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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 黑夜仪式

　　带疤的狂人于地狱中漫步着，他不知斩下多少次龙头，也不知走了多长的距离。

　　直到银白的盔甲被龙血浇灌至赤红，直到喜光的双眼被黑暗笼罩至麻木。

　　这场勇者的游戏该玩到什么时候？在路的尽头，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很多时候，人怕的不是签订契约，怕的是没契约可签。」

　　那面容可憎的龙头再次出现，它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执念，高高悬于施米尼特的眼前。

　　也许恶魔龙早已被他杀戮完毕，也许是身体在制造幻象阻碍他前往那片黑暗。

　　但施米尼特仍然挥舞剑刃将其斩杀，又一笔赤红的龙血坠在他的脸上，却激不起一点波澜。

　　「你现在肯定在懊悔，当初就不该不择手段地救活戴琳，把她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嗤！

　　「唉，奥兰德真是瞎了狗眼，才会认为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嗤！

　　「盖蒽...呵呵，一个被可怜虫可怜的可怜虫罢了，连欲望和理想都看不清，还要被你这样的骗子哄成行尸走肉。」

　　——嗤！

　　「奎是个老实人，直到你这不知所谓的家伙胡乱点拨，毁了别人的人生就那么好玩吗？」

　　——嗤！

　　.......不断地杀，不断地前行。

　　后来连龙头的声音也听不见，挥剑的力气也没有了。

　　但却不能说那些话没有说进他的心里，话始终在回荡着，去询问施米尼特的心。

　　「如果我回到那天，我能做得更好吗？」

　　「如果我不急着救戴琳，适可而止，我能和奥兰德做普通的朋友吗？」

　　「剩下的，净是些虚假的记忆.....」

　　不知何时，施米尼特变得消瘦，就连身上继承长姐的银白盔甲也撑不起来，咣当坠落在地上。

　　当施米尼特回过神要去寻时，盔甲已经不见了，就如同心中追寻不到的答案。

　　「到头来，还是没能印证母亲说的。」

　　脑海里反复闪烁着自己前所未见过的回忆——高耸入云的冬之法师塔上，与奎并肩面对着一群手持双面刃的审判官；在一处魔物洞窟里，盖蒽正帮自己包扎着哥布林割开的伤口；冠冕堂皇的贵族宴会中，戴琳正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拉着自己的手冲向计划好的逃生窗户。

　　这一切，如梦幻泡影，又好似昨日旧景，这样想着的施米尼特，竟然忍不住向那些记忆伸出手去。

　　可是就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虚空便吞噬了所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满是鲜花的草原。

　　「.....？」

　　于那漫天的鲜花丛中，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金色瀑布正流淌着，若是仔细去看，才发现那竟是被阳光照得发亮的长发。

　　而当长发的主人抬起头细嗅花香时，施米尼特憔悴的脸在一瞬间凝固了。

　　「妮——」

　　是他苦苦追寻之人，在这一刻，施米尼特失色的双眸一下子绽放了。

　　「妮妲！」

　　不顾一切的扑去，就如同饿鬼一般，一边挥舞着手臂撕碎了周边的花朵，一边胡乱地迈出步伐。

　　哪怕跌进泥里也会再度爬起，若是能看见自己的表情，想必脸上挂着的狰狞笑容会让自己大吃一惊吧。

　　「哪能让你这么容易就逃走....」

　　妮妲近在咫尺，她就坐在那花丛中央，脸上似笑非笑地等待着什么出现，而施米尼特就要抵达的瞬间，他的脚踝被一双躲藏在花丛中的血手紧紧抓住。

　　一个浑身是血且有些熟悉的陌生人，对于施米尼特来说，他是谁似乎并不重要，但重要的是——

　　「别他妈挡道！」

　　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断那血手和它的主人，然后向妮妲的方向扑去。

　　「绝不...让你逃脱....」

　　然而，隐藏在前方道路上的血手越来越多，当它们纷纷拥向施米尼特的位置时，花海也跟着变成了火红色。

　　这是何等的罪孽，何等的仇恨，足以让罪人们从地狱的更深处爬出前来索命。

　　可是施米尼特的脑袋里无法停止向前的欲望，他曾经死死拽着的那份理智在这一刻绷断了，妮妲就在前面等着自己，谁也无法阻隔他达成此行的目的。

　　「...不然，我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了？」

　　果然，大剑随心而动，将脱缰的愤怒倾泻而出的时候，再多的恨意也无法阻挠，以血洒的形式消弭在无尽的鲜红花海之中。

　　施米尼特就这样厮杀过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善良邪恶，只要是让自己眼前那副妮妲仍存的景象越看越远的东西，他都要斩杀和消灭。

