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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街道上，两个八九岁的孩子一前一后走着。他们是一对姐弟。

　　姐姐看着渐暗的天色，对前面的弟弟说：

　　「叶行，咱们明天再找吧。天要黑了。」

　　弟弟没有看姐姐。他盯着不远处的一处矮楼。他剥开一粒糖，含入口中，将糖纸塞进裤袋，口齿不清地回答：

　　「不要。咪咪肯定就在那栋屋子里。等到了明天，它又该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咪咪是姐弟家中的猫，很亲人，也很喜欢在外面乱跑。

　　昨天，也就是周六下午，姐弟放学回家，期待着猫儿像往常一样扑入怀中，却发现它不见了。

　　咪咪并非第一次离家。它以前也曾跑出去玩半天，但都会在午夜前回来。

　　可是这次，已经到了第二天，它仍杳无踪迹。姐弟俩于是出门寻找。他们四处挥舞咪咪喜欢的玩具，叫它的名字，问遍了见到的路人，最终来到了这间偏僻的矮楼前。

　　这栋楼看着有三层。它似乎遭遇过什么事故，半个楼体都呈焦黑色，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裂痕。姐姐觉得那里随时都会坍塌。

　　不过，它显然比想像的结实。从墙上的雨痕和藤蔓来看，已经很久无人到访。但即便很久没有修缮，它却仍旧以这个摇摇欲坠的样子静立在夕阳下。

　　矮楼的大门前有片草丛，而草丛里卡着一簇橘黄的猫毛，颜色与咪咪的一模一样。

　　「胆小鬼。你不去就算了。在这等着，我去把咪咪抱出来，要不了五分钟。」

　　弟弟看出了姐姐的不安，不过无意逃离。说完这句话，他便走进楼中，转了个弯，身影被墙壁遮住。

　　姐姐忐忑地站在路边，看着小楼的窗户，希望能看见弟弟的身影；但窗户似乎是单向透光的，她只能隐约看见几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几乎要完全落下，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弟弟仍然没有出现。

　　姐姐等不了了。她左右看了看，路上见不到一个行人。她又不敢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只好鼓起勇气，趁着夕阳还有一丝橘黄的余晖，走入楼中。

　　……

　　「叶行？」

　　一楼大厅非常空旷，一说话便有回声。姐姐一边叫着弟弟的名字，一边环视屋内。

　　过去，这里似乎非常风光。大厅中央摆着一台漂亮的白橡木环形柜台，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型楼层指南，指南的上方又有一条海报，再上面是用金属框拼出的、一段长长的LOGO，印着大楼的名称。

　　不过，所有这些东西都或多或少有烧焦的痕迹。柜台只剩不到20度的一角还算得上白和亮，其余都早已成了漆黑的木炭，只要用力便能拆下一块。一台泛黄的日历立在仅剩的柜台上，时间定格在05年的7月2号。

　　楼层指南被烧掉了一半，因此失去了平衡，斜挂在墙面上。金属LOGO倒没怎么受火焰侵袭，却也在漫长的岁月里严重锈蚀，只看得清「城堤机……」几个字。

　　唯一完整的是那道海报：《摆脱肉体，凭魂永存》。

　　姐姐总觉得这栋楼的惨状有些熟悉。她似乎听父母说过，二十年前，当地有一家很厉害的科研公司的分部，似乎专做仿生人的研究。

　　某天，那里发生了一起不知缘由的火灾，很多来不及逃跑的员工死在其中。地段偏僻，没有人愿意重新开放这片凶地，它便一直定格在了过去。

　　父母还说，有很多孩子、大人好奇地走进废墟探索，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叶行？」

　　女孩又叫了一声，回应她的还是只有回声。

　　她绕过柜台后的墙壁。墙壁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有着间隔相等的门，通向一个个房间。右侧的走廊已经被火焰烧成了残骸。

