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在萊爾的身影即將消散於月光之前，我攔下了『祂』。

　　「我有事情要問祢。」

　　自己的態度雖然嚴肅，不過自己想問的實際上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可是很多時候某些看似沒有意義的問題，積累起來往往會得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因此，為了能更順利的在這世界上生存下去，那些單純只是為了滿足好奇心的提問也是很重要的。

　　……我不是在為自己的無聊辯解，只是真的非常好奇！

　　『祂』疑惑地歪過了頭。

　　「六百年前的耶格凱爾是祢的使徒嗎？」我一鼓作氣。

　　『祂』像是懷念起老朋友一般笑了：

　　「那個個性冒冒失失、性格瘋瘋癲癲的凱爾啊？他確實是我的使徒，還是有印象以來力量最為強大的一個。」

　　萊爾提起凱爾的態度和語調，不知為何讓自己有點妒嫉……

　　「我看了一下耶格凱爾的傳記，裡頭對他實力的描述實在是誇張的嚇人，那些像是一刀劈死格瑞斯克，又或是能夠以一人之力改變地形的描述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明明我也是使徒，為什麼詹的實力跟凱爾會差那麼多？」

　　沒錯，同樣身為使徒，自己跟書中描述的凱爾根本不是同一個檔次，這個問題答案對自己至關重要，萊爾若是能解釋得清楚那是再好不過了。

　　『祂』用眼神讀取了我在旅途中看過的那本耶格凱爾英雄傳──

　　「那些都是真的。」『祂』點點頭，接著開始講解：

　　「相性，也可以稱之為契合度。我跟耶格凱爾之間的相性很好，合適到再也無法找著第二個能像他那樣，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力量的人了吧？」

　　看來是備受寵愛的神之子呢……

　　「那我呢？」

　　我有些焦急，但是詳細的理由自己也說不上來，該不會是妒嫉之類的負面情感吧？不可能，只不過是力量的強弱這樣簡單的事……沒什麼好羨慕或是忌妒的。

　　「一般般，不算太好。」『祂』感慨地解釋──

　　「所以詹的實力才會那麼不穩定，這件事我相信妳也注意到了吧？」

　　我點點頭，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詹的實力連應付人偶都會感到棘手，最後一次變成詹時，自己已經能將那些可憐的傢伙當作保齡球在玩。

　　老實說，我覺得自己現在的實力已經比初次登場的詹還要強悍。

　　「不過這個問題只要等妳滿二十歲就可以得到解決。」豎起食指，『祂』跟著補充。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擺出這個姿勢的萊爾有點娘娘腔呢。

　　「為什麼？」

　　我搖搖頭，按捺住吐嘈的衝動。

　　『祂』收回了食指，將背靠向名為空氣的牆壁：

　　「妳應該也注意到了，自己體內那像是熔爐一樣的魔力核心。」

　　「……子宮？」

　　雖然沒有把握，但直覺告訴自己就是那個陌生的器官在運轉著魔力。

　　『祂』對自己投來充滿讚賞的視線：

　　「沒錯，妳的身體尚未發育成熟，所以無法完全發揮跟負荷我賦予給妳的力量，因此詹才會成為承載使徒力量的載體，原本預計是要讓妳在滿二十歲那天再讓詹退場，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佩姬妳會因為那件事的陰影徹底拒絕了『他』。」

　　複雜的心情使我低下了頭，不發一語。

　　即使到了現在，我依舊無法釐清自己和詹的關係。

　　明明有著相同的經歷和背景，個性上也有相似之處，但自己身為詹的那一部分有時會變得非常朦朧，就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透明紗布──

　　同一個人，卻是不同的存在嗎？

　　銀色的瀏海遮蔽了自己的視線。

　　『祂』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繼續說明：

　　「我被人類賦予的概念是生育還有繁榮，因此力量會寄宿在子宮或是睪丸等與繁衍息息相關的臟器或是性徵裡面，妳身為使徒的力量與身體是息息相關的，第二性徵的發育會激發一定程度的能量；男性的話比較好懂，就是性慾，像耶格凱爾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色情狂。」

