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45 冒險者公會

  在自己出生的謝維圖拉爾領,任何事都講究整齊,從衣飾、街道到建築,一切都以整齊作為美學的核心,就連人際關係似乎都遵循這項原則,貴族間內的利益糾葛劃分的乾淨俐落。


  阿斯嘉領則完全不同,從招牌到街景,沒有一項跟整齊兩字沾的上邊,有些商標甚至連對稱也顧不上,彷彿一切都如雜草般任憑它自由發展,展現著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我很喜歡這樣的風格,自由奔放、完全不受拘束,宛如所有人都可以在這塊不太講究規則的土地上找到屬於自己的容身之處。


  阿斯嘉領在我眼中最大的特色是參差不齊與雜亂無章,例如剛剛才經過裁縫店,隔沒幾步路出現在隔壁的竟然是食物與乾貨,再往前一點則會看見宰殺著牲畜的肉攤,最後在肉攤旁現身的竟然是武器與防具專賣店,這樣毫無秩序可言的排列雖然會使尋找特定物品時感到格外痛苦,但在漫無目的閒逛的時候卻會超級有趣,怎麼辦,我真的愛死這種不講道理的亂七八糟了。


  我想,自己在人物陣營九宮格上一定是屬於混亂中立那一塊,不然怎麼會對如此的紛亂無序心動成這樣呢?


  好了!好了!收拾起像是初戀般充滿悸動的興奮心情,我想是時候該辦些正經事了。


  這件事也在今天的既定排程之中,那就是去冒險者工會中註冊、登錄為正式的冒險者。


  縱使沒有冒險者身份也可以參與魔物討伐或是迷宮探索,可是報酬跟評價都會因此而降低,能夠接取的任務也會受到限制,所以,為了能在未來的旅途中以冒險者的身份籌措資金,註冊為正式冒險者是一定要做的事。


  好期待啊!


  無法實現的約定儘管令人懊惱,不過雀躍的心還是如海嘯般蓋過了沮喪的心情,也許是塔米雅留下了斗篷的關係,自己總感覺塔米雅似乎一直隨侍在側,以神秘的力量在保護著我。


  證據就是從旅途開始到現在,碰上的都淨是些好人,就像刀功扇大叔一樣。


  抵達了像是路標一般的冒險者公會,自己開始仔細端詳起它的外貌。


  鄰近於市中心的冒險者公會,是阿斯嘉領內少見的同時存在著整齊與對稱兩種特色的建築。


  不過在抵達阿斯嘉領前,我從來不認為整齊與和對稱這種建築與美學的基本要求可以被稱之為特色,倒不如說,阿斯嘉領洗刷了自己對於藝術的認知才是。


  冒險者公會的外表乍看之下像是個僅只有兩層樓高的城堡,如同哨塔一般的煙囪井然有序的安插在中央主體結構,以及和中心相比顯然略矮一截的兩側洋房之上,這樣的結構令冒險者公會遠遠看去宛如遭到外力擠壓之後,變得矮短肥的中文「山」字,莫名的滑稽。


  除了灰階之外一無所有的水泥外牆,加深了冒險者公會那猶如城堡一般的壓迫感,彷彿戒備森嚴的軍事重地,不過在工會入口頻繁出入,紛至沓來的冒險者們冲淡了由濃縮成極致的灰所帶來的凝滯感,為這棟建築注入了阿斯嘉領特有的雜亂無章。


