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2节——死亡回归

迈下楼梯的每一步,脚底都如同踩到了棉花,身周变得轻飘飘的,迟缓的麻痹感,感觉就像是没睡醒。


多半是因为昨天熬夜了吧,刚刚居然会站在那发呆却不自知,现在也还是有点神志不清,果然到学校后还是再睡一会为好。


不过话说回来马上就要期末了,我还是天天吊儿郎当的,要是国文再不合格,沙岸老头多半不会像之前那样善罢甘休。


事不过三,而且不久前刚因为没写笔记把他惹火了,要是再反复踩雷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还好当时水咲来帮我解围,不然我又要出现在教室办公室里了。


有点烦人。


不过话说回来那次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往前回忆了两周,貌似不在这段时间内。如果实际上没有印象里那么近,说不定还有机可乘……


但是,应该没有那么久吧?


又往前倒了一周,还是没有,可在脑海中明明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我尝试着回忆那天发生的其他事,说不定是因为每天都过于无聊,在脑子里都重叠到一起去了。



等下



这么一想,当天早上好像又惹雪野生气了,最近我应该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有一段时间了才对吧,而且印象里貌似也不全是我的错,不然会有些负罪感才对。


「渡?怎么了,很没精神的样子啊。」老爸坐在餐桌正对着楼梯口的位置,见我下楼,刚往嘴里送了一勺燕麦,说话还有些含糊。


「没,没事——」


我一面回应着,几乎与此同时地想起了些什么,顿感不对。沉没于诧异中不能自拔,并未注意台阶已经到了尽头,恍惚地又踏出一脚,还肌肉记忆地将重心向前移,于是在爸妈面前表演了教科书式的平地摔。


「渡,要小心啊!」站在桌子旁收拾的老妈赶紧丢下手中的抹布,将手掌往挂在墙上的毛巾一擦,快步上前将我扶起。


所幸,反应过来后立刻将膝盖和手往前伸,及时在脸与地面亲密接触前形成一道防线,身躯悬停在半空。虽然关节还是被硌得生疼,一时得依靠着老妈的搀扶才能站起来。


「没关系,我自己来。」立定后,我把老妈搭在身上的手挪开,一瘸一拐地走向餐桌。


「哈哈哈,看来儿子在这方面还是没变的,不过还是不要太勉强啊。」老爸扶了扶镜框,开怀道,然后喝完最后一口燕麦。


「不过今天居然是在家里吃饭呢,是有什么心事吗?」老妈从一旁凑过来,从我身边走过时这么说着。


她端走老爸的空碗,放在水池里冲了下,另一只手从橱柜中又掏出一个汤碗,勺子往锅里一舀,浓黄色的汤注入碗底。


「不,只是外面的早餐吃腻了。」


用新碗装的被端到面前的桌面上,而她自己则是毫不介意地用老爸刚刚用完的勺子,开始从老爸用过的碗中喝汤。


「弥惠,那个勺子没洗过。」老爸用手肘碰了碰她。


「有什么关系啦,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怕麦片的味道掺进来我连碗也不想洗的。」


老妈眼睛也没抬起一下,悠悠然地又舀起一勺,似乎故意地在将其送进嘴里后,拿出时撮了一口。


我开始专注于自己的早餐,看起来应该是加了豆腐的鸡蛋味增汤。同时,在脑中梳理着那些难以置信的记忆。


「对了,还有这个,拿去热一下吧。」老爸似乎想起了什么,掀起一旁的罩子,抽出一盘吃剩的蛋挞移至我面前。


「欸!老公你别动呀,那个是我想带……咳,咳咳咳!」


老妈急忙起身,忘记了自己嘴里的汤还没咽下肚,呛得从嘴角旁漏出,还溅到了老爸的衬衫上。


他抽了张餐巾纸,老妈很自觉地把脸凑去。擦拭干净后,他才对折后用背面抹去衬衫上的污渍。


「路上也会有卖的,那些给渡垫垫肚子吧。你啊,还是跟个小女孩一样呢。」老爸的语气略显宠溺。


而我在桌子的另一段,识趣地接过蛋挞,将父母的狗粮搅和着味增汤,一并咀嚼下肚。


爸妈的确是今天开始出差,不过我记得是去东京市区,听说安德鲁蛋挞比眼前的这种小面包店烤出来的好吃不少。


一口咬下,不出所料地因为凉掉已经无能为力发出那声清脆的「咔嗞」,口感也有点过于甜腻了,和味增搭配反倒产生了不错的效果,咸甜得当。


「那渡你先吃,待会餐具丢在这就好了,我们先去整理下行李。」老爸起身,向玄关后走去。老妈也赶紧喝完最后一点汤底,将豆腐「漱」地吸进嘴里,离开时不忘回头叮嘱:


