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4节——前奏

16时32分17秒,千井町市立中学



我到底在搞什么



懊恼地将书包一撇,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课后社团活动了。我没有参加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平时的这个时候自然会直接回家闭门不出。但显然,今天恐怕就没这个心情了。



可以说是整整一个下午,都被我浪费了。不,甚至更糟,如果只是浪费时间倒没什么,但在这些时间里的我无疑不止是这样。


为什么雪野也出现在那里,为什么,真的被井上说中了吗。


夜樱一定早就察觉了,她的行动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不仅是雪野,还有山下,说不定那时附近已经有不少人路过目睹了这一情形。不仅没有为之前的事做出合理的解释,而且情况更加棘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捧起了这颗烫手山芋,而且他们不会允许我轻易放下的。


雪野的样子不用细看也知道她对我的恼火已经积攒到何种程度,按井上说的,她已经劳神帮我把这两天撂下的烂摊子都收拾了,现在又付之东流。早上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没有听井上让她传达的话反倒在这继续张扬,在大庭广众之下,三番五次地挑战她的底线,要不是山下突然出现,她们可能当场就剑拔弩张了。


我没有办法应对夜樱慕可,现在还有更多不确定因素因为我的一时疏忽而参与其中。本来我已经算是泥菩萨过河了,但又几乎把身边所有人都牵扯进来,怎么可能让那可定时炸弹在这么大的范围内扩散,这无论彼此而言都十分不利。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水咲了,要是他能发现什么,我至少也能暂时分出部分精力去安抚雪野。


但是从我回教室到现在已经一个小时的,发送的LINE还是完全没有回应,打他的电话也打不通。虽然水咲有参加社团活动,但他作为后备应该大部分时间都可以随意缺席的,事实上他也经常这么干,所以这个时候理应能联系得上他的。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不合理,这不合理。


「砰」


说不出的恼火,我不由得一拳砸向桌面。


虽然无事发生,但这种束手无策的失控感让焦虑像缠人的飞蚊一样无时不刻地盘旋在身周,明明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却不能轻举妄动,让人不爽,到头再想起还得面对那群人的闲言碎语,我是做了什么才要这样惩罚我啊。


叠在桌面一侧的书堆因而被撼动,顶端的那本掉出边缘,滑落在地。刚刚伸手准备捡起时,下方的几本也即将继续向一侧倾倒,我连忙护住,一只手仍撑在地面上,却因为那些书对我身侧施加的压力而难以起身。


狼狈,实在狼狈。


僵持了片刻后,思索了目前的所有解决方案,但都建立在我在这个姿势下凭借腰力将书顶起的前提下。非常不幸的是,当时为了堆砌高度,这些书都是选用了最厚的教科书或者字典一类。虽然也不能说非常重,但对于上次锻炼是在小学的我来说,无能为力可真是抱歉了。


这么想着,内心忽然释怀了。


松手,身子一撇,所有书都簌簌地下坠,空气中充斥着纸页的呼啦声,一栋书之高楼分崩离析,倾泻于地面,翻开的书就那么散落在各处,白茫茫一片,颇有雪崩过后之感。


实在不行就重新来一遍,大不了也就是再费点功夫把它们堆起来而已。


当我正一本本将书放回桌面上时,口袋中的手机微微震动,无疑是消息提示。水咲终于是肯回消息了,忙活了一下午,看来这件事即使于他也并不能轻松拆解,不过应该也是有了头绪。


心中终于放松了一些,等收拾完就看看他发了什么。


稍微估算了下书堆的角度,一阵修整后,准备拾起最后几本书被放在顶部。


最后一本,但当我将其拾起,片刻前刚宁息下的不安又被悄悄勾起。


「数...学?」


它的封面并没有和其他书一样张开,因为这是刚刚第一本掉落在地后来被覆盖的那本,所以拿起时一眼就能认出。


「最上面的那本...数学书?」


其他书的顺序早已在掉落时被打乱,我当然不会在意。但这最上面的一本书,它一直都是静静地躺在那。


可上午最后一节,是沙岸老头的课啊。


中午离开后,我并没有动过它们。稍早我回到教室时,这堆书的摆放位置和离开时无异,排除是别人动过的可能性,班上的其他人是做不到分毫不差的,而且我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位,甚至都不拥有可以在对方不在时动用对方物品的关系,恶作剧一类的更是无稽之谈。


不,再确认下。


翻开,除了写个名字其他全是空白,这是我的书。


一共33本,数量没有变化。


位置,角度,这不该有问题的啊。


是和早上一样吗,难道又是......



