱就丟出像是霜凍劍雨那樣不合常理的東西,因為詹所丟出的每一把冰霜大劍都粗糙到不行,完全是憑藉誇張的魔力瞬間輸出總量進行蠻幹。


  用鵝毛筆紀錄了自己仔細整理後的心得,手指不受控制地在泛黃紙張的尾端留下了一行字──


  那是一段咒文,一句永生難忘的吟唱──


  『灑落吧,我的夢境。』


  像是瀑布一樣的月光穿透了窗戶、靜靜地流瀉到微微卷起的羊皮紙上,令空曠的房間內瀰漫著孤寂。


  像隻貓咪一樣捲曲著身子,我將臉湊向膝蓋,對著厄瑞納那湛藍的衛星喃喃自語──


  「……灑落吧,我的夢境。」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