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自十歲的生日宴會後又過了一年。

　　十三歲的伊莎由於進入青春期的緣故身高快速增長，單薄的身軀也逐漸變的豐滿起來。

　　短短一年，發育中的伊莎帶給大家的印象，從原本散發著魔性的纖細變成了瀰漫著魅惑般的標緻，儘管平坦的胸部依舊看不到什麼明顯的起伏就是。

　　與之相對的，尚未發育的自己身材依然乾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

　　想早點進入青春期變得更加亮麗動人的念頭在心中默默滋長，但轉念一想，維持小孩子的模樣盡情跟家人撒嬌也沒什麼不好，於是自己按捺住了想早點長大的衝動，靜待身體產生變化的年紀到來。

　　這一年來，艾德蘭來訪家裡的次數相比之前明顯增加了不少，據他所述，身為繼承者應負的責任目前已經暫時告一段落，在下一個春天來臨之前，他有大把大把的自由時間。

　　青梅竹馬又能像以往一樣聚首令自己感到非常快樂，這一年真是過的極端充實與歡愉。

　　「欸──伊莎你明天要去相親？」

　　出乎意料的現實像是從天而降的傘兵突然出現在眼前，聲音莫名高了八度的我有些不能接受。

　　可惡的艾格文伯父終於想起了自己有這樣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兒嗎？

　　默默咬著不存在於現實的手帕，我憤恨地想著。

　　要是伊莎真的嫁了出去，自己心中那壯闊且宏大的「男女通吃後宮帝國計畫」又該怎麼辦？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絕對不會！

　　似乎是看見了自己寫在臉上的擔憂，伊莎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佩姬你放心，除非對方是詹，不然我是不會輕易嫁出去的！」

　　伊莎小姐您能這樣保證真是太好了，不過那句「除非對方是詹」能不能麻煩您去掉，我聽了胃有點疼哎。

　　儘管心裡確信她說的是事實，自己還是想再確認一次：

　　「伊莎說的是真的嗎？不會騙我？」

　　「真的！」

　　伊莎張著圓潤的大大眼睛，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撲進了伊莎的懷裡，高高興興的與她抱成了一團。

　　要是伊莎真的嫁了出去，我想自己會寂寞到快要死掉的，伊莎在我心目中就是有如此厚重的份量。

　　當然這裡的厚重指的不是伊莎那可憐兮兮的胸部，不過縱使她胸前的發育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實在是前景堪憂，伊莎還是一定能克服的，至少我是如此堅信著。

　　在我跟伊莎仍在為了固若金湯的友誼興高采烈時，站在我倆身邊一直默不吭聲的艾德蘭終於開口：

　　「伊莎明天要去相親啊……」

　　他正托著下頷看似在咀嚼著什麼。

　　在短暫的停頓後，艾德蘭笑逐顏開：

　　「這樣的話明天就只剩我跟佩姬兩個人了，對吧？」

　　

　　……唔，仔細一想還真的是這樣！於是我對艾德蘭點了點頭。

　　只見近幾年來隨著年紀增長變得越來越英俊的艾德蘭突然興奮地握住我的手──

　　「佩姬要不要和我約會呢，就我們兩個？」

　　對向來拘謹、含蓄且彬彬有禮的他來說，這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過才提出的邀約吧？

　　不過令人費解的是，為什麼方才艾德蘭在提出邀請時，眼神裡忽然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霾呢？

　　我決定拒絕他，對艾德蘭從來沒有抱持過任何男女之情的我，不能給他任何產生誤解的機會。

　　這樣對彼此都好，早點對我死心艾德蘭才能認真去尋找真正適合他的女孩。

　　就在我準備開口婉拒時，伊莎突然拉住了我。

　　她對艾德蘭比出了一個象徵暫停的手勢，然後把我拖到一旁偷偷摸摸地咕噥著：

　　「就算佩姬妳現在拒絕了艾德蘭，他還是不會死心的。」

　　伊莎說的確實非常有道理，於是我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不如妳明天就先去跟他走一遭，再認認真真地向他解釋自己對盧克的感情，這樣他才會死心塌地的認清事實。」

　　伊莎妳什麼時候轉職成熟悉男女感情的兩性大師了？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但伊莎在處理感情上確實比我成熟多了，真是可惡。

　　「我會的。」

　　我向伊莎低訴：

　　「該釐清跟矯正一下圍繞在我身旁的複雜關係了。」

　　伊莎瞇起眼，笑著拍拍我的肩。我則是佯裝生氣，輕輕捶了她的胸口一下。

　　我最好的朋友認認真真地為我的人際關係著想，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了。

　　於是我踏著輕鬆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艾德蘭。

　　「我答應你。」

　　我將臉湊向艾德蘭，俏皮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臉頰，接著用自己最燦爛的笑容獻上祝福：

