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56 神明的第七度來訪

  「哎……很疼欸!」


  撫著頭,我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嬌滴滴地哀號著。


  離開了在奧達鎮外頭停下的商隊馬車,自己才剛踏上瀰漫著清新草味的榭菈領地,神明大人就毫無預警地降臨。


  今晚是離開謝維圖拉爾領後的第一個合聚之夜。


  殺氣騰騰的萊爾正架著手刀在追殺我,看來『祂』似乎非常清楚,手刀是這個世界用來教訓小朋友的共通語言。


  一向和藹可親的『祂』難得地瞇起了眼睛,像是刀一般銳利的淡金色眸子裡蒸騰著殺氣。


  我像是隻作了壞事的貓咪一樣,在遭受『祂』所限制的空間裡跳上跳下的逃竄。


  ……才不會被祢抓到!


  我一邊吐舌一邊拉下眼瞼作出鬼臉,順便在心底譏笑『祂』。


  萊爾先是嘆了口氣,隨即發出驚滔駭浪似的怒吼──


  「佩姬──!」


  只見『祂』伸出左手往空氣凌空一抓,自己就像是被拎住後頸的貓咪筆直的朝萊爾飛去。


  ──怎、怎麼會?這樣是犯規的啊!武俠小說中的擒龍功怎麼可以出現在這種地方?


  哭喪著臉的我作好了接受萊爾制裁的心理準備。


  來了!是疾風怒濤般的手刀十六連擊!就是替瘦弱的黑衣劍士堅持了十秒後會出現的那招──


  哎唷……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喔!


  懲罰結束後,揉著兀自疼痛的屁股,我在萊爾身旁裝模作樣地坐下。


  這個時候裝可憐最有用了,我都是這樣應付塔米雅的。


  「……佩姬。」


  『祂』又嘆了口氣,我多挨了一記手刀。


  可惡!自己完全忘記『祂』會讀心這件事了。


  抬起頭,只見三個大小不同,顏色迴異的衛星此刻正同時懸掛在榭菈領的夜空之中,類似三原色的月光此時正不偏不倚的同時匯聚在『祂』身上。


  「妳應該要多有一點警覺心,畢竟我不是每次都有辦法出手幫妳。」


  維持著雙手抱胸的姿勢,萊爾在我身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祂』口中所提到的,是成功討伐女帝狼蛛那晚的事情──


  「我也不想……可是那時候真的很恐怖。」


  壓抑著從心底上浮的恐懼,我抱住雙腿,將臉埋入了膝蓋之中。


  差點被薩托侵犯的那一個夜晚,至今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


  為了安撫自己,萊爾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低聲說道──


  「我每一次對妳又或是對現世做出干涉,都要承受被其他神祇圍剿的風險。」


  明明是相當嚴肅的事情,『祂』陳述的口吻卻感受不到半點遲疑又或是焦慮。


  接著『祂』用波瀾不驚的口吻慢條斯理地呢喃:


  「每次在現世使用力量,都等於在該處做了標記,就彷彿是在向其他神祇宣告『這裡有我重視的事物』,像這樣的事情一旦重複太多次,就會從戰略的角度上暴露自己的意圖,所以還請佩姬妳不要再為我添麻煩了。」


  ……聽見『祂』這一番告誡,我難過的低下了頭,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被『祂』如此嚴重的警告。


  「我很重視佩姬妳這個朋友,猶豫著要不要救妳也是很艱難的抉擇,拜託請妳不要再令我承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萊爾這一席話,令人完全感覺不出『祂』像個神祇。


  『祂』讀出了我的詫異:


  「神祇的能力一旦遭受限制,位階就會下降,因此在徹底掌握這個宇宙的所有權前,我會比妳想像中更加接近人類一點,佩姬妳之所以有辦法成為我的朋友也是這個原因。」


  『祂』抬起頭,凝視著飄浮在空中的三顆月亮:


  「一旦恢復到全知全能的狀態,我就會變回妳所熟知的那個冷酷無情的神祇了吧?就是妳上輩子身為詹時無比憎恨的那個。」


  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抓緊肩膀──


  我很喜歡萊爾,像這樣與『祂』插科打諢的關係令自己感到自在,可是『祂』說的沒錯,名為詹的存在曾經憎恨過『祂』,對『祂』充滿怨懟,只因為『祂』賜與了詹殘酷的人生,又對詹摯愛的羅莎莉見死不救……


  『祂』很清楚,名為佩姬的使徒與自己的關係極端微妙。


  我覺得自己的心亂糟糟的,就像是糾成一團的毛線。


  「佩姬妳討厭我嗎?」『祂』輕柔地問。


  「我不知道……」


  我搖搖頭,我想這個問題自己一時半刻是找不到答案的吧?詹對『祂』充滿憤恨,佩姬對『祂』抱持著感激,同一個靈魂,兩個截然不同的面向。自己的心複雜到連自己都難以釐清……吶,我說萊爾祢為什麼要丟這麼複雜的問題給我,有些事情明明好不容易忘記了卻又被祢喚了回來,就像是身為詹的自己曾經對祢懷有的怨懟──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


  在稍微停頓之後,我決定將這個問題先擱置在一旁,因為在糾結這個問題之前,我跟『祂』仍然還是朋友。


  這次輪到『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能夠讀取使徒心思的萊爾,應該壓根沒料想到名為佩姬的女孩會完全放棄思考,像隻鴕鳥一樣將腦袋深埋在找不到答案的思緒之海中。


