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扑通。」

物什跌入水中的声音将拉弗法·耀鳞的精神从弥散的冥思中拽回。

他回溯众多念头，从中依稀辨认出一颗银色的星辰坠进远方水潭的影像。

于是拉弗法站起身来，舒展因长期打坐而略感滞涩的身躯。

他一走动起来，身躯之上覆盖的鳞片便与宽松的衣袍摩擦，发出细微而密集的摩擦声音。

他皱了皱眉头，自被无上的龙主转化以来，他一直很难适应这种布料穿在身上的感觉。

那是一种隐约的虚无感，会让他怀念起过去的岁月。

虽然他从未后悔过，但是这种不爽利的感觉会让自己的心灵有所迟滞，对他探索完善自身之道来说是一个细小的阻碍。

所以平常来说，拉弗法总是光着膀子，显露出自己被金色鳞片所覆盖的强健身躯。

可是老师对于一些礼仪有着奇特的执着，要求弗利特在他的领域里必须穿着得体的衣物。

因为对于先驱者和师长的尊敬，他不得不照办，就如他现在因为老师的命令而留守在这个岩层一般。

拉弗法来到银星坠落的水潭边，幽邃的潭水深不见底，而水面被激起的波澜早已平息。

在溶洞石壁上发光的藓类植物的映照下，透过清澈的浅层潭水依稀可以看到各色水生动物正在其中缓缓游曳。

这水生王国看起来是如此平和美丽，但拉弗法却毫无进入其中探寻的欲望，因为他深知其下深邃潭底所隐藏的危机，那漆黑深渊中沉睡的恐怖霸主。

老师的塔所连接的层面外部环境千奇百怪，其中的每一个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而这如溶洞般的岩层是拉弗法最喜欢的一个，就算并非老师的要求他也常来此地冥思打坐，故而老师便将此地的隐秘告知于他。

而这个溶洞中最危险的莫过于眼前潭子的深处，里面寄宿着一头可怖的混血龙兽，一头由龙龟与蛇蜥的血脉杂交而成的畸形怪物。

这时，他发现湖面的游鱼惊慌的乱窜，不一会就全部消失无踪。

水面震颤起来，底下似乎有什么巨变发生。

拉弗法感应到威胁，他悄无声息的从水潭边退开。

而后水面翻起巨浪，一头庞然巨物从中现身，那正是这片岩层的沉睡之王。

龙孽领主的巨大躯体占据了水潭上方大半的空间。

它来自于多头蛇蜥的血脉带给它和海怪许德拉相似的九颗头颅，而这些头颅又从一个噩梦造物般的扭曲甲壳中伸出，显然是来自它那龙龟先祖的馈赠。

巨大的龙兽如今正恼怒的发出嘶吼，看得出来对吵醒它沉眠的小玩意很不满意。

这巨兽对着空中小小的银色身影发出了震动整个洞窟的咆哮，并试图用其中几个头颅撕咬对方，拉弗法才反应过来龙孽领主正是追逐着对方窜出水面的。

拉弗法辨认出那身影是个银发的女孩，她有着奇怪黑角和尾巴，大约是个提夫林。

那女孩如今正皱着漂亮的小脸，显然心情甚是不佳。

她如秋风中飘飞的落叶般轻巧地躲过了巨大龙首的撕咬，并在其上优雅地借力以调整姿态的平衡。

那是相当高深的武学技巧，拉弗法看得目眩神迷。

龙孽领主似乎也意识到对手的难缠，在数个来回的纠缠之下，它不仅没能给女孩带来任何伤害，还被对方用剑戳坏了几只眼睛。

这龙兽的驳杂血脉让它拥有了远超同龄近亲的天赋能力，却也同时为它带来了可怕的先天病症。

一种异常的狂躁自打出生便伴随着它，并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严重。

成年以后它只有十分之一的时间保持在清醒状态，其余时间只能任由兽性本能控制它的身体，在这期间它的智力表现甚至不如同龄的白龙——但至少漫长的岁月给它带来了远超普通狩猎者的狡诈本能，这反而让它比普通巨龙更加危险。

