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23点45分20秒……还很早嘛。」

一边望着天空，一边喃喃自语地前行的人，正是宇佐见莲子。

夜晚的灯光将天空映照成一片不自然的橘色，微薄的星光从云层透漏下来。雾蒙蒙的城市街道上，行人稀少，只能听到自己走路的响动。

莲子正同自己玩着游戏，用以打发行走时大量空闲时间的，一个人的脑内游戏。从随便一本书开始延伸，尽可能列出与它关联的书目和具体关联，之后继续往下一层延伸，这样的规则。

开始时觉得有些乐趣，然而没多久就很容易地做到了在时限范围内达成预定目标。她叹了口气，将规则改为推算具体到一本书可能与其他书关联的平均数量。在想到了这很轻松就能通过搭建出一个数学模型解答后，她又开始感到无聊了。

啊，真是够了。距离公选课要结束没有多少时间了吧，还在这里玩这种连谜题都称不上的游戏，也还没有和那个人搭上话。

她所想的那个人，是玛艾露贝莉.赫恩。

宇佐见莲子第一次知道玛艾露贝莉.赫恩，是在比那门公选课更早的时候。一次导致她的名声变得非常两极分化的聚会上。

那时，仅仅只是个大一新生的她发表了一篇对于某个经典模型下用新颖计算方式简化过程的论文。按照惯例，同实验室的其他人决定为她庆祝一下。

即使莲子知道，那些玩弄公式得出好看数据的文章对自己来说不过是游戏而已。此时仍旧在努力扮演一个好学生形象的她，还是乖乖参加了聚会。

聚会中来的人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善意的、恶意的。莲子只是在需要说话时讲两句，其他时间都默默坐在角落喝酒，一边发呆一边得出「和并不怎么想交流的人一起喝酒，酒都会变得不好喝」这种结论。

啊啊，这些人真是烦死了。

周围全是嘈杂的人声，连让人思考都做不到。一些原本就不怀好意的家伙则开始靠近了说些类似于「宇佐见同学这么优秀，转到数学学院或者化学学院多好，现在的物理还有什么能再研究的呢? 」，另一些人则起哄着「有了宇佐见同学，物理学的天空真是一片晴朗啊」的讽刺玩笑。莲子都当作没听见忍过去了。

直到有人问起她最初想要往物理方向发展的原因，此时还很老实的莲子思考了一下，相当认真地讲了出来。

「是小学时做出的决定。那时在长野县住过一段时间，有次深夜跑出去，见到了两个月亮同时在天空中。当时觉得很神奇，还追着其中一个会移动的月亮跑了很久，虽然最后追丢了。后来就一直想知道那个现象到底是什么。当时觉得物理学是能够找到世界上所有未知谜团的最佳途径，所以选择了物理。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找到那个现象的原因。」

她一口气讲完后，看了看旁边其他好像有点呆住的人，然后...

「噗… 」这是一个同级生笑喷的声音，其他人也陆续发出了笑声。

「喂，真不是开玩笑的么，宇佐见同学你的光学课程没有好好念吗，这不用想肯定是大气折射现象吧。」

「没想到宇佐见同学也会有犯这么天真错误的时候啊。」一个学长笑到拍桌子。

莲子叹了口气:「虽然想过大气折射的可能性，但是根据我的计算模拟，那种方向的角度差并不是折射能造成的。最重要的是，其中一个『月亮』可是在以非常高的速率移动。我认为单纯的折射是不会产生这种结果。」

结果其他人笑地更厉害了。

「你要说是UFO或是什么神秘力量吗?物理学院的高材生居然是神秘论的拥护者，真是要笑死。」

「除了折射还能是什么啊，哈哈哈，难道你下一篇论文准备写物理学与神秘事件么?」

「你真是今年学院内大脑最奇葩的新生了...」

莲子没有继续出声，对于这些反应她只是有点失望，明明以为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会是只用已有的知识去片面定义现象。因为这样不是科学，仅仅是无知而已。

真是无聊啊，聚会。

然而不知道是否大家都喝高了，恶意的话语还在继续。

「不用转到数学学院或是化学学院了，你应该转去精神系接受下治疗吧。」

「说来，今年精神哲学院新来了个外国学生，好像也成天胡言乱语些类似于小时候看到UFO什么的故事，你们都这么电波，肯定合得来！」

「哈哈哈，那不就是怪胎二人组了么……」说话的人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开始把手臂搭到莲子腰上。

