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那半個月,『祂』曾來拜訪過一直躺在病榻上的我。
宛如拘禁般百般無聊的生活令我主動承擔了替塔科特「翻譯」陳情文件的工作。
明明是有辦法看懂的文字可是一旦串在一起卻會全部糊成一團,這份差事的難搞程度一度令自己感到絕望。
我當初是為了什麼在拒絕塔科特後又主動擔起了這份差事呢?
一定是塔科特憔悴的樣子令自己心生惻隱吧。
爸爸很辛苦,我不得不幫忙他。
老實說,在轉生之前,我對父親這個概念極端陌生。
上輩子在孤兒院成長,也沒有在生命中留下子嗣的自己,對於人們口中的「父親」可說是一片模糊。
轉世成為佩姬後,我從塔科特的身上理解了。
所謂的父親,就是頂天立地的肩負起家人的存在,以厚實的身軀扛下一切苦難的塔科特,我非常欣賞──儘管他的厚實正逐漸轉變為在肚喃上。
男人嘛,步入中年後有點小腹也沒什麼不好,不過你要加油啊,爸爸。
我怕塔米雅看到您那日漸膨脹的肚皮會感到嫌棄。
嘛,說說而已。
靜靜燃燒的燭火不會像冬天燒著木材的火堆一般霹啪作響,沒有多餘的聲音妨礙思考對我來說正好,畢竟要在腦袋裡好好考慮的事情可說是堆積如山。
在我為了近來連續出現的一連串災難苦惱時,『祂』悄悄地降臨了。
隨風搖曳的火光停滯,一直不停拍打臉頰的徐徐微風也瞬間暫停。
與魔女芮菈的現身不同,『聖神萊爾』的來訪並不會帶來刺骨的寒意。
從軟綿綿的床鋪上起身,被挪移的棉被在布料摩擦下發出沙沙的聲響。過度柔軟的床久躺會令人渾身痠痛,下次請蔻妮菈幫我換一張好了。
「歡迎祢,萊爾。」
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這次是由我先跟『祂』打招呼。
儘管有些厚顏無恥,我跟『祂』確實成為了朋友,畢竟『祂』是個害怕寂寞的傢伙。
『祂』面露微笑。
「祢來得正好,我有好多事情要請教祢。」
想問的事情堆積如山哪。
「但我只是來找妳閒話家常的。」
「……欸?」
祢這傢伙這麼隨便可以的嗎?
「開玩笑的。」『祂』的笑容一如往常的虛假,分不清是奸笑、偷笑,還是壞笑。
好討厭哪。
「莫名的想修理祢呢。」我生氣地叉起了腰。
「隨時歡迎。」
不是說好了要當朋友嗎?祢的回應這麼簡短令我感覺自己是在唱齣尷尬的獨角戲。
讀取了我的思考,『祂』為難地抓了抓後腦杓,毫無誠意地道著歉。
「抱歉。」
不得不承認,『祂』的外表被我從純白的真理替換為英俊的青年之後確實變得親民許多──儘管那有可能是我的錯覺,畢竟『祂』那副欠打的模樣始終不變。
「你想問些什麼?」
可能堆積在自己腦內的問題太多,『祂』無法清晰的梳理出來的樣子,『祂』開口問我。
我看見自己嬌小的身軀倒映在『祂』的眼眸:
「為什麼魔獸格瑞斯克會出現在那裡?」
『祂』閉著眼睛搔起了下巴,似乎是在考慮要如何跟我解釋──
「那傢伙原本不該醒來的,有未知的力量喚醒了牠。」
這句話看似沒頭沒尾,但身為當事人的我一聽就非常明白。
……果然!
「是魔女嗎?」
腦海裡浮現出芮菈那張不對襯笑著的、瘋狂的、扭曲的臉孔,我憂心忡忡地提問。
「魔女?什麼魔女?」
『祂』竟然比我還狀況外,作為神明的祢不是應該全知全能嗎?
「不是,至少在這個宇宙不是。」
『祂』倚在窗台坐下,雙手撐著窗框接著說道:
「爭奪主宰權的神明包含我在內一共有八位,制定好規則的我們為彼此互相設下了限制,不然像格瑞斯克那種小角色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除去。」
哇,殺氣騰騰啊,魔獸格瑞斯克有那麼令祢厭惡嗎?
「因為牠差點殺了妳。」再一次讀取了我的思考,『祂』皺起了眉頭。
所以魔獸格瑞斯克的來襲整件事有人為的力量在背後操控?想到這裡,我赫然發現腦海裡所有關於魔女芮菈的思緒對『祂』而言都像被打了馬賽克,一點都讀不出來。
這就是神明間互相設下的限制嗎?
「我看見了魔女。」與其拐彎抹角,不如單刀直入,我接著說:
「她跟祢一樣,降臨時會使時間停止,我在魔獸格瑞斯克的背上看見她跳著充滿了惡趣味的舞蹈──我想,她應該跟祢一樣,是類似神明的東西。」
「那名魔女說了些什麼?」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祂』的語氣罕見地焦急起來。
「她說要令萊爾的使徒品嘗絕望,還有──她稱自己叫做芮菈。」
「──芮菈?」
『祂』搖搖頭,驚訝地叫了出來。
「祢知道她?」眼見困惑自己已久的謎團終於有了答案,我連忙追問。
「芮菈不是神明,她也不可能有操控魔獸的力量。」頓了一頓,『祂』說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答案:
「芮菈是我第一個使徒。」
──欸?祢跟祢第一個使徒關係這麼差嗎?