　　「希望會是場愉快的約會。」

　　艾德蘭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像是放鬆下來一樣的安心表情。

　　「好，我想這一定會成為妳永生難忘的精彩回憶。」

　　「我很期待。」

　　跟對待伊莎相同，我瞇起眼笑著捶了艾德蘭的胸膛一下，跟伊莎軟綿綿的胸口不同，艾德蘭的胸肌稍稍有點厚實吶。

　　多年後每當回想起這段過往，我都會為自己的愚蠢跟天真痛徹心扉，為什麼艾德蘭那時的表情是放鬆而不是歡欣鼓舞又或是欣喜若狂呢？

　　一切的一切早在背後就被人設計好了，只有自己跟個呆子一樣，傻傻地步入深淵。

　　吃完晚餐，塔米雅在主臥幫我梳理長長的銀髮。

　　依時間而改變的髮色在歷經多年之後已經不像當初那樣令人大驚小怪。

　　「日子過的好快呢，轉眼間佩姬已經十一歲了。」

　　溫柔地梳著我的頭髮，塔米雅感慨的說著。

　　銀色的流蘇在塔米雅細心的打理下像絲綢一樣展開。

　　「再過半年就可以跟媽媽一起去冒險了呢。」

　　都已經過了十歲還整天媽咪媽咪的叫著實在是有點害羞跟幼稚，所以我最近改變了對塔米雅的稱呼。

　　「佩姬小時候跟媽咪定下的約定終於要實現了，媽咪真是超級感嘆呢。」

　　伸長脖子抬起了下巴，我試圖與背後正在為我梳髮的塔米雅對上視線──

　　「為什麼？」

　　「因為散發著光芒的佩姬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媽咪妳又說這種令人害羞的話了。」

　　啊，一不小心又改回習慣的稱謂了，我摀住嘴。

　　察覺到我的失態，塔米雅咯咯咯的笑著。

　　「才沒有唷，媽咪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佩姬妳是媽咪的光芒，驅逐黑暗的光芒。」

　　塔米雅說的，我都記得。

　　與塔米雅一同對抗羅倫特的往事，至今仍歷歷在目。

　　「不管怎麼說這樣形容還是太誇張了啦！」

　　我害羞地朝塔米雅抗議，我沒她想像的那般偉大，真的。

　　「佩姬在媽咪心中是無可取代的。」

　　隔著椅子，塔米雅從背後用手臂圈住了我：

　　「不管佩姬想去哪，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又或是做了誰的新娘，媽咪全都無條件支持妳，因為妳的存在，媽咪才得以重獲新生。」

　　「這樣的話我哪都不要去，我想永遠留在媽媽妳的身邊。」

　　我輕輕摸著塔米雅的手，早婚的她現在才二十八歲，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這麼喜歡媽咪嗎？」

　　「超級喜歡，無敵喜歡，就像塔米雅妳說過我對妳很重要一樣，對我來說塔米雅也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果哪天媽媽妳消失了，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因為有過慘痛的經歷，所以我比誰都珍惜。

　　塔科特跟塔米雅是我永遠的歸宿。

　　「都已經十一歲了怎麼還像個小孩一樣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塔米雅用著貓掌一樣的手遮住了嘴。

　　「嘿嘿，在媽咪身邊沒有長大的必要啊。」

　　我側過臉，與塔米雅對上視線。

　　「說什麼任性的話，小心媽咪我打妳屁股。」

　　「妳才不會動手打我咧，畢竟我又沒犯錯。」

　　「教訓教訓任性的小朋友還是可以的唷！」

　　「還是請您留給伊莎吧，我覺得她比我更需要教訓。」

　　「這樣陷害自己的朋友真的好嗎？」

　　「妳不是說她是妳第二個女兒嗎？」

　　「佩姬果然長大了呢，都學會這樣頂嘴。」

　　我突然抱住了塔米雅，自己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她說──

　　「才不是頂嘴呢！」

　　我對塔米雅露出了開朗的、大大的笑容：

　　「是愛。」

　　塔米雅的體溫一直都很溫暖，就像和煦的太陽，成為了照亮我生命的光。

　　她一直認為作為佩姬的我是她的光芒，驅逐黑暗的光芒，但實際上塔米雅才是我生命的太陽，以開朗、熱情且溫柔的身姿明亮了我的靈魂與歸處。

　　

　　接著，塔米雅突然推開了我，她以充滿擔憂的眼神盯著我不放。

　　「媽咪希望佩姬妳答應我一件事。」

　　塔米雅語重心長的口吻令我感到不安，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媽咪我不希望妳像幾年前一樣為了救我拚上性命──不，不只是救我和爸爸，而是救誰都不行，無論何時，佩姬妳都必須以自己的生命作為第一優先，就算再怎麼想救人，也都必須先遵循這個原則再採取行動。」

