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夜 巫术

    女人久违地睡了个好觉。清晨的阳光洒下时,她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抱自己的丈夫,却没有摸到温热的肉体,只摸到某种毛绒绒的东西。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跟一只一人长的毛虫在床上相拥。


  女人的头脑花了几秒钟才理解现状。她尖叫一声,触电般地翻滚身子,想要逃到床下;但这条长虫的皮肤极具黏性,所以只是跟着女人一起滚下了床,并且这次彻底压在了女人身上。


  虫子的皮肤很薄。透过阳光,女人清晰地看见皮下的组织、器官。虫子似乎醒了过来,它先是慢慢地蠕动了几下,接着剧烈地扭动起来,漫无目的地挥舞着自己的口器,将不知名的黏液洒得到处都是,发出一种古怪而尖利的嘶鸣声。


  女人忍着恶心,抓过地上的拖鞋,将虫子从自己身上推开,然后快速地爬出了卧室,将门关上,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许久之后,她才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她疑惑而绝望地自语:


  「我……我并没动手啊?」


  女人并不怕虫子。她生在远离现代文明的地区,自小与毒物和巫术长大。在她眼里,利用毒虫引人崩溃,或把活人变作蛆虫,都不是什么稀奇的技巧。


  她怕的只是丈夫……她最爱的丈夫变作如此模样。


  的确,近来他们相处的并不好。丈夫是个民俗学家,在去她那做博士论文时认识了她,两人也就此相爱。


  远嫁以来,丈夫一直都温文尔雅,体贴关心——直到一年前失业后。他开始酗酒,开始动粗,开始夜不归宿。


  前天凌晨,丈夫又带着酒气和香水味回家。女人为他脱下脏污的衣服,泡好热茶,然后轻声细语地问他去了那里。开始时,他只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当女人反复质问后,他立刻爆发,直白地坦言是和几个朋友去嫖娼了,然后便闷声回到卧房睡下。


  女人那时气急了。她冲进书房,想要取出那些详细记录着巫术的书,让丈夫承受不忠的报应,变成一条既无法繁殖、也没有几天寿命的长虫。


  但她最后拿出的并不是巫术,而是夫妻二人的多年来的相册。她一页页地翻看着过往的时光,再次确定了自己对丈夫的爱。


  总会过去的。他只是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有些崩溃。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便会变回原样,回到自己的身边。待二人白头偕老的时候,这些记忆也只会变成一段无足轻重的往事。


  女人这么想着,将相册放了回去,回到卧房,和丈夫一齐睡下。然后……便来到了今天早上。


  卧室门外,女人咬着嘴唇,仔细思索着丈夫异变的缘由。


  她十分确信自己并没有真正实行巫术。到底是谁如此恶毒?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


  丈夫招惹了别的什么人?还是自家某些人看不惯这起婚姻,想要从中作梗?


  思索之际,卧室的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那虫子似乎重重地撞到了门上。女人正惊讶之际,又是一次更猛烈的冲撞。


  这次撞击力度相当大,在房门上撞出了一个窟窿,也将没有防备的女人震倒在地。那条虫子扭动着身子,从窟窿中钻出来。窟窿并不规整,边缘处长满了尖利的木刺。


  在钻出窟窿的过程中,虫子那薄且嫩的皮肤被这些尖刺轻易地划开,流出脓液和几块脏器。虫子似乎没有痛觉,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的身体,只是继续发出那种怪异的叫声,以惊人的速度向女人冲来。


  女人如梦初醒,忙站起身躲避,但仍被虫子撞了个满怀。她无暇顾及飞溅的黏液,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杯,重重地砸到虫子身上。后者立刻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流出更多的体液,无力地扭动着身体。


  「对,对不起!你还好吧?」


  女人立刻后悔起来,俯身捂住虫子的伤口。她已经记不太清巫术的具体流程,但还记得人变成的虫子极端脆弱,很容易便会丢掉性命。


     「丈夫」又发出了几声呻吟。这一次,女人明确地感到了其中的绝望和衰弱。她顾不得继续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随手扯了些餐巾,尽可能将伤处包好。这虽然无法阻止体液继续流失,但多少可以拖慢流失的速度。


  她从地上站起,无视头脑的晕眩,冲进书房,将那本巫术书取出。尽管已多年不用故乡的密文,她仍然能迅速读懂书上的内容。


  「化虫术……解除……」


  她飞快地翻动着书页,寻找着将丈夫复原的办法。或许是久未阅读的关系,她总觉得这本书变薄了一些,但也无暇仔细辨认。几分钟后,复原的办法终于映入她的眼帘。


  女人心中一喜,却突然感到手上一松,书也应声坠地。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胳膊,发现刚刚被虫子体液沾到的地方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变得衰弱无力……变得与那条虫子的皮肤一样。


  女人浑身一僵。她从没想过化虫术会有这种效果。


  可是,片刻后她便恢复了镇定。丈夫的生命即将逝去,自己这点小毛病之后可以慢慢处理。女人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那本并不重的书用胳膊的皮肤黏住,然后放回桌上,快速扫过阅读复原的方法。


  【

    ……混入***处的毛发,加入半碗女子的鲜血,混入蜣螂触角12只。切去虫身伪足,将药物灌入伤处……

  】


  大部分素材家中都有,她平常就有备。缺的女子血液也好办。最大的问题是,她得切开虫子的伪足,还得将做成的药物灌入其中——这就势必要解除大量的体液。


  刚刚那么一点便让她的胳膊几乎变成了虫足。


  为了这么一个不忠的人,真的值得这么做吗?


  当然不值得。但他……他只是一时入了歧途,绝非无可救药。


  女人做了决定。她取出两张a4纸,靠着衰弱的臂力,粗略地用通用语写下了解除化虫术的办法,供丈夫复原后帮助自己。接着,她走入厨房,取出一柄菜刀和一个瓷碗。


  她将其他材料加入碗中,然后把已经变形的手腕放到碗边,将菜刀的刃部立起,准备加入最后一样材料。


  ……


  「这是什么?」


  男人回头看了看情人。对方正好奇地阅读几页撕下的纸。情人完全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总觉得其中的配图有些不祥。


  男人说:


  「那是个巫术,一个操控人心的巫术。只要调配得当,便能产生足以令别人自杀的幻觉。」


  情人嘻嘻笑了起来。


  「扯淡。就算真能产生幻觉,怎么保证让人自杀?」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如果这个人本身就已经濒临崩溃,幻觉说不定就会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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