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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陛下！」

　　纳菈珂·赫尔狄煜从假寐中苏醒，睁开了他翠绿的眼眸。

　　「什么事？」

　　他掀开右侧的窗，看向呼喊他的青年。

　　那人一头自然卷的中长发随风微微飘荡，身着华美的贵族服饰，身上的轻甲在碧空下反射着阳光，骑在小型飞龙上威风凛凛。

　　「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打扰我睡觉，凯普凯拉，余才刚梦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觉呢。」

　　「梦到自己在睡觉能算是好梦吗……」

　　被唤作凯普凯拉的青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拥有八分之一真龙人族血统的他和纳菈珂年岁相仿，曾是其儿时的玩伴，如今则作为王族直属部队『特洛斯忒』的分队长负责此次远行的护卫。

　　「你有什么意见么？」

　　纳菈珂瞥了他一眼。

　　「属下哪敢。」

　　凯普凯拉知道魔王陛下并不是真打算发怒，他拉起缰绳，令自己的飞龙稍微改变方向，让出一块观景的空间。

　　「陛下请看，我们已经接近神圣布梅希琳王国的国境了。」

　　纳菈珂拉动手边的拨杆，四周立刻传出齿轮带动机械运作的声音。

　　内装华贵的顶棚伴着机械音向上抬升，缓缓折叠收纳到尾端，原本封闭的车厢一瞬间变得敞亮通透，为纳菈珂带来了近乎全方位的视野。

　　这款魔力驱动的可变式龙车车厢是脱胎于魔法工程学的新鲜玩意儿，其设计图不知为何被视作杂物而埋没在一家跨国商会的廉价抛售区域，前些日子恰巧被闲逛中的纳菈珂看见。

　　于是对其深感兴趣的纳菈珂将设计图买断，并让赫尔狄煜魔王国的工匠以最高规格制作，本想用以游山玩水，没曾想被这次临时的远行截了胡。

　　「哦哦！」

　　凯普凯拉还是第一次看车厢变形，忍不住鼓起掌来。

　　「何等精妙的机械，与陛下您甚是相配！」

　　「哈，长途旅行果然不能缺了吹风时的惬意。」

　　纳菈珂干脆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王室专属的伊纳欧飞龙高傲地扇动双翼，带起的风呼啸地扬起他扎成短马尾的后发，发尾的淡蓝色在日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半透明似的梦幻质感。

　　「话说回来，这景倒是不错。」

　　纳菈珂的目光远眺着目的地，大自然鬼斧神工所铸就的环形瀑布如极光帷幕般倾泻着湍急的流水，而这环形水幕的最上游，便矗立着建筑鳞次栉比，由白色砖墙同黄蓝瓦片共同缔造的繁华都会。

　　「王都艾扎多泽亚......不愧是被成为『水与瀑布之冠』的城市，真是享尽了自然的恩惠。」

　　凯普凯伦的目光亦随着纳菈珂一起望向那白洁的都城，他小声感慨。

　　「怎么，觉得比玛尔德利安要好吗？」

　　纳菈珂哼笑。

　　「不、怎么会......属下失言了，玛尔德利安受上天垂怜，能见到世上最瑰丽的夜色，更有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神迹水晶塔，其景致之壮美，地位之崇高，自然比这安纳诗瓦尔大陆任何一国的国都都要优越。」

　　汗流浃背的护卫官拼尽全力抒发着自己对母国王都的敬爱，直到词穷时看见他的魔王陛下窃笑的样子，才意识到这不过是纳菈珂故意拿他逗趣。

　　「他国有优点就大胆承认便是，余也对这艾扎多泽亚的鸟瞰之景颇有好感。」

　　纳菈珂说。

　　「我们似乎比预期中到的快了不少？」

　　「确实，陛下。」

　　凯普凯拉点头。

　　「我们原计划将于明日午后抵达艾扎多泽亚，不过这一路晴空万里，即使夜间也有不错的能见度，飞龙们干劲也足，行军速度要比预期快上很多。」

　　「嗯，挺好。」

　　「我正打算派两名斥候先行一步，知会布梅希琳王室我们将提前抵达的事情。」

　　「不必。」

　　纳菈珂抬手制止道。

　　「我们还是按照原定时间到达，你传令下去放慢行军速度。」

　　「好是好，不过陛下这是何意呢？」

　　纳菈珂轻笑一下，洒落地拉开了龙车的门。

　　「这次的行程想来全是无趣的应酬和交际，若不是得给老爷子面子，余便不会来相这个亲。」

　　年轻魔王的背上骤然展开一对外形如蝙蝠翅膀一般巨大且尖锐的龙翼。

　　「所以白捡的时间可不能浪费，在和这个国家的王族用繁琐的外交礼仪打交道前，余倒想看看这个王都是怎样一番风土人情——说白了，余要偷闲去艾扎多泽亚旅个游，明日正式抵达前与你们会合。」