　　塔米雅說的我都懂，可是我無法保證當她和塔科特陷入危機時我有沒有辦法辦到。

　　畢竟身體有些時候會比理智更快採取行動。

　　望著猶豫不決的我，塔米雅一臉憂心忡忡：

　　「辦不到嗎？」

　　我搖搖頭。說實在我並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完成塔米雅的要求，但自己還是決定給塔米雅一個能夠令她安心的答案。

　　「我答應妳，媽咪。無論何時，我一定會以自己的生命為最優先。」

　　塔米雅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雖然答應了塔米雅的請求，但她是出自於什麼理由，又是基於何種動機提出這番告誡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似乎被隱藏在什麼陰謀下的這件事令我感到不安。

　　於是我決定開門見山──

　　「塔米雅妳在隱瞞什麼？」

　　塔米雅在剎那間驚呼了一下，隨即佯裝鎮定。

　　「佩姬妳在說什麼？媽咪我不是很懂。」

　　「不要裝了。」

　　塔米雅的態度令我確信這底下肯定藏有貓膩。

　　塔米雅長長地吁了口氣。

　　「佩姬真的很厲害，不管什麼事都瞞不過妳。」

　　她釋懷地說出了自己與塔科特的決定：

　　「再過些日子，我跟爸爸要將妳送到盧克那，羅倫特似乎在策畫著什麼，謝維圖拉爾領現在變得極度危險，將妳送到盧克身邊才能保證佩姬妳的安全。」

　　「那妳和爸爸呢？難道又要像那個時候一樣丟下我？」

　　四年前在魔獸格瑞斯克來襲時，塔米雅跟塔科特選擇跟軍隊同生共死的那個決定我至今仍難以放下。

　　「送佩姬妳過去盧克那後再過一兩年，我跟塔科特也會過去的。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妳是羅倫特要脅塔科特的籌碼，妳的存在令爸爸感到為難，無法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塔米雅的話令我一下子洩了氣。

　　我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成為塔科特與塔米雅的負擔。

　　看著自己哀戚的模樣，塔米雅心疼地撫摸我的側臉：

　　「我跟爸爸很快就會去找妳的，不需要太過擔心，知道了嗎？」

　　我收起了哀傷的笑容，難過地點了點頭。

　　接著，塔米雅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豎起食指連忙補充：

　　「還有，不要太早就生小孩喔！妳跟盧克那麼久沒見，媽咪很怕妳跟他一見面就乾柴烈火──」

　　「媽咪妳在說什麼啊！」

　　氣急敗壞的我連忙打斷塔米雅。

　　您的女兒佩姬我還不到十二歲，塔米雅妳現在就擔心這個會不會太早一點？

　　「原來佩姬還會害羞呢，我還以為妳早就被伊沙帶壞。」

　　原來伊莎在夜裡偷偷摸摸幹的那些壞事塔米雅妳早就全都知道了嗎？

　　「我、我沒有跟她學……」

　　我滿臉通紅的別過頭，怎麼辦，我覺得自己的臉頰好燙。

　　「學一點也沒關係，早點學會取悅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塔米雅妳的性觀念實在是開放過頭了啦！

　　我連忙用手遮住自己的臉。

　　「佩姬這麼清純，調戲起來還真有趣。」

　　求求妳不要再補刀了媽咪，格鬥遊戲一直鞭屍血條見底的對手很好玩嗎？

　　──不，塔米雅一定會是那種一邊樂呵呵的笑著，一邊加快接招速度的那種人。

　　為了避免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到羞辱，我決定轉移話題。

　　「明天，我要跟艾德蘭去約會。」

　　拍拍胸脯，我自信地叉腰。

　　「唉唷，都已經有盧克了還這樣戲弄別人，佩姬妳也真是夠壞心眼的。」

　　塔米雅笑著托住了臉頰，儼然就是個溫柔敦厚的好媽媽，不過這充滿調侃意味的口吻是怎麼一回事？

　　「我只是想透過這次約會好好拒絕艾德蘭，告訴他自己有喜歡的人了。」

　　我垂下了眼眸，靜靜地向塔米雅解釋著。

　　艾德蘭是我珍貴的朋友，自己不能耽誤他。艾德蘭越是堅持、越是追逐根本就不愛他的我，越是不會有理想的結果，畢竟感情這事是勉強不來的。

　　「這樣就好。」

　　抱著胸的塔米雅贊同地頷首，然後她接著說道──

　　「去成為更好的自己。」

　　塔米雅彷彿在總結自己多年來的心得──

　　「去成為即使遭遇困難，也能抬頭挺胸笑著的自己，媽咪相信佩姬妳做得到。」

　　我點了點頭。

　　然後將今夜的對話作為回憶仔細的、珍惜的收藏了起來，鎖進記憶的抽屜。

　　因為這是我生命中最後一次與塔米雅促膝長談。

　　眩光劍「佩姬」-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