　　不过，左侧的走廊相对完好，而且——走廊前落着又一簇橘黄色的毛。

　　女孩有些高兴。弟弟和她一样眼尖，一定也注意到了这处痕迹。他肯定走了这条路。

　　女孩也有些紧张。和大厅不同，走廊有些狭窄，有些暗，也离大门远了点。她害怕走得更深。

　　但是，弟弟和猫都还在楼内。姐姐取出手电筒，打开光为自己壮胆。

　　她走进走廊内。走廊里昏暗而空荡，两侧的门全都虚掩着。

　　女孩不由自主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房间。每个房间的门上贴着一张铁制的名牌，用工整的宋体印着所属人的名字。

　　她轻轻地推开这些门。每推开一扇，她便叫一声弟弟的名字，用手电照亮房间内部。

　　可是，她只看见了千篇一律的办公桌和书柜。

　　所有房间都布满灰尘，但桌椅、书柜的布置仍很整齐。以前，这里一定运行得井井有条。

　　随着开的门越来越多，女孩慢慢放松下来，不再紧张。这栋楼已经停滞了很多年，是一具没有危险，默默腐烂的尸体。

　    很快，她走到了走廊的末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前。她已经把所有门都开了一遍——除了眼前的最后一扇。

　　与别的门不同，这扇紧紧闭着。同时，它的名牌被卸掉了。

　　她仔细检查着地面。楼梯上落着猫毛，这扇门前却没有，她没有必要进入其中。可是，她隐隐对这间特殊的房间有些好奇。

　　女孩握住门把手，将其推开。门展开，露出了满墙满墙的尸体。

　　她呼吸一滞，心跳猛然加速，小小尖叫一声。她一把将门关上，赶忙退后几步，倚在墙边，一边把手按在胸口上安抚着心脏，一边大口地深呼吸。

　　过了数秒，她冷静下来，鼓起勇气，再次推开房门。

　　这间办公室和其他的一样狭小。当然，墙上的并不是活人的尸骸，只是一大片一大片被钉死的照片。

　　女孩小心翼翼地靠近照片，又好奇又恐惧。照片是被一组一组地钉在了一起。每组照片都对应着一个人。

　　一组照片都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一系列生活照，记录着一个人的日常。照片很多，有这个人的笑脸，有哭脸，有工作时的样子、有吃饭时的样子。

　　第二部分是一张便条。便条上写着一个名字，一个年龄，一个日期和一个职位。

　　所有日期都是05年7月2日。职位却不同。

　　有的人是「机械开发员」，有的人是「测试员」，还有的是「死魂注入师」。女孩没法读懂所有职位的意思，不知道这些具体是怎样的工作，不过她大概理解了，这些人都是某个公司的员工。

　　第三部分是一张写着红字的照片。照片上只有一具蜷缩的尸体。红字则写着尸体被拍摄的位置和死因。

　　所有遗体都满脸的痛苦与不甘，有的是被翻涌的烟尘呛死，有的半个身子被火焰烧成了焦炭。

　　显然，每组照片都对应着一个人。

　　她继续向下看，发现墙上不止有员工的照片，还有一些似乎没有共同点的、很普通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的便条上没有记载职位，但记录的日期却不再是05年7月2日。日期各异，均匀地分布在火灾发生至今的十年内。

　　越看，女孩便越觉得不舒服。赤裸的死状已经足够骇人，而死状旁还配着死者生前的一颦一笑。更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有组照片拍的是人名叫「叶行」，和弟弟同名。

　　照片上没积灰。是谁拍了它们？为什么要把它们贴在这里？

　　这个人现在还在这座建筑里吗？

　　不论如何，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天色更加暗了。她不想在这里继续逗留。离开前，她不抱希望地又低声说了一句：

　　「叶行？」

　　「叶行？」

　　她又听到了同样的两个字。不过，这次回应她的不止回音。

　　她惊慌地冲出屋子，环视四周，寻找着说话的人，只见到半张焦黑的脸在二楼的楼梯边一闪而过，然后退回了黑暗的楼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