　　「哪怕那妮妲是假的也要前去吗？！」

　　「滚开，不入流的法师。」

　　装束形似奎的血人一把揪住了施米尼特的衣领，却在话音刚落的时候被锋利的剑刃刺穿了头颅。

　　「睁开眼好好看看四周吧，人间已成地狱！」

　　「与我何干——」

　　一瞬间幻化出许多人影的女性挡住了去路，施米尼特便条件反射般的抡起大剑，一道寒芒划圆齐齐取了人影的首级。

　　——嗖！

　　略微有些弯曲的匕首突然刺破空气，在人影消散的下一秒来到了施米尼特的眼前。

　　也不知是肌肉记忆，还是已经杀到了一种境界，这匕首的轨迹被迅速捕捉和拦截，就如同施米尼特早有料到一般。

　　而扔出这匕首的，是一位面容被兜帽遮盖着，身材瘦小的女性。

　　「钱我不要了，留着给你下葬用吧。」

　　女贼右手探进怀里，跟着大手一挥，足以遮蔽视线的金币扑面而来，而数柄利刃似乎就藏身于其中，等待着可以将施米尼特一刀抹喉的机会。

　　随后，施米尼特的身影就淹没在了由金币构成的浪潮之中，突然不见了踪迹。

　　「......」

　　女贼正要继续掏出匕首，一阵寒冷的气息便从脖颈处传来。

　　「别——」

　　没等她发出声音，剑刃入喉摧枯拉朽的切割声就盖过了她的生命，在倒下的那一刻，她显露出自己真实的容貌来。

　　「......被骗了。」

　　戴琳用最后一口气微弱地告诫着这迷途之人，随后尸骸就化作肉眼捕捉不到的风儿流进了施米尼特的体内。

　　他方才斩杀的东西，此刻正从他的全身疤痕中流淌而出，而破痂的疤痕也不再留下自己的印记，很快便抛弃了它跟随的主人。

　　不过这样却圆了施米尼特的心意，他正要前去见他的长姐，身上是不能见到丑陋的疤，也不能脏污满身。

　　而上天似乎也被他的执念打动，那丢到不知何处的银白盔甲也在此刻回到了他的身上。

　　就这样，施米尼特终于走进那漫山的红花海中央，伫立在边缘之显圣的跟前。

　　「我知道你能够做到。」

　　长姐妮妲依旧穿着那天的围裙，上面布着一些油污和灰尘，但更重要的是，上面有施米尼特自己留过的泪痕和木剑留下的破洞。

　　而施米尼特呢，身着闪耀的秘银盔甲，手持重铁大剑，身材已经高过长姐一头，满身的威风和自豪。

　　「你一定结识了不少英雄豪杰吧？没有他们的帮助，想必你到不了这里。」

　　「我——」

　　听到长姐的疑问，他正要张口回答，却毛骨悚然地转身望向自己空无一物的身后。

　　在那里，怎么只有一片片看不到尽头的花海呢？我所成就的伟业，所铭记的事物，在此刻为何不听我的召唤？

　　「没事，长姐都帮你记着，你既然来了.....」

　　然而，妮妲的声音却不减其温柔，她幽幽地发出一声轻笑，随后游荡在施米尼特的耳旁。

　　「就永远留在我身旁吧？」

　　回过神来时，施米尼特的胸膛已经被一柄熟悉的木剑刺穿，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着。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随后急忙循着那木剑的轨迹看向始作俑者。

　　「为什么——」

　　「你不分好歹的作恶，我在你小时候杀生的那一天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嘿嘿，但是我爱你的心是实在的，你作孽的罪由我来背，我取你的性命又有什么错了？」

　　木剑伸出许多尖刺来，伴随着妮妲鬼魅般的话语深深扎入施米尼特的心里。

　　他抬起头想要看见妮妲的脸，却发现那张脸上充满了血污，那血污里似乎又潜藏着一个狡诈的龙头朝着自己狞笑。

　　「梦，该醒了。」

　　妮妲最后一使力，木剑就彻底捅穿了他的胸膛，并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里面。

　　——扑通！

　　鲜红的花海并没有接住施米尼特落地的身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焦土。

　　那焦土之上的天空，是无数由罪人们痛苦的呐喊组成的，他瞧见一个熟悉的女人在里面，而再想要看清的时候，他却希望自己彻底死去。

　　「我将与你一体，被苦难选中之人呐，你是永世轮回的勇者，你不得逃离。」

　　一头硕大的赤龙从空中降下，它的背上长着一块倒悬的黑色方尖碑，像是有人刻意将那东西按压进它的脊椎里。

　　而施米尼特已经渐渐失去了意识，在最后的生命中，他没有任何选择结局的余地。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破出创口的胸口，钻进一头充斥着黑气的龙魂....

　　「我们，都只是这勇者游戏中的诸多人偶罢了。」

　　看着远方不得救的众生困苦依然持续着，施米尼特终于合眼，他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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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降临了。

　　在乐曼底边境的一条小道，圣树次女慌乱地逃窜着，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位金发的少女。

　　「为什么逃得这么急？！」

　　「闭嘴！我没时间解释。」

　　她们大抵是要逃窜到东方去，总之是远离乐曼底越远越好。

　　在她们的头顶上空，一道道如同裂缝般的黑暗强行撕破了太阳的辉光，顷刻间就吞噬了每一寸光芒。

　　而光芒消逝后的不久，繁星开始流泪，它们的泪珠将黑夜的色彩带回到大地，去剥走生灵们死的权利。

　　——欲望，生死，意义。

　　在黑夜降临的那一刻，人们将这些东西丢弃了。

　　不知欲望的人们，必化作黑夜中的流星，行走和活着便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失去了对生和死的概念，不知什么是死亡，也就逐渐对生活失去了感知，一步步成为连死也做不到的行尸走肉。

　　还未失去欲望的人，就把那些堕落的同胞称之为....

　　「失心者。」

　　而在那诸多死也死不成，却以食人肉为乐趣，以为食人便能知觉的僵尸们之中，有着一位胸膛留疾的迷失之人。

　　他似乎拥有理性，但是却始终念叨着从前的故事，有的鲜有人知，有的神秘无比。

　　见到他的人后来都变成了更为严重的疯子，甚至有人认为那人便是黑夜仪式的执行者。

　　但大陆上仍然用一个简洁的称号将他命名——

　　「怀旧的施米尼特。」

　　

　　黑石碑上显出一行字来，跟前的作家遗憾的摇了摇头。

　　「没有美好的冒险，谈什么苦难与救赎呢？」

　　作家离去了，黑石碑继续显示着信息。

　　「故事033号已录入——天堂市区向您致谢，感谢您对虚拟人工程的贡献和测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