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来了。」
房门的背后,是母亲憔悴的脸庞。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一种根深蒂固的疲惫深藏在那双近乎无神的眼睛中,单薄的嘴唇上布满了细小的口子,说完话后整个人也就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死物,活死人一样的东西。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看母亲说话都要提起不少劲,我又于心不忍将一之婴托付给她。
而且现在也不是深究其中缘由的时候,奥兰德还在妓院等着我去面见那位魔法师。
「呃....长姐回来了吗?」
「.....你还有胆见她?」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况且,我认为长姐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不知为何,母亲听到我的言语竟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残忍和悲伤。
这种表情在她们打完架后,我都能瞥见。
「唉,经由密神轮转还世的人是不需要寻常办法的抚养的,你只管交给我好了。」
「——哦。」
我的直觉是对的,母亲一眼就看出我怀里的一之婴来历非凡,
原本我是打算和长姐开诚布公的,不过既然母亲能够了解情况,我也就不再冒这个风险。
「说起来,我感觉镇上有事发生了。」
「有你长姐在,发生不了什么的。」
母亲说完后便顿了顿,脸上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除非她的宝贝弟弟失踪了。」
我默不作声,只是将一之婴轻轻地递给了母亲,她这一路上跟着我也不哭不闹,和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不吃点饭再走?」
「不了,你好好休息吧。」
带上褴褛的房门,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听到母亲突然泣不成声。
我到底是在为什么而行动着?
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在离我远去,镇子前的松树在离我远去,看不清面孔的路人在远去,路在远去,天也渐渐远去了。
这是一种何等诡异却又熟悉的体验,一种仿佛尺度都遭到篡改的危机。
我开始看见一切远去后的残留,或者说,顽强的现实滞留物,它们是在某种潮流冲刷了认知后仍然存在的存在,如同一颗颗有着光滑表面的鹅卵石。
但是这只是基于我本身为人的角度去解读的,如若不能这样描述,它就不得理解,但它确实存在。
「你还没有呈上你的热望,狂人。」
浑身溃烂不止的男人向我打着招呼,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溃烂,每一块肌肉都在嘶鸣,我听得到它们的哭喊。
而更关键的是,我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是这潮流中最宏大的领潮者,漩涡中最长久的核心。
「无知是罪,上前领罪。」
听不到我的答案,他便伸出手来。
我不可遏制地同样伸出手,与他本身接触。
这不是什么伤疤,也不是什么印记,这是罪孽。
当我收回手时,远去的事物会回归,而藏在天边的地平线中的罪也会跟着回来,总有一天,我会被这段不堪回首的罪业吞噬。
「谨遵教诲。」
腐烂的人消失不见,他留下一段逝去的尾声,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是真实的。
这份记忆只会留存在我的灵魂当中,等到它被地狱的司罪扯出来时,它会是证明一切已经归来的铁证。
-------------------------------------
另一方面,王都圣殿内部。
「预言怎样了?」
「百流已经出现在王国各地,您看?」
「不要打草惊蛇,先专注与希拉德帝国的战事吧。」
位高权重者端坐在宝座之上,阴影成为了他遮盖面容的幕帘。
跪在他脚下的,是十一位显圣骑士中的首席——天命玛薇娅。
「另外,让那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显圣全都投入到战争,我们的敌国似乎在染指可怕的力量。」
「可是如果不及时遏制百流.....」
玛薇娅的话似乎让座上的权贵有些不满,即便她深知权力的通行无阻。
「我明白你的担忧,玛薇娅,但陛下的意志不容忤逆。」
「是。」
「退下吧。」
权贵的话几乎等同于皇帝的旨意,凌驾于破坏力量之上的政治权力迫她离开了这里。
玛薇娅唯独可以做到的事情,就只有祈祷。
「陛下。」
「玛薇娅是一柄利剑,但也仅此而已了——百流的影响力将会是我们逆转战争局面的关键,你和你的骑士们要不计后果地去保证它能够在正确的时机得到触发。」
骨子里无形透出的傲慢在此刻荡然一空,阴影中的权贵马上从宝座上起身,朝头顶处的皇帝画像鞠躬。
那画像和活人无异,像是一位被困在画框里的王族,它的表情栩栩如生,每一位觐见过它本身的人都因其生机勃勃的面相和精湛的画技赞不绝口。
但除了权贵以外,这世上也许并没有第三者知道画像的真实。
「百流之策确实可行,可是会导致我们无法应对新的入侵,我们至少需要三十年的时间来平息百流的党羽。」
「加大对教育事业投入的资金,降低骑士学院和法术学院的门槛,赶也给我赶出一批人才出来,哪怕他们曾经是罪犯。」
「遵旨。」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画像便定格在了皇帝露出坚定的神情的那一刻。
「百流么....真是令人后怕的东西。」
权贵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又匆忙拿出纸笔。
那天,人们发现王都的中心有着大量的信鸽飞出,它们成群结队地汇聚到半空,然后四散飞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就如同那灰白的百条河流般,直冲进每家每户。
战争彻底开始了。
-------------------------------------
「你搁这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
我看着周围熟悉的事物变回原样,不知为何感到些许的悲伤。
大概是站在原地太久的缘故,或是我回去时拖拖拉拉的,奥兰德竟然亲自到街上四处寻找我的踪迹。
「正好,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大魔法师的住处了。」
「好,我们走吧。」
从脑海里冒出来的远方的景色与那些松树、人和事物重叠闪烁,好似一场久梦不醒的悲剧。
我在怀念,但怀念着什么?
抬头望见那高耸入云的尖塔,不入重叠的地方,我遗憾地坚信心中的答案必不在那里。
我从不记得那里有过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