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光劍「佩姬」-28 別離的前奏

  在塔科特的領主就職典禮結束後又過了半年,這半年來盧克的劍術課程自己都只有旁聽的份,像以往那樣捉起木劍劈頭就跟伊莎開始對砍現在被嚴格禁止。


  理由無他,自己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了。


  被魔獸格瑞斯克的觸手挖空內臟,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的我,不知道被治癒魔法預支了多少年份的健康才得以倖存,現在光是像這樣可以踩著輕巧的步伐跳上跳下就已非常難得。事實上,由於『聖神萊爾』的協助與加護,我覺得自己被預支的生命並不如想像中那樣的多,證據就是這幾天來我感覺儲存在血液裡的魔力殘餘量正逐漸恢復。


  自己正在跑步,跟著伊莎以及艾德蘭一起以後院做為起點繞著家裡在跑步。


  精力無窮的艾德蘭已經領先氣喘吁吁的自己超級多圈,只有伊莎在配合我的步伐調整速度。


  男孩跟女孩的差異就在這裡,臭男生只會不帶大腦一個勁地拼命往前,只有女孩子會留意周遭情況適時伸出援手,我以身為女孩自豪!


  作為基礎的體能訓練結束後,慣例的實戰課程開始。


  由於自己無法參戰,所以這一年來伊莎的對手由我變成了艾德蘭。


  一開始,缺乏才能的艾德蘭只能被動的挨打,可是在日積月累的練習之下,艾德蘭已經能嫻熟的應對伊莎的進攻。


  盧克說的對,努力可以彌補才能的差距。


  至少,失去了我作為對手而對劍術開始興致缺缺的伊莎,她與艾德蘭的差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小。


  俐落地舞著劍的伊莎,身形十分飄逸。


  銀色的長髮在微風的吹拂下舞動,潔白的長裙在烈日的照耀中翻湧,在裙下擺盪的修長雙腿因沾滿汗水蕩漾著春色的光芒,自在地揮著劍的伊莎,美的如同從畫中走出一樣。


  這下無論美貌還是劍術,伊莎都更勝我一籌,好不甘心哪。

  

  不過,縱使艾德蘭能接二連三地扛下伊莎的攻勢,這也不代表他會贏。


  我能看出,伊莎尚未使盡全力。


  果不其然,下一刻伊莎的劍就經由刁鑽的角度穿過艾德蘭的防守,這場模擬戰的勝利由伊莎拿下。


  將劍隨意地擲向地板,伊莎調頭就往屋簷下衝去,並在陰影的庇護下喝起果汁。


  陽光下,盧克一邊輕拍艾德蘭的肩膀,一邊惋惜地對伊莎搖了搖頭。


  慣例地說教時間又要開始──


  「伊莎妳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使出全力。」藉由令手臂轉圈的方式放鬆肩膀,盧克用彷彿教官般的口吻質問伊莎。


  不對,他本來就是教官。


  倒是那個放鬆肩膀的動作,盧克你昨天晚上背著我偷偷幹了什麼壞事?


  欸、不對不對,盧克跟誰做了什麼,又或是跟誰去了哪裡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


  冷靜,佩姬,你必須要冷靜。


  你不是盧克的未婚妻,沒有資格干預盧克的生活作息什麼的,就算再喜歡盧克也不行,聽到了嗎?


  ──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結論啦!


  作為前世的詹,身為男性的自己,連同這一世作為女孩子,名為佩姬的自己,一起狠狠賞了我一個大大的耳光。


  ……可惡,為什麼負責吐槽的人數增加了?這樣腦內會議的主導權豈不是不在自己身上了嗎?


  望著毫無預警的從腦海裡出現,莫名增加的人格,我撫著疼痛的側臉在心底吐嘈道。


  隨後,伊莎那充滿敵意的辯駁,將我從飄走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我覺得先好好節省體力尋找破綻,再伺機發起進攻會是比較好的做法。」


  伊莎的反駁有憑有據,我也覺得比起一開始在還不知道對手底細的情況下就全力進攻,不如保留體力等待破綻出現的作法更好。


  『我也是。』、『我也這樣認為。』


  好啦好啦另外兩個「自己」你們可不可以先閉嘴,我會找個機會跟你們好好溝通。


  「冒險不是擂台,你要在公正且光明正大的決鬥或是比賽中這樣作,我沒有意見。」


  陽光照亮了盧克近兩年來因成長而更顯堅毅的臉龐,他的語氣無比嚴峻。


  「但我教你們劍術,不是為了讓你們在擂台或是比賽上炫耀用的。」


  不給伊莎任何反駁的機會,盧克接著說道:


  「你永遠不會知道你的對手是否有伏兵或是隊友,也不會知道好不容易出現的破綻是不是對手的圈套,所以你跟佩姬能作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撂倒對手,盡可能的避免不可控的意外發生。」


  ……盧克教訓的對,只不過在劍術上稍微有些成長就認為比起師長的教誨,自己的作法會更好實在是太傲慢了,不只是伊莎,自己也是一樣。


  「可是──!」


  向來討厭盧克的伊莎,至今仍尚未認輸,她拚了命地在心裡組織可供反擊的話語。


  「妳想說,自己作的到是吧?」


  板著臉,盧克叉著腰繼續開口:


  「試著想想,如果妳的對手是我,妳還辦得到保留體力等待破綻出現這件事嗎?」


  伊莎語塞,啞口無言的那種。


  望著伊莎一句話都說不出的難受表情,盧克挑釁似地繼續加碼:


  「如果妳覺得自己辦得到,要不要跟我來場模擬戰試試?」


  隨即,盧克撿起了地上的樹枝,擺出了持劍的架式。


  經過了許久的沉默之後,低著頭不發一語的伊莎終於道歉:


  「對不起……」


  伊莎道歉的聲音彷彿拍打著翅膀的昆蟲一般的細小,不過對心高氣傲的她來說這種態度已經非常難得。


  於是盧克的態度也放軟下來:


  「我也得跟伊莎妳道歉,我太嚴苛了。」


  放下樹枝,盧克難為情地搔了搔臉。


  眼見令人尷尬的沉默正以驚人的速度在空氣中漫延開來,我決定轉變氣氛。


  我先是拍了拍伊莎的背,接下來再拉著盧克的手令他走向伊莎。


  由我作為中介,將三個人連結在一起。


  「練習結束了,我們一起去吃布丁吧。塔米雅一定等很久了呢!」


  盡可能地緩解瀰漫在兩人間的尷尬,我刻意拉高了音調,用愉快的語氣說著。


  咦?好像還漏了一個人?算了,那個默不吭聲的艾德蘭我們先別理他。


  我對盧克丟出大大的微笑。


  只見盧克的臉突然古怪的定住,接著他用充滿磁性的嗓音突然發難──


  「佩姬,等妳長大我一定要娶妳。」


  ……又是這種突然其來的告白,我在心底偷偷翻了個白眼,好在我已經免疫。


  所以我的答案一如既往,燦爛的笑容也始終未變──


  「我才不要。」


  拉著眼瞼,我俏皮的吐舌。


  至於在盧克旁邊一個勁地喊著「盧克好卑鄙」的艾德蘭,我們還是一樣先不要理他。

  



  「明天我就要走了。」


  金屬色的餐刀俐落地切開盤中的牛肉,盧克豪邁地將滴著血水的肉塊塞入嘴裡。


  雖然跟主題沒什麼關係,不過他喜歡吃五分熟。


  「明天我就要走了。」


  他又重複了一次。


  「回去當菲利斯王子的侍衛。」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地補充。


  這番話顯然是對作為他弟子的我們這群小毛頭說的,因為塔科特跟塔米雅的表情一點也不吃驚。


  「這樣啊……」


  用叉子將甜甜的胡蘿蔔放入嘴裡,我有些失落。


  為什麼有些失落自己也說不上來。


  我想,縱使不是永別,要跟熟悉且親暱的人分隔兩地還是會覺得哀傷的吧?


  這個世界又不像地球有著飛機這類高速移動的手段,也沒有攜帶型終端可供隨時聯繫,如不小心發生意外,就是永別。


  要是盧克發生了意外,那該怎麼辦呢?