  我拉下了純白的兜帽,篡緊披在背上的斗篷。


  冒險者不問出身高低,不講究職業貴賤,是入行幾乎不設限制,像是野狗一樣的職業。


  因此這裡出入複雜,不多加防備不行。


  雖然這樣形容有點那個……該怎麼說呢?自鳴得意或是自視甚高?但我對自己的外表非常有自信,畢竟除了表姊伊莎或是媽咪塔米雅之外我還沒有看過比自己漂亮的人。


  這樣的容貌在貴族社會是武器,是籌碼,可是一旦到了貴族社交圈以外的世界,就是負擔。


  自旅途開始以來,自己已經感受到了許多不懷好意的視線,而那些躲藏在角落,像是獵人一樣不停估算獵物價值的渾球之所以沒有出手,我想是因為自己拿著法杖的緣故。


  魔法使除了不容小覷的戰鬥力之外,背後往往還有貴族撐腰,所以將魔法使視為狩獵的目標並不是個明智的抉擇。


  懷抱著可能招惹麻煩的覺悟,我踏入了冒險者公會的大門。


  公會內人聲鼎沸,大家都忙著交換情報或是吹噓著自己的豐功偉業,只有少少幾個人對我投以好奇的目光。


  ……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我快速地步向掛有「新人註冊」牌子的櫃台。


  櫃檯的男性職員頂著一頭像是中古世紀歐洲法官一樣誇張的捲髮,一臉的無奈與厭世。


  原來如此,這個傢伙是社畜啊,將生命全部投入到工作之中,找不到自己生存價值的男人。


  唉,我原本還期待會是親切可愛的小姐姐呢。


  「我要註冊成為冒險者。」


  將法杖倚在櫃檯,我對標籤為消極、厭世、絕望、社畜的男職員說道。


  不得不說,這些負面屬性同時堆疊起來散發出的壓迫感真是超級驚人,我覺得自己身旁的空氣彷彿都要凍結了。


  男職員用鵝毛筆尾端的絨毛輕輕點了櫃檯上堆放的申請表。


  「請把該填的資料都填一填──」


  他一邊用缺乏生氣的口吻的說著,一邊瞇起了像是貓一樣的雙眼:


  「為了防止被剝奪資格的肇事者二次註冊,還請小姐您脫下兜帽。」


  我感到胃一陣痙攣。


  擔憂的事情終究發生了,該來的遲早要來,就像那個(經期)一樣。


  「好。」


  我倉促地點了點頭,脫下兜帽,然後開始疾筆振書。


  果不其然,遮掩容貌的帽子一脫下,工會內立即充滿了失禮的口哨聲以及各式各樣的竊竊私語。


  厭世的男職員呆愣了好一陣子才終於肯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貴族。」  


  「不要緊。」我搖搖頭,對男職員露出笑容:


  「你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


  申請書的填寫即將告一段落,我重新戴上兜帽,用著鵝毛筆的筆尖不停敲打空格的最後一欄──


  上面要求註冊者填寫的是名字。


  直接大剌剌的填「佩姬.黛.謝維圖拉爾」就好了,這不是什麼值得猶豫的事情。


  但我停下了筆。


  自己並不討厭這個名字,只是不對自己的家族抱持著好感罷了。


  塔科特的名字已經被囊括在謝維圖拉爾這個家族名裡,但塔米雅呢?除了我跟伊莎之外沒有人記得她,我跟伊莎一旦離世,塔米雅就會永遠消失在眾人的記憶之中,千百年後,大家可以在謝維圖拉爾的系譜裡找到塔科特的名字,可是塔米雅呢?


  我必須讓大家永遠記住她。


  於是我更改了自己的名字,以此紀念我摯愛的媽咪。


  佩姬.塔米雅.謝維圖拉爾。


  ──我新的全名。




  在眾人的側目之下步出公會,我決定挑個人少的時段再來尋找是否有可供補貼財務漏洞的任務。


  在工會內脫下兜帽後,不論抱持著善意或是惡意,有不少人對我產生了興趣,他們的眼神令我苦惱、令我焦躁,上輩子作為男性時完全感受不到的問題,作為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後開始一一浮現。


  異性盪漾著慾望的目光很噁心,感覺皮膚像是被男人們用眼神舔過一遍。


  輕挑的口哨非常失禮,感覺他們將我當作可用金錢買到的玩物。


  好恐怖,真的好恐怖。


  就在我加快腳步想逃離這個充滿惡意的漩渦時,一個男人跟我迎面撞上。


  他有著黝黑的皮膚,像是多次電染熱燙後的大波浪黑色捲髮,還有宛如香腸一般厚重的嘴唇,以及被稱為美人溝的屁股下巴。


  最令人移不開視線的,是那炯炯有神的濃眉大眼。


  「對不起。」


  我拉低了帽緣,只想快速從這場尷尬中離開,這個充斥著下流視線的地方,我覺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


  男人拉住了我的手,他用彷彿哭出來一樣的聲音朝我大喊──


  「塔米雅,妳是塔米雅吧?」


  我驚訝地抬頭──


  這個男人,認識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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