那令人胆寒的鸣声开始在脑中回荡,又是这般地,眼前的画面仿佛是被与现实抽离般地变得扭曲而捉摸不清,和吸食了致幻剂一样的感受再次出现,各种零落的碎片交织,我却无法聚焦于其中任何一块,而匆匆从中穿过。


仅仅一瞬,画面变得清晰,飞速流过,紧接着又是如鬼魅般游离,冷不防地又将我甩回现实。视野恢复正常,但脑中的疼痛几乎使我感觉脑浆要从五官迸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整个身子蜷曲在地上,剧烈的冲击感从头部扩散,除了疼痛已经全然顾不及其他感受。



「「沙岸老师有事,这节课我们临时对调下哈。」」



这,这是什么。



满黑板的数字,杂乱无章的草稿



不对,这不是我经历过的。



铃声,纷扰的人流



这是今天,这是今天?



忽然一动,脑海中的画面只残存丝毫,而那最后能被看见的



随手放在顶端的数学书。



嗡鸣声,聒噪。



「啊,啊!」


疼痛和出现般一样迅速地消失了,五脏六腑的感受重新回归,我仍趴在地上,像刚刚从溺水中被拯救的小孩。


那些东西,不是我经历过的。


和下午一样,那突然出现的画面,不是我所看到过的。


思想突然变得通透,杂乱的线圈被拉成一条直线。


明白了,吗?


坐起,一只手轻抵额角。


不,只有感受,我完全说不出那是什么。


好奇怪,为什么,有什么东西,它好像想告诉我什么。



我怔怔地掏出手机,解锁,点开刚才那条消息。


「水咲矢太......已撤回?」


一行灰色的小字,其他仍然定格在我先前未得回应讯息中。


电话,有未接来电?


两分钟前,就在刚才,手机怎么没有反应?


我点击那条提示再次回拨,起伏的心情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接通的「嘟」声响起



「水咲?你给我发了什么,之前联络你怎么都没反应?现在什么情况?」



没有回应



「喂?喂!」



有人接,可对方完全不讲话。



几乎是吼的,我抓着电话大声呼喊,但没有回应,只能听到那头我的回声,紧接着就被挂断。


难道水咲真的一语成谶了,明知有危险还是答应我了吗,可恶,我现在连自己处于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接了又挂掉肯定是刻意为之,是他,还是别人。把声音调到最大外放,这不是求救信号。


难道是什么指示,也不排除是利用电话对什么人伪造他身周有其他人的假象,是遇上了什么情况需要自保?可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说话。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如果这是个陷阱,我可就自投罗网了。


但不能再坐以待毙,如果真是他遭遇了什么情况,在试图用此向我传达,即使只有一丝可能,我也必须去那里。


就算是陷阱,接近时应该也能察觉,随机应变或许也有逃离的可能性。当然,能这样处之泰然,其实说到底,无非也就是夜樱慕可设下的圈套,往里跳也不至于送了命。让我面对她的话,或许还留有让步的余地,但要是外人的话


想起她今天看见我和井上在一起的样子,真的细思恐极啊。


冷汗渗出,我用力甩头,不能让这些情绪占据高地。


有回声,学校里能听到回声的地方。


很多地方我压根没去过,但是我所知道的,且水咲可能处在的,只有天文社的资料室。因为社团教室添置了资料柜,除了水咲会在那整理外几乎没人进出。除了几叠照片和一本笔记外没有任何摆放,可以在那听到回声。


我冲出教室,爬下楼梯直冲那我中午刚刚进入的天文楼。


一路狂奔,下午爬楼引起的肌肉酸痛仍在宣誓着它的存在,本就因紧张而沉重的呼吸更加沉闷。


幸亏他们的活动室只在二楼,要是再让我爬到天台的话我多半会歇在半路。



接近那扇门,走廊静得可怕,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水咲,你在吗?」


叩响门框呼喊,但不出所料,没人回应。


斗着胆子,准备拉开门把


视线随着手移向下方,但因这不经意的一瞥,我打算先离开。


从门底缝隙中透出的光线,一浅一深从两个角度汇聚。


我也只来过这两次,但这些我还是记得的。天文楼房间的窗户都是朝偏西方,这会太阳已经在逐渐向这边移了,所以有光透出很正常。


但是两道可就不对了。


他们的主教室和资料室由中间一道门把整个房间割成一左一右,实际上资料室的历史更早些,听水咲说的,这扇门后是由原先的教室改造成社团室。


但中间那扇门要是打开了,从资料室窗户中透进来的光线也会经过这。那扇窗户安装的年限久点,有些老化了,透过的光线会浅一些。


现在从底下透出的两道光,正印证了这种情况。


但从习惯来看,水咲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会把门带上的,可现在显然没有。



我默默掏出手机,拨通了水咲的号码,和刚才不同,现在已经关机了。


果不其然啊。


综上所述,三十六计。



「吱吱滋滋滋吱——」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电流声,阴暗的走廊刹时被电光照亮。


「是——!」


回头即将看到对方时,从腰部传来的灼烧敢已经转为麻痹,占据了上风,眼前变得一片昏暗。


「咚」


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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