　　他翻身而下，扇动薄翼消失在了碧空中。

　　「——至少请带上护卫！」

　　凯普凯拉虽然这么喊着，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纳菈珂·赫尔狄煜从不需要护卫。

　　

　　

　　「欢迎光临啊小哥，你这打扮可真稀奇。」

　　推开商铺的门，纳菈珂立刻吸引了店主的目光。

　　双翼和龙角当然已经随着本魔化的解除而消散，眼瞳也变得与人族无异，要说还有什么在这人族大国的王都显得突兀，那大概就是他的穿着了。

　　赫尔狄煜魔王国的传统服饰并不修身，由光滑的丝绸以直线剪裁制成，和人族平民以棉麻修身服装配以毛呢披肩的打扮大相径庭。

　　纳菈珂在黑底金边的宽松外衣下还穿了件由数种魔物皮囊加工而成的紧身衣，凭借其具有极高魔力传导能力的特性，只需稍稍发动魔法，就能让身体处于舒适的温度下。

　　「我从偏远的地方来，这是家乡的衣服。」

　　若是战场前线的人族国家的居民看到这身衣服，大概会吓得四处奔逃，小儿止啼。神圣布梅希琳王国与战场相距甚远，民众们不认识赫尔狄煜风格的穿搭也是理所应当。

　　「看这面料，这雕花，小伙子你身份肯定不简单啊，在老家肯定得是个少爷！」

　　「那也只是在老家罢了，来到这艾扎多泽亚也不过就是平民一个。」

　　纳菈珂笑着摆了摆手。

　　「俗话说入乡随俗，老板，帮我挑一件合适的行头吧。」

　　「哈哈哈，那当然没问题，我看小哥你人长得精致，不适合麻布衬衫之类的，这件羊绒连帽斗篷如何？」

　　商铺老板从身后的储货间取出一件米白色的长外套。

　　「这是教会祝福过的稀罕货，只要穿上就有提振精神的效果！」

　　「啊，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个国家的教会地位很高呢。」

　　纳菈珂说。

　　「没想到教会的东西能在商铺里买到。」

　　老板听完自傲地笑了起来：

　　「在我们这儿，凡是虔诚的信徒都能得到教会的庇护，教会的修士大人们之所以愿意将祝福过的衣装寄放余我们这样的小店售卖，也是因为他们慈悲为怀，希望这些带有特殊功效的衣物能够帮助到百姓们。」

　　看来这位老板本身也是教会忠实的拥护者了，纳菈珂心说。

　　布梅希琳受接壤的尼鲁辛达神权国之影响，将弥特莱齐教视作国教。

　　弥特莱齐教会在布梅希琳有着至高的权力，虽在名义上微微逊于王权，但他们坐拥王族的信仰，高层享受的待遇不在王室之下。

　　「行吧，就买这件。」

　　纳菈珂接过斗篷，直接套在了外衣之上。

　　「帕马克尼能用么？」

　　「亡国的银币？现在行情可一直在跌啊，用起来可不划算。」

　　老板挠着头说。

　　「老实讲，你把它融成碎银都比直接用要值钱些。」

　　所谓『帕马克尼』，是远西的希尔仸公国所发行的官方货币。

　　那个国家两个月前在同赫尔狄煜魔王国的交战中惨败，最终遭到吞并，成为了魔王国领土的一部分。

　　不用说也知道，正是纳菈珂亲自率军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其纳入囊中，他身上带着的帕马克尼便是那时为了在当地观光换得的。

　　「以前在那里旅行过呐，不小心换多了些，总得找机会用了。」

　　纳菈珂说。

　　真要说起来他也没说谎，确实是『旅行』过，也确实换多了点儿。如今希尔仸公国成为赫尔狄煜的一个行省，通行的货币一律改成后者发行的『恩贝克利』——按照纳菈珂攻下人族国家的惯例，他会向愿意留在当地的人族居民提供货币置换的机会，并且给出绝对公道的汇率，这也是最近国库里帕马克尼多得有些过分的原因。