  這是一種逃避,我心想。


  可是偶爾逃避也不錯,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朋友時。


  「謝謝妳。」『祂』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有妳這樣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這份友誼究竟會持續到何時呢?望著『祂』,我呆呆地想著。


  這次『祂』沒有讀心──

  





  在歷經長達將近一個世紀的沉默之後,萊爾開始跟我討論起下個任務。


  像與天災型魔物格瑞斯克決戰前的那晚一樣,『祂』從雙手的掌心各自投影出一個稚嫩的臉孔。


  自『祂』左手掌心浮現的是一名約莫十歲的女孩,像貓一樣圓滾滾的橙色大眼睛帶著莫名的喜感,鼻子周遭少許的雀斑如同畫龍點睛般彰顯了她的青春和可愛。


  注意到了我的視線,萊爾開始介紹有著貓咪眼睛的女孩:


  「她叫朵朵。」


  朵朵?好可愛的名字唷!女孩那莫名倔強的眼神令人聯想到伊莎,可是伊莎身上沒有纏繞著像是朵朵一樣天真爛漫的氛圍,只有永無止境的色氣。


  接著萊爾收起了左手,強迫自己將視線移往懸浮在右手掌心上的少年。


  ……說實在我對男孩子不是很有興趣,尤其是眼神兇惡的小鬼。


  萊爾對我翻起了白眼,『祂』將男孩的影像放大,迫使我不得不正眼瞧瞧男孩究竟長什麼樣子。


  褐髮黑瞳,除了臉上像是爪子一樣的三條傷疤外,沒有任何特別值得一提的東西,完畢!


  『祂』用空出的左手舉起了手刀──


  好、好!我認真聽祢解釋就是了,請不要隨便動用暴力,佩姬那嬌小玲瓏的身軀經不起神明大人您的一再折騰。


  「他叫凱茲,是朵朵命中注定的伴侶。」


  咦?像朵朵那樣可愛的女孩子已經被人預訂了喔,這世界未免也太殘酷了……


  萊爾又白了我一眼,真不知道是自己太搞不清楚狀況還是『祂』「那個」來,神明大人還真是難搞。


  讀取到自己那欠缺禮貌的思考,『祂』對我投以凌厲的視線:


  「佩姬妳這次的任務是留在榭菈領守護這兩人最少半年,可以的話最好令他們一進入青春期就發生關係。」


  怎麼,神明現在還要充當媒人嗎?萊爾祢是西方的邱比特還是東方的月老?祢都不會覺得自己管的實在是太多了嗎?


  噢我忘記了祢都是,畢竟您曾經提過舊世界的信仰之力會一滴不漏的全部匯集到祢身上。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不過『祂』剛剛提到了什麼?


  「請你留在榭菈領守護這兩人最少半年。」『祂』又重複了一次。


  「欸──?」飽受驚嚇的我拍起了不存在現場的桌子──


  「半年?為什麼?」


  我高分貝的尖叫。


  「我沒有辦法跟佩姬妳解釋,可是這件事至關重要,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與平常那若有似無的輕浮笑容不同,『祂』罕見地嚴肅了起來。


  「可是我還要去找盧克,還得去調查殺害塔米雅、塔科特的幕後黑手,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可以浪費──」


  強調起自己的顧慮,我是認認真真地想為雙親報仇,況且我不想讓伊莎等我太久。


  「請妳收起對盧克還有伊莎的戀心,這是身為使徒的妳必須完成的事。」『祂』再次強調。


  「好……」


  於是我沮喪地垂下了肩膀,現在只好請伊莎還有盧克多等自己半年了。我難過地想。


  『祂』收回了從右手掌心投射出的男孩剪影,用手指向了自己背後的奧達鎮:

  

  「穿越奧達鎮的西門沿著河道一路前進大概兩天的路程,就會抵達凱茲和朵朵所在的星霜村,這半年裡還請妳多多關照他們,這倆人的子嗣在我的計劃中扮演相當關鍵的角色,可以的話早點誘使他們發生性行為是最好的。」


  「……好。」晃著因為失望而暈呼呼的腦袋,我無精打采地應著。


  能夠見到盧克與伊莎的時間被迫延宕其實令自己很生氣,不過誰叫自己只是員工而不是老闆,所以這股埋怨也只能逕自往肚裡吞下。


  察覺到我的不滿,『祂』幽幽地嘆了口氣──


  「說吧,妳想為盧克生幾個孩子?」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好嘛!」


  雞皮疙瘩掉了滿地,氣急敗壞的自己像是炸毛的貓咪一樣跳了起來。


  「不用客氣,我可以在適當的時程為妳安排……」


  「就說了不是這個問題!」


  我用雙手摀住紅到彷彿要滲出血來的臉頰,又羞又急的抗議道。


  我說神明大人哪,您腦袋裡可以不要老是裝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嗎?


  「還是妳想跟伊莎?」『祂』沒頭沒尾地又丟出一句。


  ……咦?有辦法嗎?


  「有辦法哦,在這個缺乏娛樂的世界,人類對於生殖行為的狂熱遠比妳想像中的還要熱衷許多。」


  這、這樣啊!奇怪的知識又增加了呢……


  給我等一下──!


  「不對,就說了不是這個問題!還請您不要一直試圖將我的思考誤導到奇怪的方向!」


  血壓飆升,我覺得自己真的需要降壓藥!


  「可是我看佩姬妳明明在意的要死啊?」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為什麼『祂』今天會一直跑出這些像是性騷擾一樣的發言啊!我無助地想。


  許多年後我才知道,孤單的神明大人與塔米雅一樣,以逗名為佩姬的女孩發窘為樂。


  還真是壞心眼的傢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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