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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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便利店的大门，紧接着蜂鸣器的「叮咚」声，便是迎面而来的冷气。本有些焦躁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

与我同行的少女直奔窗户旁边的吧台，找了个位子坐下。我则是走到饮料柜面前，拿了两瓶苏打水便去结账。收银员是一名年轻的男人，大约二十岁上下，严重的黑眼圈再加上驼背，让人不禁觉得他随时会倒下。

「一共350贯。」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枚500贯的硬币按在柜台上。收银员随意看了一眼，便打开收银台，在角落的硬币框里翻找。

或许是等不及了吧，坐在吧台前的少女突然走到我身旁，一把抢过其中一瓶，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咕咚咕咚……唔」塑料瓶中微微发绿的液体刚接触到口腔，她的表情就变了，眉头紧皱，一眼十分痛苦的样子。少女赶忙把塑料瓶从嘴边拿开，过了一会，又作出一副即将赴死的表情，将口中的液体咽下。

「能告诉我你买的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吗？」

「鱼腥草口味的苏打水。」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还有这么诡异的东西。但真的买过一次后发现它其实还意外的好喝，最重要的是非常便宜，每次见到它基本都在打特价。不过啊，每次喝完美冬都会和我保持三米左右的距离。

看来这个味道真的没多少人能接受呢。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怎么会呢？你看你刚运动完，满头大汗的，得喝点苏打水补充下无机盐才行。」

「那买一瓶宝○力也一样吧？」

「……也是。

「你还是多用一用你那个贫瘠的大脑吧。再不用可就要萎缩了。」

「刚刚还在指责我侮辱自己的人，转眼间就开始侮辱别人了。」

「那可真是抱歉了啊。」

「没关系没关系。那这瓶怎么办啊？要不给我算了？」

「……算了吧，我喝就是。」

「趁现在换掉也没问题，毕竟我的那瓶还没打开。」

「没那个必要，对别人送的给自己的东西斤斤计较不是我的作风。而且，总感觉我要是那么做就便宜你了。」

「……明明是我出钱买的？」我这边可是满怀着罪恶感欸。起初花别人的钱确实是有种爽快感啦，但是越用只越会愧疚，所以到现在根本就不想用啊。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份时薪比较合适的零工呢？

不过真的要打工的话大概会让别人怀疑吧，毕竟高天寺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想去干活的人。

还有，收银员同志，能别看戏了行么？赶紧把零钱给我！

在少女回复之前，我伸出手示意她先不要讲话，然后狠狠地瞪了收银员一眼，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攥在手里的硬币交出。

接过零钱后，我开口说：「接下来的话题到吧台那边再说吧。」少女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吧台的方向走去，我则是紧跟在她身后，在她身旁坐下。

见我入座，少女便开口了。

「那个啊，刚才说感觉便宜你了这句话我想收回，真是抱歉。」

「？我是无所谓啦。」

「不过真是没想到呢，高天寺同学在私下里居然这么好相处。」这么说的少女，突然对我微微一笑，大概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吧。

不过我倒是要被吓死了。

说起来这一整晚我都没在演戏呢，完全没想过可能会遇到熟人……这下真是完蛋了。

「开，开什么玩笑呢你，我我我我可没在演戏哦哦哦!!!!」

被自己checkmate了，要死。

「平常果然是演出来的呢。不过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摆出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呢？而且事故之后，演技还变差了……就好像——」说到这里，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换了一个人一样呢。」少女突然举起饮料瓶，用瓶口指着我的心脏。

「所以，你究竟是谁？」

「……你在说什么呢，我就是高天寺夜郎啊？」

「真正的高天寺跟人说话时是绝对不会对上视线的，而且说话时右手总是会揪着裤子不放。和你完全不一样……所以，你究竟是谁？」

「你说我偷窥，你才是真正偷窥狂吧！」观察的得未免有些太仔细了，真的不是跟踪狂什么的吗？

「你这个人真是失礼，我只是有点细心而已」

这绝对不是细心就能解释得了的问题。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

「既然是同班同学就不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抱歉，你面前真的有一位连同班同学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