　　萊爾的解說淺顯易懂，可是那句「我被人類賦予的概念」卻令自己起了疑竇。

　　讀出了我的疑惑，『祂』笑了笑。

　　「我的力量有絕大部分源自於你們人類的祈禱還有信仰，在某種程度上，神明和人類是互利共生的關係。是妳們的祈願決定了我目前的能力還有性質，當然，一旦這場爭權奪利的信仰之戰結束，恢復到全知全能的那位勝利者就不受這個條件所束縛了。」

　　萊爾的身影逐漸淡薄，對話這次真的是要結束了──

　　「如果妳真的在乎自己這輩子的朋友或是家人，就請為我的勝利全力以赴吧，因為如果笑到最後的贏家不是我的話，誰知道祂們會給世界帶來什麼樣的改變呢？」

　　不等我回答，『祂』就已經化為一道和煦的金光消散於黑夜之中。

　　停滯的時間再次開始轉動，挾帶著清新草味的微風開始拍打自己的臉頰。

　　神明眼中的世界比自己猜想中的更加複雜，今晚，我第一次有了自己身為使徒的實感。

　　

　　在奧達鎮待了一夜，匆匆盥洗過後的自己就又搭上了預定會在星霜村附近停下的馬車，說是附近，不過也只是在前往菈莉城的岔路放緩腳步方便乘客下車而已；從岔路開始出發距離抵達星霜村起碼還要走上四、五個鐘頭，這漫長到彷彿會讓人腳底長滿水泡的路程，令我開始猶豫是不是該買匹屬於自己的馬兒了。

　　可以的話，希望溫馴一點。我暗自心想。

　　畢竟除了貓咪之外，自己跟其他動物都不大投緣，要是有辦法在一個城市長期定居的話，我想自己一定會再養幾隻貓咪，畢竟調皮搗蛋又帶有點的卑鄙味道的貓咪真是太可愛了！

　　話說回來，自己待會就要跟有著貓咪眼睛的女孩見面了，自己應該有辦法跟那位叫做朵朵的女孩成為朋友吧？好期待呢──

　　想到一會兒就能盡情擼著個頭和人類一樣大的貓咪，自己的心就充滿雀躍。

　　雖然從馬車下來時天色早已轉暗，可是這一小段路途裡既沒有出現重金屬搖滾尖叫雞，車上的坐墊也還算是舒適，因此現在的自己體力滿滿，在天亮前抵達萊爾口中的星霜村應該不是難事。

　　長路漫漫，我選擇以散步的模式展開這短暫的旅程。

　　累了，就找塊石子坐下望著星空踢腿放鬆。

　　渴了，就吟唱著魔法水球將水裝入鐵壺。

　　這樣悠閒的步伐，直到視野前方的村子開始飄起裊裊上升的狼煙才被迫中止。

　　意識到被冠以星霜之名的村落可能出事，我捉起法杖，快步向前。

　　只見星霜村的村民們正以柵欄或是板車作為掩護，與像是人類一樣依靠雙腳站立的巨型老鼠進行搏鬥，這些老鼠有的穿著鎧甲，有的用像是人類一樣的手臂揮舞著武器，牠們的尖尖的嘴上沒有利齒，只有彷彿咬牙拚搏般的無窮鬥志。

　　那是被人類稱之為鼠怪的魔物，雖然曾經聽人說過，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親眼目睹。

　　一眼望去，推估總數約莫超過五十的鼠怪正向人類進軍。

　　在草原上那些萬頭攢動的鼠怪最後方，是一隻身高接近兩百公分，彷彿神像一般威風凜凜的巨型老鼠，自豪地交疊著雙臂的牠，比自己所有認識的人類都還要來得強壯──這其中當然也包含了盧克和詹。

