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第七十三章

　　至灰的地狱之锁飘摇凋零，地狱之门本身依赖着的存在之壳化作一个实体。

　　那是一位身躯滞留于中空树干，树干遗存于其身的女性，而她生前名为戴琳。

　　在她一半洁白细嫩，一半枯萎粗糙的额头上，刻着一道施米尼特再熟悉不过的疤痕。

　　但是此刻的施米尼特却不再在意，仿佛那道疤痕从未在记忆中出现过一般。

　　「为了让你恢复狂人的实力，就将你不必要的记忆尽数去除了。」

　　戴琳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疤痕，眼神中露出一丝轻蔑。

　　「你应该感觉到奇怪才是，前两道锁的记忆都对得上，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关系不大的故事？」

　　「我不在乎。」

　　「那还真是让人寒心啊，好歹也算是青梅竹马——不过既然你这么薄情，我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装下去了。」

　　血肉相连的枝干枝繁叶茂，化作一条不断旋转的绳结向高空蜿蜒着，它抬起头潜入灰白的天空，随后于施米尼特的上方显现凶相。

　　绳结的前端长出一对口器，人牙整齐排列成上下两排，划过天际的那一刻，便能看见那森森白齿闪过的惨白之光。

　　而即将被这骇人巨口吞噬殆尽的施米尼特，却只是伫立在原地不动。

　　「我依旧记得这气息。」

　　在被口器即将吞下的前一秒，施米尼特似乎记忆起一个奇诡的事情，这事情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但自己却难以让其停留片刻。

　　是什么呢？是阴谋的元凶，还是仇恨的对象？

　　来不及细想，黑暗顷刻间笼罩了整个世界，施米尼特只觉得天旋地转，应该是已经被吞入了胃里。

　　「下一位顾客这不就来了吗？时隔数秒，甚是想念啊。」

　　一只熊熊燃烧的双眼漂浮在黑暗之中，祂所散发着的龙息无不炙烤着周边一切事物的存在。

　　而当这股使得灵魂震颤的火焰燎在身上时，施米尼特才一下子醒悟过来。

　　「都是你耍的把戏？」

　　「我耍的把戏多了去了，我就是把戏本身啊，哈哈。」

　　这一次，不再有什么镣铐和契约，也没了做梦的虚幻感，恶魔龙墨菲德隆切实地展现在了施米尼特的眼前。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向这龙发出疑问。

　　「长——」

　　「长姐在哪对吧？你先别急，待我把故事讲完呢。」

　　我咧嘴笑着，狡诈的火星就从嘴角和牙缝里冒窜出来。

　　「事情还是要从最初乐曼底与希拉德帝国的战事说起，起初的希拉德帝国并非个个都长生不死，他们的确是一群部落制度下的边境野蛮人，偶尔与周边的小部族和野兽有摩擦冲突，虽然身强体健作战勇猛，但是经不住损耗，任何一次狩猎中的伤亡都有可能让一个希拉德部落就此颓废。」

　　「出于人口的问题，他们一直不敢肆意妄为扩张势力，缺乏与外界的沟通，更缺乏教育和常识，这一特性对于恶魔来说实在是便利的很——尽管如此，野蛮的希拉德部落也有所谓的巫师祭司之流，他们专门信奉强大的祖辈，并借着祖先的魂灵来祝福后人可以更加强大，我利用这一点，偷偷在他们的一场传承祭典中掺入了恶魔的见识。」

　　「后来希拉德部落便一发不可收拾，见恶魔所见，闻恶魔所闻，开始以为祖辈的力量是来源于恶魔的，就把我假扮的祭司奉为大先知，在知情的情况下签订了一个庞大的契约.....那就是灵魂契约，部落的每一个成员都答应将灵魂永世保存，或献上先祖，或血亲相连，即便肉体被疾病和伤痛渗得无法行动，灵魂也会不断地复燃而再生，他们用死亡的权利换来了生的代价，以及一个不会失败的帝国。」

　　「之后希拉德帝国就迅速的扩张了版图，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战鬼也开始将自己的传说流传于世界，他们渴望胜利的欲望泼到哪儿，哪儿就会战火纷飞，而古老的乐曼底自然也不得逃脱。」

　　「战鬼们最擅长将自己的尸首化作不可消解的战场，腐蚀当地的土壤和生态，把天然的环境变成无用的焦土，因此，他们也只是征伐而从不考虑发展，所以在进攻乐曼底时，最为肥沃的黄金平原就变成了他们首要攻克的要地。」

　　「而你这个可怜虫的长姐才正式登场，名为边缘之显圣的一颗棋子，一具人偶，虽然拥有见证终局的力量，却无法见证希拉德帝国的太阳下山，最终逞强死去，还为你的内心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于是你开始接触密神，希望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来实现愿望，毫不犹豫地去追逐欲望和教人去欲望，我倒要感谢你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蠢货和我签订契约。」

　　我伸出细长尖锐的指甲，只是轻轻一划，施米尼特胸前就流淌出炙热的血来。

　　「实话告诉你，你那长姐的灵魂还在我手底下天天受罪呢，每一条次流中的你造一次孽，你长姐就要受到七倍的惩罚。」

　　一道虚影从我的手心处显现，那是被两条沉重铁链拴在柱上，日夜遭到沸水和烈火折磨的东西，从焦黑溃烂的躯壳上依稀能看见女性性征。

　　「我不明白，长姐她做错什么？我犯下的罪为何要让她来承受？」

　　「你已经在承受痛苦了，不是吗？」

　　看着我手中幻化出的虚影，施米尼特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随后脸上的肌肉很快放松了，像是泄气了一般低下了眼眸，嘴唇却紧紧抿着。

　　「然而就连这份痛苦，也没有人陪伴你一同承受，真是可笑啊。」

　　「......玩弄我的记忆也罢，要是结局如此，我也接受了。」

　　「是么，你一直以为自己与美人鱼天差地别，到头来，还是成为了自己欲望的奴隶。」

　　像是在反复劝诫自己不要被眼前事物欺骗，手中坚定地握紧大剑后，施米尼特挥剑朝我劈砍而来。

　　我早料到他会选择这条道路，倒不如说我是如此的懂人心，只需一点伏笔便将人的仇恨挑拨起来。

　　「屠龙者终成恶龙啊，你可要想好了。」

　　「不，我会带回长姐，我会赎清罪孽。」

　　施米尼特使出浑身解数，辅助身体运动的隐世密识以文字的形式流转在他的周身，跟着，就如同血液般与他那身被密神赐恶过的肉体合为一体。

　　于是那大剑的速度也快到看不清，即便我的龙鳞再硬，也承受不住他经过隐世四书研读后加强的武力，每一剑砍得都恰到好处，仿佛鳞片此刻长在他的身上。

　　「对，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言，只要杀戮！」

　　我象征性地挥动爪子抵挡他的来势，口中也时不时喷出足以烧毁山峦的大火，可就是止不住他片走我身上的肉，或是剜掉我的眼睛。

　　此时此刻的施米尼特，已经听不进什么话，他仿佛看见剑刃一遍又一遍地斩碎拴住长姐灵魂的锁链，罪孽也轻而易举地被砍散了。

　　在这股中邪般的驱力下，施米尼特的力量只会越增越强。

　　——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如约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