「你看。嘛啊，我其实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高天寺就是了。」

「你是鬼吧！突然把别人最大的秘密揭开，然后立马又来一句不关心，完全不把他人当回事啊！！！」

「看来是真的呢。」

「啊。」

我的行为真是应了「自遭孽不可活」这句话呢。

「不用那么绝望，我真的不关心。」

「……你不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我的人生，可没空到随随便便就能塞下别人的烦恼啊。」

「行吧，那就轮到我发问了。你刚才在举行的仪式，是在召唤克○鲁吗？」

「……我要是想召唤克○鲁，第一个就要弄死你，居然敢骂我是死人……」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我猜八成都是对我的抱怨，所以完全不想开口。

我们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

……

……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于是向她问道：「所以你在公园里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少女向我解释说：「我刚才只是在练习跳舞啦。」

「你管那个叫跳舞？」

「……你先听我说完。我啊，其实开始当偶像了哦？」

「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被选上的。」

一般来说，偶像都是些又会唱又会跳的人吧？

「最初那会儿，我主要是在当自营的vtuber。」你听，我的声音不是很好听吗。她补充道。

确实如此。她的声音就像一把尖刀，十分锋利，充满了敌意，很有女强人的感觉。

「在vtuber生涯有些起色之后，大概就是有了三万左右关注的时候，就有事务所开始给我发邮件了，说想要把我收编，于是我就提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大概猜到了条件是什么，大概就是想当偶像什么的吧。

「我要当偶像。」

「然后呢？」我问。

「大多数的事务所都拒绝了，但是有一家没有，那家事务所非常新，规模很小，也没什么资源，手上完全没有艺人，但确实是答应我了，于是我就成为了偶像，当然，vtuber那边我自然是没落下。这么一看，我大概算是事务所的元老吧？」说到这里时，她挺起了胸，一脸自豪的样子。不过也是，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成就，只要是我自己取得的，我也会很自豪。

「起初因为事务所很小，线下live基本没有办法开，不过老板他最开始是做音乐发行出身的，所以最开始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录音做专辑。」

「……那种东西，没人气的话很难卖的吧？」

「当然，竞争激烈着呢。不过你可别忘了，我可还有层vtuber的身份呢！最开始的专辑都是以我vtuber身份发行的。我自己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想我一定是有唱歌的才能。专辑发行以后没过多久就售空了，第二批，第三批也是如此，网络专辑的销量就更好了。加起来快有两万份了吧。

「我想这绝对不只是才能的问题。」我有点好奇事务所的老板究竟是谁。

「肯定的。总之有了这笔收入，事务所也就有了和场地谈判的资本，live的举办也很快就谈拢了」

「然后就是现在吗……」

「然后就是现在了，看来我完全没有舞蹈的才能呢。」她微微低头，咬着下唇，做出一副有些不甘的表情。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当偶像啊？」

「为什么不呢？我长得这么漂亮，不让更多的人看见也太可惜了吧？想打成这个目的，在我看来，偶像算是比较便捷的方法了，而且收入也不错。」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认可欲作祟咯？」客观来看面相确实很美……但是未免有些过于自恋了吧？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说罢，兴许是有些渴了，少女拿起苏打水喝了起来。「咕咚咕咚——没想到习惯之后味道意外还不错。」她看着还剩一半的塑料瓶说道。

「是吧？」看到总算有一人接受了它，我不禁有些感动。

「不过还是不好喝。」

「求你了，不要先夸一句在骂好么？」

真的很伤人。

「所以，你要怎么办？live还有多久啊？」

「……看到我跳舞的样子之后，老板把live无限期推迟了。」

「哦，噢。那放弃当偶像——看来是不行呢。我记得你说专辑挣了一笔吧？不能拿那笔钱用来请个老师吗？」

「首先，其实没有那么多钱，其次呢……我拒绝了。」

「哈啊？」

「我长得那么好看，还会唱歌，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呢！！！！我啊，是绝对，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少女用着迄今为止最激动的语气说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自恋之人。