　　「嗨，我懂小哥你的意思！连国家本身都没了，它那钱你多拿一会儿就多跌一会儿......好吧，你给我十枚吧，多出来的我给你换些本国的铜币。」

　　「您人真不错啊，老板。」

　　「嘿，是吧？也就我这儿能收小伙子你这烫手山芋了，我在商人工会里有点人脉，他们应该会愿意按银价收了这帕马克尼。」

　　老板笑道。

　　纳菈珂将十枚帕马克尼交予他，又从他手中接下一小袋铜板。

　　「已经帮你把斗篷的钱扣好了，谢谢惠顾啊！」

　　「给你添麻烦了呐。」

　　年轻的魔王挥挥手，推门离开。

　　这座城似乎比想象中来得要友好许多，纳菈珂想，至少扮成偏远地区来的外乡人的自己并没有遭到冷眼和歧视。

　　在开门的瞬间，他与一队身着白色长袍的武装团体擦肩而过，虽然只是余光一瞥，但纳菈珂看出那白袍上缝着教会的纹章。

　　「各位修士大人，感谢赏光！」

　　「由教会施以祝福的装备，今天可有销售出去？」

　　「是、是的，小店今天卖出了两套斗篷......」

　　「哼，还是不够多啊！算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然......这是两件商品营收额的九成，请您收下——」

　　「嗯，很好，教会会记住你的贡献。对了，我们也带了新的库存来，由于近期负责祝福魔法的祭司大人身体抱恙，进价要从一百五十铜币涨到两百枚。」

　　「这......我明白了，请您务必为小店增加库存。」

　　身后传来这样一番对话，纳菈珂无言地摇了下头。

　　这座都城友好吗，似乎也不尽然。

　　

　　

　　「嘿，小伙儿，潮汐区特有的草蜥烤串要不要来点？」

　　「来两串儿，多放辣。」

　　「好嘞！」

　　纳菈珂将两枚铜币抛向街边揽客的商贩，一边惊讶于自己无意间逛到了『潮汐区』。

　　所谓潮汐区其实就是平民区，坐落于环形瀑布中央的艾扎多泽亚以水为名，上流贵族所居住生活的区域为『水冠』，市井小民之聚落为『潮汐』，整座城以水冠为中心，潮汐为外城。纳菈珂空降的区域恰好是『水冠区』的边缘，他纯凭直觉边逛边走，无意间越过了贵族与平民间的分界线。

　　「小伙儿，你接好。」

　　路边摊的大叔手法娴熟地料理完草蜥串，撒辣椒粉的姿势尤为销魂。

　　「哦，谢——」

　　纳菈珂正欲伸手去接，却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眼前的肉串儿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左手，看来连装着铜币的钱袋本身也一并被顺走了。

　　「大叔，你看清没？」

　　他倒也不急，不紧不慢地问烤串的摊贩。

　　「没、没啊，我说小伙儿，你也太淡定了点儿吧！」

　　「不急这一会儿。」

　　纳菈珂说。

　　「话说大叔，这里的扒手速度都这么快的？」

　　「啊？不不不——」

　　摊贩赶忙摆手道。

　　「我想刚刚那个应该是绰号『火花』的飞贼，这段时间在潮汐区活跃得狠哩，据说他好像是专挑——」

　　话说到一半，摊贩大叔猛地捂住了嘴，多半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专挑？」

　　纳菈珂歪头道。

　　「嗨呀，没事，放心说。」

　　「那我可说了啊......专挑小伙子你这样看起来有钱又好欺负的对象下手啊......」

　　「哈哈，感觉挺有乐子。」

　　留下这句话后，纳菈珂迈开步伐向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由于身体能力对人族来说过于离谱，想必在摊贩大叔眼里，他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了吧。

　　

　　

　　纳菈珂追走的目标非常明确——他并没有在漫无目的地乱跑。

　　那个扒手之所以快，是因为用了魔法。

　　至少他不是使用魔法的老手，因为其留下了显而易见的魔力痕迹。

　　对于纳菈珂这位魔王而言，追踪魔力痕迹是比吃草蜥烤串更简单的事情。

　　而且，他的速度要更加快。

　　不出数分钟，纳菈珂便抵达了魔力痕迹的尽头。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有栋砖瓦略有剥离的旧民宅，而他要找的目标就在民宅前的小院门口。