「爸爸妈妈不在的这几天要注意安全哦,晚上不要熬夜!」然后也走出餐厅。


我摇摇头,熬夜这种事情不是在白天能决定的,现在千叮咛万嘱咐我晚上还是会控制不住。不过,注意安全这一点



万分重要。



那一勺汤的分量不多,在他们离开的同时,我也差不多将其吃干抹净了,现在正用汤勺不断搅着碗底,把几段葱花来回翻动,脑子正和这碗底一般杂乱。


我本来的确是打算直接出门的,但在刚才想起来发生的事情后,不得不先理清头绪后才敢落下一子。


在楼上走神之前,我记得今天是6月9日,是爸妈出差的第二天,也是我在被夜樱慕可不知为何盯上的第二天。这天……应该是傍晚,我为了救下雪野帮她挡住了夜樱的一刀。意识恢复时,我又站在6月8日的家中。


毋庸置疑,那绝对不是梦。既然那么多违背常理的事都已经为我所见,那死亡回归这种能力的出现似乎也算情理之中。


但是比起为自己拥有超自然能力的喜悦,此时内心中茫然与不安更胜一筹。


缺失的记忆,不曾存在于脑中的画面,那撕裂的头痛和耳鸣,以及现在的死亡回归,究竟是拜什么所赐,难道就是因为这些我才会被夜樱缠上的吗?


明明有了些线索,她的动机却更加扑朔迷离了。就算只是略见一二,换谁也都能看出来她的身上也有着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而且目前来看绝对远胜于我。


是我的这些本事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就像凑齐七颗龙珠才能召集神龙那样,她难道是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来达到某种目的?


可如果是这样,夜樱又何必开展那病娇式的进攻,直接把我控制住就可以了吧,这样看来几乎就没有那种可能了。


还有,这些能力所表现出的都和时间有着密切联系。根据我阅漫无数的经验,这类能力是最麻烦的。我目前也无法完全确定自己所跨越的,是仅在线性的时间轴上跳跃,还是说是在平行排列的不同时间线之间转移,这点很重要。


但硬要说的话,我更偏向于后者。因为当时看到的那些我「本不该看到的画面」,从「本不该」来讲,很有那种从一个节点分裂出无数种可能性的味道。


即便如此,虽然程度不及前者,但在平行世界间的跳跃仍需要顾及外祖母(时空)悖论的影响,毕竟不能确定除了分支点后的时间是否还要遵循原来的发展。


这可能是最要命的,我为了整理思绪不得不停留在家中。而上一次是直接出门,然后第一次遇见夜樱慕可,如此关键的事件现在发生了变动,刚才实在是大意了,居然没考虑到这一点。


该怎么办,木已成舟,要将计就计干脆躲在家里不出去?


不行,这样做接下来都将是我先前未有的经历,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还是不平添不确定性为好。何况夜樱完全有能力在不知不觉间进入家里,这更是鳖自入瓮。


就算可以推倒重来,也还是别盲目试错为好。权衡利弊,还是试试看能否让时间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这样也可以再次确认是哪种类型的跨越时间。


现在先尽可能地,寻着先前的记忆搞清那些能力的本质,至少也得明白触发条件。话再反着说,也还有死归兜底不是么。


哼哼哈哈哈哈,这么一分析甚至有点兴奋起来了,有种自己是小说主角的抱负感。


「吃完了,我先出门了。」


我朝着玄关喊道,老妈从拐角探出半个头,比出一个「OK」的手势,然后缩回去继续收拾。


真是一副温馨的家庭早晨的日常啊。


好吧,我还是会尽量注意安全的。至于熬夜的话,说不定也没时间了。


背对着,穿过玄关来到门前,低头检查一番,身上的穿着以及携带和上一次应该完全一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如果有世界线收束之类的保护机制,那说不定也可以一试……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不过还真希望不用这样畏首畏尾的。


打开家门,屋外的阳光照进玄关,虽然到了六月,早晨的光线也不会那么刺眼,此刻刚刚好填补了玄关的阴暗,视野变得开朗起来。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来到八点半,比上次晚了二十几分钟。