  感覺胸口悶悶的,莫名的心痛。


  在我默默的為盧克即將離去這件事感到哀傷時,旁邊的伊莎用手肘輕輕頂了頂我:


  「盧克明天就要回去了,還不趕快跟他告白?」她小聲地說道。


  我覺得自己的胃被伊莎狠狠揍了一下,於是我對伊莎翻起白眼:


  「為什麼我要跟盧克告白?」壓低了聲音,我偷偷地質問著伊莎。


  「小佩姬每次看到盧克都在發情啊!」


  「你才發情,你全家都發情!」


  感覺這個對話好像很久以前就曾經有過一次。


  「塔米雅曾說我是她第二個女兒唷。」


  ……我就知道。


  「你們倆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歪著頭,塔米雅的視線飛了過來。


  「佩姬說她喜──」


  眼見伊莎即將歪曲事實,我連忙摀住她的嘴。


  「牛肉我比較喜歡五分熟,媽咪下次可以拜託蔻妮菈幫忙準備嗎?」


  塔米雅似乎察覺了我在說謊,掩著嘴一直不停地笑,倒是一直低頭看著報表的塔科特皺起了眉頭:


  「小孩子吃這麼生對身體不好。」


  「好的,爸爸。」


  我覺得塔科特應該知道我在敷衍他,畢竟我的語氣實在太假,不過對於我虛情假意的回答,塔科特倒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連吃飯都要埋首於工作,真是可憐的男人。


  「妳為什麼要說謊?」


  從我的掌心裡掙脫,伊莎抗議。


  「我又沒說我喜歡盧克。」


  「妳看起來就是有!」


  為什麼今天的伊莎如此難纏?妳跟艾德蘭練劍的時候倒是給我拿出這股幹勁啊!


  「請妳舉出我喜歡盧克的證據。」


  對小孩子使出辯證法實在太過無恥,不過為了避免伊莎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我還是開了大絕。


  眼神閃閃發亮的伊莎接下了挑戰──


  「第一,每次見到盧克佩姬妳都會眼睛發亮!」


  咦?有嗎、我有嗎?


  「第二,每次見到盧克妳的聲音都會莫名高亢起來!」


  ……不會吧?有這麼明顯嗎?伊莎妳不要含血噴人喔!


  「第三,每次練劍時妳都會特別換上短裙,佩姬妳明明超級討厭短裙的!」


  「換短裙是為了方便練劍!」我小聲地喝斥伊莎。


  「是嗎?這一年來妳明明因為受傷所以只能旁聽,可是還是每次都換上短裙!」


  伊莎進攻的力道逐漸加強,絲毫不給我反擊的機會。


  「習慣!那是習慣!」


  「妳騙人!」


  「我才沒有!」


  說實在,心裡完全沒個底。因為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練劍前特地換上短裙。


  「女生會想在喜歡的男孩子面前打扮自己是天性,妳是克制不了的。」


  我說伊莎妳才幾歲就如此熟捻地說這是天性,妳該不會是帶著老婆婆記憶轉世的吧?


  「總之,我完完全全能肯定佩姬妳喜歡盧克!」


  好痛,不要再打了,好痛!


  拎著長槍的伊莎將我殺個片甲不留,體無完膚。


  其實,不需要伊莎提醒自己,我也能明白自己對待盧克稍微有一點「特別」。


  由於帶著記憶轉生的緣故,我一直認定自己是個男人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但隨著成為佩姬的時間越長,原先自己對於性別的概念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喜歡穿漂亮的衣服,也愛毛絨絨的小動物跟布偶;手鍊、耳環還有墜飾這類點綴身體的小道具最近更是沉迷的難以自拔,近來甚至還產生了想跟塔米雅學化妝的衝動。


  每次見到盧克總是會心跳加速,就算一直在心底說服自己早就對他的笑容免疫,可是一旦盧克真誠地對我笑著的時候還是會開心的不能自已。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可是每次要認真探討這個問題心底總是會產生抗拒。


  凝視著自己稚嫩的掌心,最終我決定將答案託付給自己的心情。


  「小佩姬決定好了嗎?」


  側過臉,伊莎盯著我問道。


  我搖了搖頭:


  「說實話,我不知道。」


  但我覺得自己勉強找到了可以接受的答案──


  「如果那份連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情再次出現的話,我會說的。」


  望著我,伊莎滿意地點了點頭,方形的耳墜噹啷作響。


  「不要後悔。」


  摸著翡翠色的耳墜,伊莎堅定地說道。


  過了好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伊莎她很早就下定了決心,要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地向前奔去。


  跟她相比,自己顯然幸運許多。


  


  眩光劍「佩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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