「那个啊，难不成当偶像这件事优先级其实蛮低的？」

「没那回事，学业以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

「那你要怎么办？就那么练下去，绝对没好事。」

「……我自然是知道。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自己出钱找个老师也不行？」

「不行。」

「你这人还怪麻烦的。」

「要你管。」

「那要不……」等下，

「嗯？要怎样？」

我为什么要帮她呢？正如她所说，我的人生，还没有空到能承载别人的人生。

可是，想要帮助她的心情，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喂，喂！你没事吧？」突如其来的响指声打断了思绪，定睛一看，少女已经凑到我面前，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啊，啊。没事。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说完『那要不』就没了下文。」

「哦，那要不让我帮帮你？」

「……为什么？」

「帮助同学不需要理由吧？」

「你又不是高天寺本人，我和你，只是有了点交集的陌生人而已。啊，说起来，好像有个人和你一起被撞了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就是了！」

「那就快说。」

「那个什么，虽然说身为人类我觉得你问题蛮大的」

「要不报警算了。」

「但是我觉得你直奔目标时的表情很美。」

「虽然我无时无刻都很美就是了。」

「求你了，别插嘴。我想说的大概和某位早八点黄金档的英雄差不多。虽然我没有梦想，但是我可以帮助实现别人的梦想……不行，我受不了了。你就当我和你一样是认可欲作祟吧。」

可悲的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十八年来，我都是庸庸碌碌地过着，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我想，若是能帮助她实现梦想，那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是不是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呢？至少，也能够共享那种满足感吧？

「……我的认可欲可比你要强哦，没有人认可欲可以比我强。」

重点是哪里吗？

「那都无所谓。无论如何，有一个人在旁边告诉你那里有问题，一定是比你自己瞎练要好。这句话你同意吧？」

「……嗯。」

「那不就好了？」

「我可拿不出钱雇你。」

「没关系没关系。和你在一起我也不用装成校霸，还蛮轻松的，这就算是报酬了。」

「……那我就先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吧。」

「用不着那么警戒我啦。你想，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那这个威胁我帮你也没问题。」

「我可不是那种人。不过说到这个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

「没错。还是说，你想让我叫你高天寺？」

「算了吧。不过我的名字吗……」本名我是绝对不会给她的，现在说这话有些奇怪，但我还没有信任她到那个地步。

「难不成你不记得了？需不需要我给你起一个？」

「不，不用，我还在想……」

这是我突然想到了，昨天傍晚见到的那名宛如兔子一般的女生。

「叫我杰基尔好了。」

明明才刚刚见面，她起了「杰基尔」这个外号给我。

「杰基尔？」

「嗯。」

现在来看这个名字真是既合适也不合适。现在的我，既不是高天寺夜郎，又不是平贺秋人。即使有着平贺秋人的记忆，我的想法却时时刻刻都被高天寺夜郎的身体影响着。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类似异物的存在，因为这段勉强算得上是奇遇的事故，我不得不过着近乎于精神分裂的生活。

那么对于无需演戏的我来说，没有比杰基尔更合适的名字了。

……得找个机会和宇崎好好聊一聊。

「那杰基尔君，初次见面，我是田中美咲。」

「好普通。」

「……」

「对不起。」无言的压力充斥在狭小的便利店里，迫使这我去道歉。

「以后你叫我美咲就可以了。」

「田中不好吗？」

「我不允许。」

「在学校里也一样？」

「学校里的话……还是叫我田中吧。不过私下里美咲就好。」

「OK」我将手中已经有些温热的饮料一饮而尽，站了起来。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说。

「明天见~」少女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饮料，看来还是不能接受呢，我顿时有些哀伤。

我走到门前，推开大门，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竟丝毫不觉得燥热，只觉得一阵轻松。

至于一觉睡到下午导致缺席了一整天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抱歉，高天寺。

我想，我（你）可能真的要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