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蒙特必須死

莫里安維持著高傲的姿態跟在穿灰色西裝的男人身後。距離降落地點大約兩三百公尺遠,有兩輛造型特殊的禮車停靠在道路中央,車輛的外觀與在亞力克西斯-達姆拉上常見的設計不同,前端更加的尖銳,像是獨木舟的船頭,而非是有稜有角的矩形。


車身畫著獨特的圖案與文字,裝飾用的線條從車頭一路延伸到車尾,大部分裝飾是藍色,只有少部分是紅或是綠。車身的材質看起來不像是金屬,而是上過蠟的木材,使得整台車子看起來更像是一艘小船。


莫里安的禮車是敞篷的,能夠直接感受外界的氣溫與微風,而前方的前導車帶有窗戶與頂蓋,與莫里安所要乘坐的禮車設計相似,同樣是如船首的車頭,但其上的裝飾無法與敞篷禮車其上的相媲美。


灰色西裝的男人上了車,他的護衛站在車門兩側。


藩屬國的服務人員為莫里安拉開了車門,他身上彆扭的穿著帝國的正式衣裝,他是藩屬國的原始居民,有著藍色且乾燥的皮膚。以常理來說他的皮膚該帶有水氣。扁平的五官,鼻子被兩個小孔取代,手長過膝,身形消瘦,駝著背使他的身高看起來略矮於莫里安。正如人類被以最早出現地的恆星系命名,在銀河中人類通稱為太陽星人,而藩屬國的居民也以所在恆星系命名,俗稱叫耶羅燮星人。實際上,他們稱呼自己為坲薩珈,在人類的語言中最為接近的詞語,大約是:「神的選民」。


莫里安斜眼看了那個耶羅燮星人一眼,坐上座位後冷哼一聲,雙手交叉抱胸,背靠在柔軟的椅墊上,耶羅燮星人盡量溫柔得為莫里安關上門,咯的一聲,車門關上,車輛輕微晃動,莫里安故意嘆氣表示自己的不滿,像是責備他做事不如人類般俐落。


他的護衛推開服務人員,走到禮車旁,巨大的陰影將莫里安掩蓋在身下。護衛舉起盾牌圍繞著禮車,珍珠白的盔甲帶著灰邊,鮮紅的披風從盔甲的縫隙流出,他們單手持握沉重的塔盾,另一手持有非致命性的近戰武裝。禮車前座的人類司機啟動車輛,反重力引擎將巨大的鐵塊推離地表,引擎發出溫和的鳴響。前導車緩慢前進,莫里安的禮車緊跟其後。


走出星港的道路兩邊,一根根柱子立在道路兩旁,每根圓柱中間都掛著一條紅色的警戒線,同時升起帶有輕微電弧的網。警戒線後擠滿了耶羅燮星人,他們或是穿著本土傳統類似長袍的衣服,或是穿著帝國常見設計的上衣與長褲。不得不說,他們穿著以人類的模樣為模板設計的衣服顯得十分滑稽。


道路兩旁的羅燮星人高聲歡呼以迎接車輛的到來,聲音之大,讓莫里安的耳朵不免出現耳鳴,人潮從星港一直延伸到此行的目的地——使節莊園。


灰色西裝的男人特意搖下車窗向著兩側人群揮手,莫里安翹著腿,雙手交叉抱胸,整個身體依靠在椅墊上,他閉著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


車輛行走的速度約和人快步行走的速度相當。穿著沉重的動力護甲的護衛們每踏出一步,堅硬的地面都會發出一聲低沉的金屬撞擊聲,盔甲甲片叮噹作響,微型反應爐輕聲低鳴,驅使近一頓重的重型動力裝甲邁出腳步。


護衛們舉著手中巨大的塔盾,另一隻手上的非致命性武器發出滋滋響聲作為威嚇。頭盔不停轉動,審視周遭所有的平民。兩旁的警備偶爾動手將部分過於靠近的群眾推回封鎖線之外的安全距離。前導車的護衛不像莫里安的護衛那般難以親近,他們不會時常按下武器開關,而是不定時禮貌性地舉起武器,他們的職責是讓平民能夠更加親近外交使節。


刻意展現出來的區別,是這場「戲」的重點,要讓坐在前導車的使節看起來比起後來的高官,也就是莫里安,更加的親近本土的異種族,使大眾有一種錯覺,認為目前的使節已經是相對於其他使節更加溫和、不排斥異種族的。


潮濕的微風與帶有香甜氣息的花瓣是這場戲的主要背景,歡呼與喧囂的人群是戲的重要配角。莫里安不太清楚這之中有多少人是利用金錢才使喚過來,不過在遊戲前期他還認真參與國家決策的時候,皇帝是選擇壓榨藩屬國的做法,如果情況沒變,那看來真是煞費苦心。


稍嫌炙熱的太陽打在莫里安的臉上,同時伴隨著不定時吹來的涼風,莫里安十分享受這種變化。雖然剛到來時覺得十分悶熱,但只要習慣,便會認為十分舒適。在車中固然可以控制周遭的氣溫與濕度,但莫里安喜歡親自感受每顆星球的不同。


