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特星上最繁华的都市是以初代伯爵阿洛特伯爵之名冠以的阿洛特城,这里是整个安德烈斯家族领地中最为繁华的区域,也是整个行星的核心区域。
与领地行星上其他萧索的都市相比,这里的繁华难以想象,阿洛特星其他所有的都市宛如供血一般源源不断的将财富和资源往这里灌输,使得阿洛特都市哪怕在领地整体不断走下坡路的时候仍然保持繁荣的表象,当然,如果不看都市之外越来越庞大的贫民窟的话确实是如此。
而在这座最繁华都市里有条最热闹的街区,里面建设着一栋又一栋上百层高的恢宏高楼,每一栋高楼之中入驻了一个又一个在领地之中规格庞大的企业,而这些大楼之中最高的一座是属于名为星空贸易的贸易公司,这家企业经营往来于行星之间的大宗商品贸易。
大楼的进出口处人来人往,不间断的接待着阿洛特星上其他都市来的客人,还有来自安德烈斯家族领地内其他四颗行星上来的客人,场景十分热闹。
而在这栋大楼的最高处的房间里,星空贸易的董事长此刻正坐在他的办公室中,看着眼前这位一副精英范儿打扮姿态却又无比惶恐的西装男子,他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变得有些不耐烦和厌恶:
「你不是曾经向我保证过,绝对不会出现误差的么?为什么这个已然没落的安德烈斯家族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大刀阔斧的改革敕令?你不是曾经向我保证过你已经做好了领地内所有有权者,甚至包括那所谓的六人议会的工作么,你告诉我说你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确认了他们再无振兴领地的期望,只剩下一些下野的无权者仍保留幻想么?但有现在这样的结果,是不是意味着你在欺骗我呢?」
董事长这语速略快的低声喃语在这西装男子眼中却恍若夺命的咒语,每吐露出一句话,他的脸色就苍白几分,双腿则更止不住的打颤,全身冷汗直流,而当所有言语诉说完毕,当董事长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时,他的双腿便无力的跪倒在地,额头恍若被汗水粘连在地上一般无法抬起,声音无比激动却又无比怯弱:
「对不起,对不起,属下,属下确确实实做好了他们所有人的工作,通过贿赂、通过社交场、通过观察统计得出了安德烈斯家族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心的答案,能够决定领地命运的掌权者都在私吞领地财富、向外转移财富,这个领地确确实实已经彻底倾颓了,只是,只是,只是出了点意外,所以变成这样了......没错,是这样的!这不过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西装男子的这副丑态看的董事长直摇头,他的声音阴冷却又讥讽:
「小意外,什么小意外,任何扰乱家主规划的突发事件都不是什么小意外,这些都是需要我们去重视,去倾尽全力修正的,我们......」
似是害怕董事长接下来要说出的话语,已经彻底慌了神的西装男子猛地抬起头,急不择言打断了董事长的话:
「原因在于班德曼那个混账家伙的退位,原因就在于班德曼那个混账家伙的退位!就是因为他的退位把一个容易操控的孩子推到了台前!只要,只要我们把这个年幼的新任领主杀了就好了!对!只要我们把这个年幼的新任领主杀了就好了!大人!只要.......」
砰!
「大人......」
不等西装男子把他的狂言说完,房间里便响起了一声枪响,而后,西装男子倒在地上,额头上的洞不止的流着血,浸染着着冰冷的地板。
「还是水平不够,竟然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了活命说出了这种疯言疯语,别说杀了领主,就是给领主下药让他的身体出点状况,连带引发的风波都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董事长低声喃语着,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块白布擦拭着自己手中这把枪口还冒着烟的古典手枪。
「那么,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董事长身侧刚刚空无一人的空地此刻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身着黑色胶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家伙,他恭恭敬敬的在旁侧立,等着接下来的命令。
董事长则是慢悠悠的擦拭着枪口和枪身,将枪擦拭的显现出银白色的光泽后,他放下了枪,捡拾起了桌上的数据面板,打开了其中的一份文件。
「改为第二计划,在最开始时候家主大人便预料到有这种可能,如果这片领地一直保持之前的颓态,直到彻底被我们吞掉这是最好,可以减少家族在这边投入的资源和精力,之后再汲取这里的财富为家族那边输血,我们也能因为这份功劳成为这里的行星总督。」
董事长将这份文件直接划到最下面,看着上面家主向他允诺的回报,他的手忍不住的抚摸着,好似自己只要去抓就能得到一般,只是却无法真正触及,中间隔了一层薄薄的显示屏。
在忘乎所以的抚摸了数十秒后,他才恋恋不舍的将这份文件缩小,拖放到角落,打开另一份文件。
「但如果中间梅里斯或者班德曼悬崖勒马,重新开始重视领地发展,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我们的任务会由确保计划的正常进展变为通过各种手段拖延他们的振兴,直到家主所掀起的战争结束,等候腾出手来的家族再次进行打压围堵。当然,最好的情况还是我们的阻碍使得他们的领地财政进一步恶化,使得他们的领地财政更快的破产,这样我们还能得到上一份回报。」
看着这份新文件上面内容,董事长的脸上多了几分的苦涩与无奈,他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着,似是在给身侧的人讲解,又好似是在给自己讲述。
「接下来我们具体要做的事情就是收买人心,将因为改革而利益受损的家伙们联合起来,给予他们资源和人力上的支持与方便,让他们暗地里整各种矫枉过正来激起底层的抵触和反抗情绪,明面上则是让他们向上层递交改革不佳,甚至起到反作用的答卷,之后如果无法动摇其决心,那就再进一步的进行阻碍,贿赂拉拢,分化暗杀,鼓动极端分子进行恐怖袭击,雇佣星际海盗袭击各类民用船只。慢慢的、一点点的布局规划,在扰动人心,彻彻底底的把水搅混。」