「芮菈的死我很遺憾,但我跟她互相信任與理解,芮菈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佩姬妳看到的那個,應該是披著芮菈外皮的其他東西,例如幾個對我抱持著敵意的神祇。」
「祢的仇家意外的有點多啊。」
這傢伙是不是人品不太行?就連對使徒也常擺著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祂』的神際關係應該糟的可以。
「神祇間互相使絆子是正常的,畢竟我們是競爭對手,倒是妳的想法還挺失禮的啊。」
「我心直口快,原諒我嘛。」
用楚楚可憐的模樣雙手合十,女孩子的外表容易激起別人的同情是件好事。
「對我沒用。」
……祢的吐嘈未免也來得太快。
無聊的言語攻防該告一段落了,現在得拉回重點。
「所以芮菈她還有辦法危害我的家人嗎?」
伊莎那天被綁走真的害我被嚇壞,突然從塔科特跟塔米雅背後竄出的觸手現在想起還是令自己心有餘悸。
「她目前應該拿妳沒轍。」
我愣了一下,畢竟『祂』的答案出乎我意料之外。
為了令我明白自己目前是安全的,『祂』開始逐條分析:
「芮菈要是想動手,妳躺在床上這一個月就夠她滋事了,畢竟要殺害昏迷中的妳非常容易。」
『祂』一邊說,一邊將眼神瞟向窗外:
「而如果她的目的是要摧毀謝維圖拉爾領的話,在妳無法變身成詹的情況下,這件事基本上可說是沒有難度,她之所沒有動手,原因基本上只有一個。」
『祂』打響了指節──
「那個披著芮菈外皮的傢伙,跟包含我在內的其他神祇一樣沒有媒介就無法影響世界。我想,她應該是把格瑞斯克納為自己的使徒了吧?」
「有辦法做到這種事嗎?」
不,芮菈辦到了,一個多月前那場在後山肆虐的災難就是證明。
「滿足特定條件就可以,不過要引導那種除了破壞之外一無是處的怪物實在太辛苦了,所以沒有神明願意這樣做。」
然而,順著『祂』的條理細想,我卻察覺了件可怕的事實:
「……伊莎的父親會是使徒嗎?」
畢竟在伊莎被他帶走後,她就憑空出現在格瑞斯克的背上。
「妳見過他吧?伊莎的父親,艾格文.迪.謝維圖拉爾。」
在月光的照耀下,『祂』用手托住了臉頰。
「有是有,但祢的意思是?」
「是不是其他神祇的使徒,妳只要一看就會知道,這是當初我們神祇間事先訂下的規則。」
『祂』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讓使徒去處理使徒是效率最高的作法,所以我才要給妳安排一個強大的備品,至少在妳這副嬌小的身軀成長之前能順利度過危機。」
……這麼關鍵的問題祢怎麼現在才說。莫名的無力感自心中上湧,我用手指輕撫著額頭。
「沒有特別講述的必要吧,畢竟在生死關頭時全力以赴是人類的本能。」
瞧祢說的把這事當成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傢伙!我抓狂似地撓起頭髮──
「祢今天讀心的頻率會不會太高了,很煩欸祢!」
一直偷窺女孩子內心什麼的祢不覺得噁心嗎?
「抱歉。」『祂』愣了一愣:
「我不太擅長用言語跟人溝通。」
……難怪祢沒什麼朋友。
這次輪到我嘆了口氣。
我發現自己生氣的理由不是因為『祂』頻繁的讀心,而是『祂』沒有事先告訴我可能遭遇的危險。
自己只是在找理由借題發揮而已。
我竟然蠢到搞錯了生氣的重點──雖然想法一直被偷看真的很不開心就是。
「雖然祢一直讀心讓我很不高興,可是我真正生氣的原因不是這個……」
嘟起嘴,我雙手叉腰向『祂』解釋:
「不事先把風險講清楚很過分欸祢知道嗎!」
越想越氣,我用食指戳了戳『祂』的胸膛。
「第一次見面我就有跟──」
『祂』試圖辯解,怒不可遏的我伸手打斷了『祂』
「不要頂嘴!乖乖道歉。」
「……抱歉。」
『祂』乖乖認錯的樣子非常可愛,這次我就原諒祢。
雙手抱胸,我一邊點頭一邊接受了『祂』的致歉。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間,『祂』冷不防地笑了出來。
這傢伙怎麼回事,腦袋燒壞了嗎?
「能讓神明不停道歉的使徒,據我所知妳還是第一個,佩姬,妳真的很有趣啊!」
說完,『祂』伸手托住我的下頷。
「這種稱讚我才不接受!」我拍開了『祂』的手。
「有空我會找時間再來的,畢竟妳真的很有趣。」
離開前,『祂』又重複了一次。
於是我拉下眼瞼,吐出舌頭:
「──我才不要!」
眩光劍「佩姬」-30
莱尔作为可攻略对象也不差呀
說的好像乙女遊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