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那是一滴露珠,一处反射,一道裂缝。


  在这片再普通不过的草地和松树下,居然可以有这样一个足以看见内心的地方。


  「怎么?认不出我了吗?是戴琳哦。」


  于光中的反射,我隐隐约约瞥见熟悉的面孔,那确实是戴琳吗?我不确定。


  说起来,我是怎么来到神圣松树下的?


  「真可怜啊,你从此背负的东西可要比我怀里的那袋金币重多了。」


  凭借着某种奇异的办法,戴琳之影跳到了另一个摇摇欲坠的露珠上,反复无常、


  「为什么这么说?」


  「等一下,你和我说话,就证明心里已经认可我是戴琳了吧?」


  「这很重要吗?」


  「是的,否则话题将进行不下去。」


  「好吧,我认为你是戴琳。」


  下意识地,我作出肯定,而且我同样认为作出肯定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戴琳她原本就是如此的,以前是,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变化。


  「首先,你得取掉一根肋骨来给我腾位置。」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就是谜语的好处了,谜底仅在真诚中显现。」


  我狐疑地看着那栖身于露珠之中的东西,脑袋昏昏沉沉的。


  取掉我的一根肋骨?这和杀了我似乎没什么区别。


  「抱歉,肋骨已满了。」


  「哈!果不其然,看起来你是铁定要和恶魔作伴了。」


  「我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你这蠢女人。」


  「我不蠢,不然我怎么拿到这袋金币呢?」


  露珠中闪过明晃晃的包裹,戴琳手持着那袋东西得意洋洋地跳起舞。


  「不过我已经满足了,只要有这袋金币。」


  「我可不记得戴琳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你不是应该把金币发放给穷人的吗?」


  「不可能,这东西是我的。」


  「你违反了神圣松树誓言,贪婪的女人,把它给我就饶你一命。」


  「哦...你真的确定要以我的性命为威胁吗?」


  我愣在原地,不禁认同戴琳的说法,用木剑去挥砍一滴露珠的模样实在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不过为了防止戴琳反悔,我得带着她走,以便监视她不会私吞这笔义财。


  「嘿,你脱鞋子干什么?」


  「少废话,给我进来吧。」


  趁着戴琳不注意,我一把将露珠挽进牛皮靴中,然后用脚堵住了那女人的嘴。


  世界暂时清净了,大概。


  「好吧,我想这个家还得我扛起来。」


  轻轻抚过神圣松树树干上的誓言之印,我下定决心去做一件让我心满意足的事情——既然长姐执意要为国家做出贡献,那我就得做得比她更强才行。


  那么谁更有资格协助我完成这项事业呢?


  「那一定就是奥兰德少爷了。」


  「我可不记得我向你提过奥兰德的事情。」


  我看着戴琳机敏地从我靴子上的反光处一跃而起,下一秒便钻入到了同样有光的瞳孔里。


  原来只要有光就拘束不住这家伙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方说?」


  「比方说奥兰德少爷现在在哪?」


  「我说你是蠢女人你还不信——奥兰德这纨绔子弟的行踪我再清楚不过了。」


  「哦!所以你是打算让一个纨绔子弟协助你超越自己的骑士长姐和地方领袖吗?」


  我没有理会戴琳的冷嘲热讽,仍由她在我的瞳孔里嚣张。


  奥兰德,西林家的长子,一个极其矛盾的人物....至少在波什镇是有极大影响力的,但他凭借一己之力让他的形象与影响力难以匹配。


  我与奥兰德最初结识于一家妓院,那时候我被戴琳蛊惑着到这里来寻见识,正巧迎面碰上那位精力十足的公子哥,他一眼看出我是个落魄子弟并且潜力十足(这是他的原话),就以请客的方式带我到妓院里喝酒。


  当然,我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奥兰德的观念和这里,或者说是这个国家的观念都大不相同,他认为我这个年龄是不适合玩女人的,至少得等到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个区间里。


  「我父亲可是在我这个年龄就和我母亲上床了。」


  「不,我的朋友,请你不要把延续后代和性爱搞混了,它们形式相同但本质却截然相反。」


  奥兰德给我的印象很深,他左拥右抱花哨十足,不过言语里却始终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后来是因为戴琳自己被妓院里的景象惊得面红耳赤,我才被她强硬地拽走,从而失去了向奥兰德讨教的机会——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介意我的再次登门拜访。


  「我还记得你这蠢女人狼狈的样子,即便是那样狼狈也比你现在抖机灵的模样要可爱得多。」


  「少来,我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嗯,唯独这句话我是赞同的。」


  同神圣松树道别后,我迈步走向夕阳边上的波什镇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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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施米尼特家内。


  「你太顽固了,妮妲,你几乎伤透你弟弟的心。」


  「呵,我不敢想象昨天用勺子让施米尼特闭嘴的女人,在今天会这么关心他。」


  「我平时的态度是有些过分,但你不能否认我爱他。」


  「我爱他胜过你!你这信仰密神的巫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态度转变缘由为何吗?还是说你已经彻底不要脸了,妈妈?」


  在某人抛却一切之后,原本脆弱的家庭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开始分崩离析。


  「我——我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看着你亲手宰了自己的弟弟的。」


  「好啊,我看你那副快要散架的脏骨头能撑多久。」


  这里已经没有是非对错,唯独只剩下情感的宣泄。


  「去你的!」


  「你这婊子,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在此刻化为武器刺入彼此。


  到底是什么凌驾于「家人」这层关系之上?还是说它本就得不到尊重和认可,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被当做借口以践踏。


  答案沉溺于黏连的血泊中,恐怕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无论是妮妲还是齐·扬娜,她们体内流淌着的同源血脉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


  爱,永远是血之滋味的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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