龙孽领主将它头颅中最为巨大的一颗抬起，如果能够忽略其上杂乱生长的畸形犄角，那巨颅勉强能看出龙龟头颅的外形。

它粗壮的脖颈鼓起，仿佛一个巨大的圆果卡在头颅下方，然后巨颅往前一探，从那獠牙丛生的巨口中喷发出一股灼热的蒸汽流。

那女孩显然早已发现了如此明显的吐息动作，她甚至没有特意做出闪避动作，只靠着流畅的战斗节奏就规避了这股热流。

然而那吐息真正目标并非命中她，在她闪开后便径直射入了水潭中。

那灼热能流在水面上画了个弧线，不过片刻，水面便因这可怕的热量而沸腾了起来，蒸汽化作白雾升腾而上，覆盖了湖面。

在这期间，两个龙首从白雾中冲出，直袭向正在其他头颅间纵横的女孩。

那女孩轻巧地躲开了突袭，但是雾中探出的龙首似乎更加难缠，她的身形渐渐在与龙首的纠缠中没入了逐渐上升的雾气中。

此时龙孽领主再一次准备好了吐息武器，但这次却不再是单独一颗头颅的的喷吐——高耸在雾气之外的七颗头颅同时张开巨口，彩虹般绚烂的能量喷涌而出，封锁了雾中那隐约可见的娇小身影。

能量爆炸的光芒在一瞬间遮蔽了视野。

拉弗法不适地眨眼，而在他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女孩的身影从雾气中冲出的刹那。

他那被仪式所强化的视力只捕捉到了动作的残像。

他看到女孩的架势在冲锋中巧妙的转变，纠缠在她身上的吐息能量因极速驱驰而被甩脱，在她的身后形成了逐渐消散的彩色光带。

在瞬息间女孩已经奔袭至龙兽那颗最大的头颅侧方，身后飘散的能量光粒与被冲锋所带出的云雾轨迹相连，在空中连成了一条色彩渐变的直线。

在直线的尽头，女孩对着那巨大的龙首挥拳。

事实上，拉弗法只能承认他没能完全看清女孩挥拳的动作。

他只看到了那结果。

那惊心动魄的一击中蕴含的力量在物与物的碰撞中带来了能够撕裂鼓膜的轰鸣，震荡的空气化为狂风吹散了弥漫的雾气。

下一瞬间，龙孽领主那七八尺长度，足有马车大小的头颅破碎了。

崩散的骨肉在风压的吹拂下呈血沫飞散，与龙兽脖颈相连的部分只剩下了大半个下颌骨，空空荡荡的上方让人有种怪异的荒谬感。

龙孽领主剩下的八个头颅一同发出了哀鸣，那痛苦的咆哮是如此刺耳，足以摧毁常人的心智。

做出这壮举的女孩借着反作用力离开了水潭上空，施施然在湖边落下。

她皱着眉头对潭水中的龙兽大喊，声音如同教堂钟声般洪亮。

拉弗法仔细听了，发现那是龙语，意思大约是：

「给我退下，蠢货东西。」

哦，这可不太文雅，拉弗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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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龙兽不再反抗，任由自身巨大躯体缓缓倒向水面的情景，施耶塔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因之前被金铁怪偶和植物机关连番戏弄而积蓄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他四下望去，却见溶洞中象牙般的石柱林立，四处流水淙淙，又有零星湖泊似珍珠洒落其间，发光的藓类充盈各处，映得这洞窟五光十色如仙灵境地，真是好一派幽秘风光。