微風吹過,連人群的歡呼都像是白噪音助眠,莫里安的意識逐漸漂離,慢慢融入到虛空之中。


在模糊之中,他聽見了不和諧的噪音。


警衛叫喊著要推擠的民眾退回線外,電網因為被觸發而劈啪作響。莫里安的意識被拉回現實,他坐起身,睜開眼睛看往喧囂之處。


有一名穿著傳統長袍的耶羅燮星人從人群中擠出,在其前方的觀眾被迫向前以給予其空間前進,警衛試圖攔下他,但被人群擠壓而無法活動。


「擊斃他!」莫里安的其中一名護衛嘶吼,同時邁出腳步,按下手上武器的啟動開關,走向騷動處。


車輛意圖加速,但前導車卻阻擋在前,無法順利提速。


那名耶羅燮星人衝出警衛的包圍網,闖過帶有電磁的封鎖,他的衣服內泛著微微的藍光,不管是誰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懷好意。


「為了大義!凱蒙特必須死!」 他從懷中掏出一柄槍的同時嘶吼道。


扣下板機的瞬間,槍口噴出了藍色的火焰,莫里安只見得一瞬間,槍口噴吐出藍色的光芒直衝自己而來,他的護衛擋住了這一攻擊,藍色的光芒與盾牌上的力場相互碰撞,撞出劇烈的閃光,但那藍色的火焰沒有停下,穿透了盾牌,在護衛的臉上炸開。


周遭的群眾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前導車的護衛猛拍車門要求快點離開。隔著玻璃能夠看見前導車的乘客貌似想直接闖入駕駛座。


護衛向後踉蹌了幾步,他怒吼著向前,揮舞手中的武器敲向那個耶羅燮星人。


耶羅燮星人意圖轉身逃跑,卻被帶電的棒槌直接擊中背部,電流流經他的身體,使其麻痺倒地。護衛抬起腳作勢要踩碎他的頭顱,但姿勢不穩,險些向後倒去。


被擊中的護衛踉蹌的扶住車門,莫里安趕緊移座到另一側,示意他可以進入車內,護衛手臂稍加施力,翻過車門,跳上了車。


車子因為突然的增加重量而搖晃,莫里安從他上車那一瞬就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氣。護衛放下手上的所有裝備,強撐著不讓身體倒下,他的頭盔部分被燒熔,液化的金屬黏在臉上,裝甲為其打入了止痛劑等藥物,他的呼吸肉眼可見的緩和。


前導車總算開始加速,周遭護衛將暗殺者扛在肩上,奔跑著跟上車輛的速度,但依舊跟不上全速行駛的車輛,慢慢地脫離隊伍。


後續的遊行全數取消,車輛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莊園。抵達莊園後,莫里安無視全數的繁文縟節,直接向軌道上的船艦通報他遇刺的消息。


隨後,醫師與技術人員抵達莊園,被擊中的護衛倒在車上昏迷不醒,莫里安指揮人力將他搬下車。他不敢使用莊園內的人工智能來輔助,對他來講尚且人力比人工智能更好控制。


醫師為被擊中的護衛打入麻醉劑,技術人員將他身上盔甲扒下,但頭盔卻因為融化而與皮膚合為一體,接近頭部的盔甲被剝下時,帶走一些融化的皮膚,傷口流出鮮血。莫里安向醫師命令不管花費多少,都要將這個人救下來,錢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護衛救了他的命。


安排好事情後,莫里安需要開始問責,而背負責任的人,是此地的外交官:安吉多繆。


維持治安與人員控管的責任並不在他身上,但統合等事情由他安排與負責,而且所處單位相同,因此會優先問責。暗殺事件除了暗殺者,每個人都沒有錯,但必須要找到人來為這件事情扛下責任。


簡單確認過莊園的配置,安排好房間,莫里安將安吉多繆喊到辦公室。


安吉多繆依然穿著稍早時所穿的灰色西裝,他面色疲憊,但依然不失禮儀的彎下腰標準的行了一禮。


「莫里安大人⋯⋯」


「坐吧。」莫里安伸手示意他坐在他的對面。


「感謝大人。」安吉多繆拉開椅子就座。


莊園的僕人為兩人端上了茶,莫里安斜看那個僕人一眼,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


等到那個僕人離開,莫里安淺嚐一口當地的茶,發現莫名的符合他的口味,眉頭舒展一瞬,但立刻又調整好臉上表情。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莫里安問道。


如果僕人是人類莫里安是不會問出這問題的,可是剛剛端茶上來的僕人是耶羅燮星人而非人類,通常,特使莊園中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選擇人類,而非當地種族,以策安全。


「選用本土居民所要付出的薪資相較於僱用人類來得便宜,雇傭耶羅燮星人也對我們也有利,可以將他們用做宣傳,傳播對我們的親近感,可以降低他們被統治的不快。」


「我也不是那麼一板一眼的人,不過才剛發生這種事情,還讓耶羅燮星人為我們服務,這一點不合格。」


「謝大人指教。」


「回到正題,」莫里安又喝了口茶,「雖然主因不是你的過錯,但依然需要向外界作一個解釋,我明天會上新聞,那麻煩你去和教宗支會一下,讓他派出人手來搜捕試圖暗殺我的那群人的團夥。」


「屬下遵命。」


「還有,我會撤換安保,讓我帶來的軍人替代,如果再發生一次這種事情,我不介意從本土調派軍隊。」


「屬下明白。那麼,屬下就先行離去。」安吉多繆彎腰行禮。


「你走吧。」莫里安擺手示意。


安吉多繆再次彎腰行禮,拿起自己的茶杯與碟子,隨後走出辦公室。


莫里安吐出長長的略帶疲憊的氣息,食指與拇指搓揉兩眼之間。


「我造了什麼孽,為什麼剛下船就遇到這種事情。」莫里安說完,又再次呼出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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