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夜 失控(上)

   夏夜,餐厅的包间里依旧灯火辉煌。


  这里正进行着一场庆功宴,庆祝项目的公开实验顺利结束。


  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大桌盛宴边,每个人都面色红润,已经吃饱喝足。


  一名老人坐在房间的最深处。他是负责项目的老板,面相冷峻,时不时让研究员想起她那位严厉到神经质的中学老师。


  不过,庆功宴开始以来,他一直心满意足地笑着,沉浸在多年夙愿完成的欣喜中。


  老人高举酒杯,道:


  「再干一杯!大家都辛苦了!」


  「老板万岁!」


  其他人纷纷响应,举起杯子,又灌了一大杯。一名名叫李如的同事还趁着气氛大叫了声万岁。


  研究员也被温暖的气氛感染,准备和老板碰个杯。不过,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老人问:


  「诈骗电话?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发财了?」


     周围人笑起来。研究员看了眼手机,道: 


  「是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这么晚了,哪个部门打来的?复生人存储间?」


  研究员动了动因酒精而迟钝的脑子,接着立刻清醒过来。


  「……尸体存放间。」


  房间似乎冷了几度,刚刚还在说笑、打闹的人都收起了笑容,沉默地看向了正在响动的手机。研究员勉强咧了咧嘴,道:


  「估计是冷柜又出问题了。我马上解决。」


  她接通电话。振动停止了,可没有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等了片刻,正要主动提问,却听见手机中传来一个细弱蚊蝇,充满恐惧的声音:


  「旁边有人吗?」


  「所长他们在。怎么了?」


  「立刻回家。或者,到研究所三楼的剥离……」


  一阵钝响打断了那个人的话。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研究员忙将手机拿离耳朵。数秒后,噪音消失时,电话已经被挂断。


  没人知道这通电话的含义,却都隐隐察觉到了一种不祥。研究员不知所措地看向老人。


  尽管声音很小,但老人似乎也听到了内容。他沉思片刻,问:


  「你听得出是谁吗?」


  「似乎是新来的实习生,就我推荐的那位。他今晚在研究所留守。可是,声音太小,语调又很怪,我没法确定。」


  老人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的严峻。他道:


  「不管怎样,研究所里可能发生了点事。实验资料和设备都还在那儿,不容有失。我去联系一下警卫和其他人,你和李如先回研究所。有人有异议吗?」


  「没有。」


  「那么,赶紧动起来吧。」


  研究员披上外套,和李如一起快步走出了包间,离开餐厅。


  今夜没有月亮,异样地冷,刀一样的晚风切在她的脸上。


  研究员远远望了眼这座小岛中央的山。一座巨大的建筑蛇一样盘踞在山上,在黑暗中只露出模糊的轮廓。那就是研究所。


  所内,大部分的灯火已熄,只有山脚下的一座三层小楼还有几个窗口亮着微光,那就是尸体存放间所在的建筑,也是她工作的地方。


  一条小路自餐厅出发,穿过小镇,蜿蜒地爬向研究所。


  这座小岛四面环海,本来无甚人烟,自研究所落成之后才慢慢形成小镇。因此一旦走到室外,便总会觉得冷清,没有人气。


     她和同事骑上自行车,向着小楼疾驰。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苍白的路灯与她们擦肩而过。


  小楼本来只是一个渺小的光点,随着研究员接近慢慢变大,变近,显露出具体的轮廓。


  研究员将车停在了楼外的街边,走到矮楼的大门前,将自己的工卡用力贴在读卡器上。


  「欢迎。」


  玻璃门打开,读卡器轻盈地回答,声音在空旷昏暗的大厅里回响。


  大厅里关着灯,前台和贴在墙上的标语都看不清楚。


  研究员绕过前台,走入左侧的走廊。


  走廊同样熄着灯,只有安全通道的绿光在闪烁。道路两侧分布着等间隔的房门,每扇房门上都贴着负责人的名牌。大部分门都紧闭着,尽头的一扇开着,向外泻出苍白的灯光。


  研究员快步走入那间房。实习生正在屋内。他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脸上神情平静。研究员松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实习生侧回头,惊讶地道:


  「你们不是去开庆功宴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还正要问你呢。刚刚尸体存放间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是你吗?」


  实习生摇摇头,道:


  「不,不是。说实话,我还没弄清前辈负责哪个区域,甚至连二位的名字都没记牢。所以就算发生情况,也不会去麻烦您。」


  听到这话,研究员愣了愣,然后道:


  「……是吗。那儿的监控一切正常吗?」


  「刚刚还正常。我马上调开。」


  实习生在键盘上笨拙地操作了几下。几十个方形的窗口出现,显示着整座研究所内的各个房间。


  研究员快速地扫视着屏幕。


  三楼的注入室和复生人存储间一切正常,看不出有被破坏或侵入的痕迹。


  二楼的实验场一切正常,白天用作展示实验的几个复生人全都在,他们穿着精致的衣服睡在里面,看着是在休眠。这些复生人的肉体以最先进的生物科技制成,而内里又由真正的灵魂驱动。他们与真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构造不同,肉体强度低了些,骨头只有鸡蛋那么硬。


  除了法律上尚不知是否有人权,他们就是复活了的人,是实验最珍贵的成果。既然他们没事,那乱子就不会太大。


  接着,研究员将视线落在走廊的监控上。


  这里也看不出异常。现在没有一条走廊上有人影,只有些辅助机器人在巡逻、走动。这些机器功能多样,可以做简单的手工,还能辅助搬运东西、甚至直播现场,在研究所里很常见。


  一楼也一切……


  研究员的目光一滞。一楼内,有几个监控的画面是全黑的,包括在右侧走廊里的尸体存放间。


  她让实习生站起来,接过实习生的键盘,将程序关了重开,又检验了一下摄像头,发现它们完全在正常工作。


  可是,那几个窗口依旧全黑。


  那里肯定发生了点什么,也许是有人侵入。可是,为什么是尸体存放间?除了一些不值钱的研究资料,那里只有尸体而已。


  然后,楼里看不见其他人,实习生又说自己没有碰那儿的电话。这样一来,那个电话又是谁打的?


  研究员不由咬住嘴唇,心中浮现出了各式各样的疑问。


  她沉思片刻,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道:


  「我们一起去尸体存放间看看情况。李姐,麻烦你在这看着监控,有什么情况就联系我们。」


  李如紧张地点了点头,在监控前坐下。研究员走到门口,等着实习生先出门,不过对方只是站在她身后看着昏暗的走廊,脸上带着些许的恐惧。


  研究员越发不安。


  她打开手机的灯光,走入走廊,实习生总算跟了过来。她穿过长廊,回到大厅,然后转了个弯,走入右侧的长廊。


  这里同样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在莹莹发亮。


  她用手机的白光扫过长廊。其他门都照常关着,不过,尸体存放间的门开了一道狭缝,露出昏暗的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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