此时，一个龙裔走上前来，施耶塔早已在刚才的战斗中瞥见过，自然也没感到意外。

他转过头来看对方，发现其人一身金鳞在岩洞昏沉的光线下仍然能晃瞎人眼，宽松的僧侣衣袍随意披挂在身体上，状似巨龙的头脸居然颇为俊逸，显露出一幅玩世不恭的样貌。

哪来的混小子？施耶塔暗自思忖。

那龙裔上来施了一礼，此时看起来倒像是个人类贵族的纨绔子弟了。

其人说道：「尊敬的埃勃伦斯伯爵，我名为拉弗法，老师遣我在此处迎接你，他已在塔内恭候多时了。」

该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吗，师傅是个怪人，徒弟也是特立独行的很，至少在外表上如此。

施耶塔撇了一眼，见对方下巴上的褶皱完整如新，毫无穿孔的迹象，心中了然。

这可不不符合常见的龙裔习俗，他过去的龙裔朋友曾和他提起，生长于族群的龙裔会在幼年时就往宽阔的头下侧部位打下穿孔——以便在之后往上面挂些象征氏族的小饰品。

不过这对于施耶塔来说无伤大雅，毕竟他对龙裔的种族习惯也并未有过太多研究。

她向对方微微颔首，示意对面尽管带路去。

然而这家伙愣了一下，却是脱下自己身上那件衣袍来递给她，自个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健壮肌肉来。

「请您先暂时穿一下这个，到了塔里，老师他应该会准备衣物的。」

对方牵动面部肌肉，应该是在做出笑容模样。

 施耶塔见他这样，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那套只有外形好看的猎装早就在龙兽的吐息中残破不堪，露出下边完好无损的白皙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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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阁下原来是个人类，这副模样是那传说中白金龙神（*1）的转化仪式所造成的？」

走在被那龙裔引导的道路上，施耶塔惊讶的问对方。

「正如您所讲。」拉弗法点点头，身后金色的长尾摇来摆去，偶尔磨蹭到地面发出让人有些牙酸的声响。

「我正是追随我主所倡行的良善之道，为了对抗那可悲的邪龙眷属而获得了擢升。」

不知为何，对方忽然变得欢快起来，施耶塔能感觉到这金色的龙裔心情很是愉悦，让他觉得非常莫名。

「原来如此，巴哈姆特的龙裔的传说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实在令我感到惊讶无比。」

如今他们正走在溶洞中的小道上，道路两边的水面上漂浮着形状奇异的水生植物，巨大的蕈类从岩壁上生出，如同路灯般给两人提供了光亮。

「您的惊讶非常正常，老师曾说过，最近几个世纪，那位邪龙之母的触须似乎蛰伏了起来，所以我主在这期间甚少对凡间的征战进行插手了。

大陆上的人已经有数百年没见过转化后的战士，对此知之甚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龙裔领头走在前面，他的步伐非常稳定，就算走在这条自然形成的崎岖小路上也有一种难以撼动的感觉。

施耶塔察觉了这话中的深意，随口问道：「哦？那阁下如今得到了转化，莫非？」

拉弗法用他的爪子抓了抓脸，赞同地开口：

「如您所想，我们确认到邪龙之母（*2）的眷属——那些龙魔的踪迹，而最近龙巫教也不安分起来，我私自认为，我们的圣战已经接近了。」

「听上去很令人担忧。」

施耶塔皱起眉头，还想问点什么。

这时，走在前面的龙裔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说：

「您瞧，我们到了。」

施耶塔闻言望去，看见远处水面上矗立着的巨大岩柱，这巨柱从洞顶垂下，直插入水中深处，就如同一条破岩而出的巨蟒，其上密布的规则晶体便是它发光的鳞片。

他朝拉弗法点点头，那龙裔便走近岸边，轻声诵念了一句。

流光从水下浮上，连接了水岸和巨柱，就像一座光做的桥。

拉弗法微微躬身，做出邀请的动作，说到：

「岩中之塔，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大人。」

*注释

白金龙神：巴哈姆特，白金龙神，dnd的善龙之神，善良倾向的金属巨龙的主神

邪龙之母：提亚马特，五色龙后，dnd的邪龙之神，邪恶倾向的五色巨龙的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