　　──是變異體！我在心中暗暗乍舌。

　　那副模樣不要說是老鼠，把腦袋從老鼠替換成熊或是獅子都毫無違和，變異老鼠身上那稜角分明的肌肉是所有健美先生的夢想，也是對不斷追求極致之人的一種嘲弄。

　　該怎麼說呢……那隻變異體鼠怪，感覺起來似乎莫名的欠打呢！

　　我用左手捉起法杖，準備先用小規模的法術測試一下巨型鼠怪的極限。

　　就在這時，合計超過十道的火系中階魔法「火箭」劃破了晨曦，筆直地朝健美鼠怪先生的位置飛去。

　　只見像是將軍一樣的鼠怪從身旁小鼠怪的手上搶過了盾牌，輕而易舉地將火箭通通彈了開來。

　　──原來如此，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辦法抵禦自己即將施放的這個魔法！

　　我擰開像是水龍頭一樣負責調節體內魔力流動的閘門，並盡可能地往法杖灌注魔力。

　　依附在魔導石上的菱形子石開始高速旋轉，黯淡的錐狀結晶開始綻放蔚藍的光芒。

　　東方開始泛起魚肚白，旭日從自己背後冉冉上升──

　　宛如鑽頭一般的巨型冰錐在法杖前端逐漸成型，我一邊構築著術式一邊令它開始旋轉。

　　我閉起眼睛，試圖擴大術式的規模，並逐步完善自己的想像。

　　狂風呼呼作響，凜冽的氣旋挾帶著水氣迅速竄升。

　　我在像是鑽頭一樣的冰錐外層雕刻、凝聚著如同刀刃般的冰塊碎片，自己要令冰錐在貫穿敵人那一剎那像是砲彈一樣炸裂開來，這樣才能確保對手失去反擊的餘力──

　　用像是被無限放大的五感確認軌道，自己在仿若停止的世界裡吟唱咒文──

「為我旋轉、為我傾心、為我守候──」

　　腦袋裡突然閃過了盧克那滿盈著陽光的笑臉。

　　沒錯，要是盧克敢花心自己就會拿這招修理他！

　　我面露微笑──

　　「炸裂吧，冰錐破片！」

　　結果一點也不令人意外，毫無懸念的一擊斃殺，畢竟這是連危及生態的女帝狼蛛都無法抵擋的魔法，區區的健美鼠怪怎麼可能有辦法擋得下來。

　　我在晨曦的注視之下清理戰場。

　　見到老大被宰的鼠怪軍隊們開始驚慌失措地逃了起來。

　　自己一邊用冰牆妨礙鼠怪逃命的腳步，一邊用小型的冰錐貫穿牠們的頭顱。

　　鼠怪的皮毛像是皮甲，對於刀刃般的攻擊有一定程度的阻擋能力，在針對心臟的攻擊吃了兩三次鱉之後，自己將冰錐瞄向了牠們的嘴唇。

　　果不其然，缺少毛皮保護的嘴巴是鼠怪的弱點，像是子彈一樣的冰錐在穿透牠們的嘴唇後筆直地刺進鼠怪的大腦。

　　星霜村的居民目瞪口呆地看著年幼的我對一隻又一隻鼠怪痛下殺手。

　　……怎麼辦，這副殘忍無情的模樣會不會引發村民對我的警戒心，是不是該適當收手比較好呢？

　　腦子裡雖然這樣想，但清理戰場的動作並沒有停下，果然，這副能冷血收割生命的態度正是詹存在的證明，如果沒有名為詹的過去，那不是從小養尊處優的佩姬有辦法做到的事。

　　心果然是很麻煩的東西，複雜到連身為當事人的自己都摸不清楚。

　　我一邊嘆氣，一邊對躺在地上裝死的鼠怪補上最後一記。

　　可憐的小傢伙，你那因為恐懼而失去控制的膀胱出賣了自己，願小鼠怪你能得到安息。

　　被殲滅到一隻不剩的鼠怪令草原跟之前相比安靜了許多，但隔沒多久，意識到危機解除的星霜村居民不約而同地向我靠了過來，暴出如雷的掌聲和歡呼──

　　在鋪天蓋地的歡迎聲中，名為佩姬的女孩成了星霜村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