还没等其他仍旧清醒的人阻止，相当不习惯别人过多触碰自己的莲子，下意识地回身就给了他一拳。

非常精准地命中鼻子，被打者应声倒地。挨打的是个高年级的学生。

好了，这下铁定会传出「大一新生聚会上散播神秘论，被反驳后大打出手」的新闻了。

莲子在一秒不到的时间内确定了自己的处境。罢了，一不做二不休吧，和这些白痴本来也没有什么好交流的。然后，她露出了聚会上第一次微笑。

利落地拿起一杯酒紧跟着泼了过去，和之前的那拳简直像预备好衔接的一样。留着鼻血愣在地上的那位学长这下真是完全呆住了。

看来要和乖学生名声的自己说再见了。

……

对于莲子，那次聚会上的收获除了日常身边变得清净了，还有就是得知了精神哲学院也有个号称见过UFO的怪人这点。

她通过「精神哲学院、新生、外国人」这几个关键词，迅速确定了聚会中所说的精神哲学院的人名为玛艾露贝莉.赫恩。然后通过归类和排除获得了在那个资料真假参杂的数据库中，那人的全部真实资料。

当看到在那份资料中，那个人的曾居住地一项里也有着长野县时，莲子开始觉得或许世界上真的有些可以称为「缘」的事物。

谜团的拼图关键，是这个人吗?

于是为了创造顺其自然相遇的场景，莲子选择了那门精神学科里，原本她绝对不会选的公选课。

虽然对于这课程的名称有点头疼，但实际上，莲子对于这种鬼扯课程并没有特别大的意见，这种课程的内容甚至非常适合她下一步的行动。但让她觉得郁闷的是，选择这门课的学生里，自己学院的人如此之多。

这样完全没法去顺利搭话了，绝对会被那群热衷看热闹的家伙各种妨碍。

结果连续几周，她都只能坐在与对方相隔甚远的教室对角处，仅仅是为了经常往那边看也不会显得奇怪。

从莲子的最初的视角里，那人只是一个有着金色及肩卷发的美丽少女，总是穿着色调柔和的紫色长裙，腰间系着白色的蝴蝶结。无论坐着听课或者转身同其他人进行讨论，一举一动都显得非常优雅。

然而之后的观察持续，除了发现了这个人的民俗宗教知识储备量意料之外的广泛，甚至一些偏门的问题都能瞬间回答出。还觉察到了很有趣的事情:偶尔她和其他人聊天时说出的一些信息，是数据库中也不存在的细节。

比想象中更为有趣的人。莲子单手支着下巴，以旁人看起来在看书的姿势这么思考着。而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脑内完成《赫恩同学观察手册》的行为，已经快到了成为STK的危险边缘。

不过是不是变更下作战策略呢，因为目前就原本目标而言，简直是毫无进展嘛。

莲子正这么思考着，却感受到了有目光在直视着这边。

又要被学院里什么人找茬了吗，真是烦死了。

她一脸无奈地抬头寻找目光的源头，想着果然教室里太多认识自己的人是麻烦的事。然而，等目光接触时，发现看着自己的竟然是那个人。

诶，怎么会.... 之前的行为被发现了么?

对视只有瞬间，还没等莲子想好是要趁机打个招呼还是什么，对方立刻移开了目光。

喂喂，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可疑吗!为什么就这么移开视线了啊，这下简直像笨蛋似的了。莲子在短暂地愣住后，苦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思考。

看来没有直接去接触是正确行为呢。

……

就在莲子以为被讨厌了后的接下来几周课上，却发现对方偶尔还会看过来。从最初有点小心翼翼的偷看，到后来自然的直视。

有时是对方先移开视线，有时是莲子。

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莲子总算可以松口气，明白并没有让对方厌恶。不过她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自己很难做到和对方长久对视。只要对视的时间久了，就开始产生像被漩涡吸引住一般的感觉，集中力完全涣散开。

明明从旁边的视角看过去时，并没有觉得那个人眼睛多奇特。但对视起来时，却觉得她的瞳仁是自己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美丽颜色。

比较稀少的血统?还是精神哲学系的奇怪把戏?莲子反复思考也没想出。

不过抛开这个当下并不算重要的问题，现在最让她郁闷的是，在互相对视了这么多次后，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交谈过。

即使想着等到课后去搭话，可是课堂上那群寄生虫一样无趣的家伙成天把一堆无聊的问题交给那个人去做。结果完全找不到周围没人的好时机。

真是麻烦死了。难道要等到下一学期继续选一门和她同堂的课吗，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啊。她郁闷地想着。

正是因为如此，当某一天夜晚莲子走回自己住处附近，转身意外地看到那个人就在身后十步距离处时，完全大脑宕机了。

远处路灯下，那个人正一手压住耳侧被风吹乱的头发，带着点惊讶和茫然的神情看着这边。

而莲子呆住到十几秒内都没能组织出打招呼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