董事长慢悠悠的讲述着接下来的规划,只是明明路线明确,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放松,跟个苦瓜脸似的,这并非是他对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而心生负罪感,而是因为另外的理由。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样的话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按照提前做好的规划,偶尔做一些事情进行修正就好了......」
他这么喃喃自语着,然后手上的数据面板又翻到了一份委任书上,接着面色变得更差了。
「可是,可是我们做不到啊,如果现在我们的任务还是直属于家主,那一切毫无问题,但现在这里的任务已经被委派给了二少爷,大少爷是庶出的身份,二少爷是嫡出的身份,二少爷被他身边的那群家伙们鼓动的开始争夺领地继承人的身份,急需成绩来证明自己,他待人又是严苛,不会容忍自己的履历上出现半点污点,他处决办事不力的属下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在面对那些曾经在大少爷手下述职过的人,他会觉得这是别人有意针对他。」
说着说着,低喃在此刻化作了悲鸣。
「哪怕现在是面对这样不可抗力所造就的局面,在这位二少爷眼中也是会觉得是我们在往他的脸上抹黑,是我们站到了大少爷的派系,然后有意的在拉他的后腿!出了这种事情,要想不死在他手上,不想被杀鸡儆猴,我们就得推出一个背黑锅的,还得马上给他足够亮眼的成果!」
渐渐的,悲鸣的语调变得冷酷起来,目光也从数据面板转移到办公桌前的尸体上。
「背黑锅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倒霉蛋,他的职位够了,级别也够了,之后再添油加醋的把一些假事实推到他身上,这方面的事情就解决了。」
只是,刚刚说完这些,他的表情又变得很是头疼,很是苦涩。
「可如果想要有足够亮眼的成果,那我们就不得不打草惊蛇!比如暗杀掉一位行星总督,用鲜血来震慑其他人,这样雷厉风行、无比霸道的举止会很合二少爷的心思,只是,这样用力过猛的做法不止会让家主不悦,甚至可能会导致整体局势走向难以控制的情况,但哪怕如此,我们也还是能活命,最多挨点处分和责骂。」
而后,似乎是为此感到了些许疲倦,想要转换心情,董事长来到房间的落地窗旁,他双手背在身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脚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眼中满是鄙夷,奚落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无论多少次看,都感觉他们真的像是一群可以一脚踩死的蚂蚁。」
只是,刚说完这句,他就又摇了摇头,苦笑一下,声音有些感慨。
「我自己有时候也像是这样一只可以随手摁死的小蚂蚁。」
俯视着身下奔涌的人流,董事长以一副恍若接受了命运的姿态说着:
「那就让斗争开始吧,联系你曾经所在的组织,联系鬼狩的家伙,宰掉这颗阿洛特星上的行星总督大人,要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完成任务,让他死的痛苦一些。」
「是。」
在董事长身旁侧立的这个怪物怪样,归属于「鬼狩」组织的家伙点了点头,接受了命令,而后他从衣服里拿出来一块数据面板,开始进行计算与报价。
所谓的「鬼狩」是星际帝国庞大疆域中的神秘组织,他们经营着数量众多的黑市,豢养着大量恐怖的刺客,他们以可怕的刺杀能力而闻名于星海,宛如看不见的恶鬼一般在阴影之中狩猎着猎物。
当然,这是针对平民而言,在星际贵族眼中,他们都知晓这所谓的「鬼狩」是某个或者数个大贵族撑起的摊子,用来作为他们的黑手套,用来干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而作为好用的工具,星际贵族则是会加以利用,会派出代表与其进行洽谈,让他们做一些暗杀之外的工作,比如护卫、顾问又或者教练的工作,同时也能够买到一些淘汰掉的「残次品」充当属下,比如董事长身边这位。
「鬼狩」很多时候也会涉足到贵族之间的斗争,对于「鬼狩」而言,只要给够了钱和情报,那么不论对方是行星总督,还是贵族领主宠爱的子嗣,乃至钦定的继任者都难逃一死,但相应的,优秀的服务也意味着高昂的价格,他们的收费并不便宜,如果限定条件的话,价格会更加高昂。
比如说现在这个暗杀阿洛特星上行星总督的命令,即便作为星空贸易董事长的他在这里耕耘上百年,积蓄了于常人而言匪夷所思的财富,再添上这上百年来积累的行动经费的盈余才堪堪够数。
「如果是为了更有效的进行打击,那么相较于暗杀一位行星总督,直接暗杀掉作为领主亲信、四处为领主奔走的庄园管家的安德斯效果会更好一些,难度更低,报价更低,效果更好,我们还能省出更多的资金用于扰乱领地。」
听着身侧这位前「鬼狩」成员的提议,董事长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擦拭着未曾粘留半点灰尘的落地窗玻璃。
「杀掉安德斯效果自然最好,对整体局势来说是最好的,但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因为我们无法承受来自暴怒的领主的怒火,哪怕杀了安德斯就能让这片领地在二三十年后归于家族呢?可这对于我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那时候我们可能早就在十几年前就被暴怒的领主折磨致死了,那样的话,胜利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在闷哼一声后,董事长微眯着眼睛,从口袋中取出一条雪茄,刚刚叼在嘴里,身侧的家伙便替他点上了火,伴随着烟圈从口中吐出,他也恍惚似的再次感到无趣,返回办公桌后,看着被传输到数据面板上的电子文件,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对我们而言,现在这样刚刚好。」
「明白。」
随后,整个房间中便只剩下一具仍淌着血的尸体和一个阅览着数据面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