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


「啪嗒」「啪嗒」「啪嗒」


我还在盯着屏幕时,一阵响动吸引了我的注意。没有抬头,但我斜眼一瞄,一张报纸正被风吹着,从外面的路上摩擦着地面滑行。


这倒是稀松平常的一幕,但并非我记忆中所见过的,依然要谨慎。


我将手机放进口袋,向外走去。


风还在吹,或许是底下有东西卡住,那张报纸在院门外停下,但边角被卷起,呼呼作响。


心中默数着,我的步幅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平日无数次在从这里走出时神游,没想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右脚靠近院门的矮墙边时,口袋中发出微弱的震动,刚才把手机放入前被我唤醒的语音助手因为在数秒间没得到指令,自动潜回后台前发出反馈。



「Draste biture ray yo


Feithing do the day show


Hou feel flast ray show……」



我的电话铃声响起。此时我的身子正要越过门边,朝向右手边去学校的方向,动作进行到一半便被音乐按下暂停键


我用右手将手机掏出,上半身与院墙形成夹角,悬着的右手在中间握着手机。低头看向屏幕,装作接通电话的样子,按下音乐播放器的暂停键。


我头一侧,余光间,那张报纸占据了边隅之地。对它的观察,仅在我按下屏幕到抬头将手机听筒贴至耳边的间隙,却足以让我盗汗。


「泽川?」


接起「电话」,我作着急状迅速将目光从报纸上挪开,继续方才被停下的脚步,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不是说过我起晚了的话就不用等了吗?哎,我不想跑那么快,很热好不好。」


我皱眉,朝着话筒抱怨。


「你先走吧,等我的话我们都得迟到。嗯,先这样吧,再见。」


自言自语着,我努力控制着眼珠不向四周转动而是自然地看向前方,同时尝试在视野边缘寻找那可疑的踪迹。


「什么啊,明明说过的。」


我一叹气,故作无奈地扶额,将手机放回口袋。


不在这里。


但我能确定,我那场应该不算拙劣的表演是有观众在收看的,在那张报纸的附近。


向前走着,在脑中回忆刚才所见。


似乎什么都没有出现,我却心有劫后余生之感。


没人经过的街道,家门口有张报纸飘过,还发出不小的响动,大部分人很容易就会被吸引注意力,想顺便看看那是什么,我当然也在此行列中。


刚才要是表现出仔细查看的意向,那就中计了。


刚才用余光看到的,那张不过只是千井町市的早报罢了,表面上没什么特别,一般看一眼也就弃之不理了。


但对于我,那对折处的捏痕可很难被忽视,一份没被展开过的新报纸,却好像被人故意用力甩到家门口。在关注到这点的同时,在捏痕旁版面底部标注的日期也理所当然地会被注意到,字很小,我当然看不清。但我能猜到,那是今天早上最新刊登的。


离我家最近的报亭开门时间是九点钟,我曾数次顶着迟到的代价,在学校铃声已经响起时还蹲守在报亭门口只为买到最新的漫画周刊。有的人或许不会在意,但这个时间我无比熟悉。


所以那张报纸如果是今天早上的,不可能在八点半出现在我家门口。


因此,按我对自己的了解,当我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其仔细端详并注意到了时间,那就一定会产生怀疑,去它被吹来的方向查看,也就是院门的左手边,不过——


再往上一层吧,报纸被人为丢至门口的迹象由于那捏痕,实在过于明显。我同样也会注意到这点,然后因此迅速离开。


这大概率也在对方的计划之内。


其中环环相扣的来回,注定了我若没有准备,在看到那张报纸的瞬间就宣布了败北,可惜这是第二次的6月8日,我提前知道了这一天的凶险。


我提前预想了假来电会在当时的情形下派上的数种用场,甚至做了没能应对成功而亡命的准备,庆幸的是其中一种发生了。


除了我这样已经预料在先的穿越者,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时机微妙的电话只是为了让我有充分且合理的理由没注意到日期从而躲过博弈,而不是被逼至刻意装作没看见然后掉进圈套的绝境。


呵,机智如我搭配一定程度上能够未卜先知的能力,强大到我自己都要献上掌声。


不过我有个令我在意的点是,那个人的身份。


夜樱慕可不像是有能够考虑到这步田地的能力。果然如我所想,敌人仍然躲在暗处吗。



那么又回到起点了。他的最终目的话,现在就想刨根问底还是不太可能,如果只是从今天的这些举止来看,在这些博弈之间……



完了。



我还是输了。



思绪由这场胜负的结局回到起点,逆流而上。突然,我内心猛地一沉,跌至谷底。



被送回6月8日的,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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