　　「你、你你你——」

　　那家伙似乎全然没有料到会被追上，双眼瞪得老大，说话也结结巴巴。

　　「我我我我我~」

　　纳菈珂嬉笑一下，顺着他的结巴玩闹。

　　对方顿时倒吸一口气，面色通红地瞪着纳菈珂，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吧。

　　「眼神不错啊，对于一个小孩而言。」

　　纳菈珂笑道。

　　实际见了才知道，刚刚那个摊主说得神神乎乎的『火花』只不过是个一眼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小朋友。

　　「你用的魔法有点少见啊，能加快自己的速度？」

　　他抓弄着自己的刘海，像是在思考什么。

　　「呃，好像是固有魔法，是叫加速魔法来着——」

　　「『加速魔法』是让自身的运动变得更快的魔法，根据等次的不同，所增加的程度也有所不同，风属性，只要适性合适就能学会。」

　　还没等『火花』对纳菈珂的话作出反应，从另一方向传来的声音率先开始了科普。

　　「你说的那个固有魔法是『神速魔法』，不仅会加快运动的速度，就连思考的速度也会得到同等的提升，持有者发动时眼中的世界会如蜗牛般缓慢——上次有记载的神速魔法持有者出现，是大约一百二十年前。」

　　那声音渐渐靠近，声音的源头从阴影中先是，是个穿着和纳菈珂同款连帽斗篷的神秘人。

　　看不清容貌，但能听出她是一个年轻女性。

　　「半瓶水晃荡呢，旅者先生。」

　　上一瞬间她还相隔甚远，却在转瞬之间来到了纳菈珂身边，手中还拿着『火花』抢走的钱袋。

　　「......」

　　纳菈珂先是狐疑地凝望着她，随后表情变得有些愉快：

　　「时间——」

　　他喃喃道。

　　「你停住了时间。」

　　「聪明。」

　　斗篷女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欢喜。

　　「原以为你是个有点小钱的笨蛋，但看来不是。」

　　「这就有点失礼了。」

　　纳菈珂说。

　　「从你在商铺买下这件斗篷时我就注意到你，走到哪里买到哪里，满眼都是新鲜感，我心想这大概是远方来的暴发户吧。」

　　斗篷女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也窥不见一丝感情。

　　「在我看来这座城池千篇一律，死气沉沉，理解不了你那副欢快的表情从何而来，但身为本地人，我想我不能让你因为被扒手抢了财物而对这里产生坏印象。」

　　「我到过很多地方，所以爱看各地独有的风土人情。」

　　纳菈珂笑道。

　　「你说这里一无是处，不过在我看来你也是个热情的本地人。」

　　「是吗。」

　　他再次确认到，这个斗篷女被夸时不会笑。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被两人放置了一会的男孩忽然暴躁起来，愤愤地叫骂：

　　「管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你穿着教会做的斗篷，我偷你是替天行道！」

　　「嚯，我听说这里是个尊重国教的国家啊？」

　　纳菈珂轻佻地调侃。

　　「......教会，对你做了什么吗？」

　　斗篷女却意外地抛出了寻问。

　　「我们、我们明明已经捐出了所有财产，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救活我爸爸！」

　　被坊间称作『火花』的扒手——或是说少年——发了狂似地大吼着，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向纳菈珂他们突刺而来。

　　他似乎已经发动了神速，身影逐渐在肉眼中变得难以识别。

　　「虽然是个小孩，不过难得遇上持有固有魔法的对手，有趣——」

　　纳菈珂勾起嘴角，他完全有自信在下一个瞬间将少年摁在地上。

　　但真的到了下一个瞬间，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他没曾想过的图景。

　　他的位置比起刚刚更靠右了些，而站在原本他的位置的是，侧腹插着短刀的斗篷女。

　　她应该是停住了时间，推开了纳菈珂，随后自己承受了少年的刺击。

　　这家伙在保护我？纳菈珂心想，这并不合理。

　　既然有将自己推开的的空闲，她大可以直接夺去对方的刀。

　　这不是袒护，只是在寻死。

　　「喂——」

　　纳菈珂并没有理会化作黑影逃走的少年，而是上前一步为斗篷女施以回复魔法。

　　「唔——」

　　刀在回复魔法的作用下如同异物般被挤出了女人的肉体，疼痛令她的呻吟有些发颤。

　　「我不擅长这个，说不好会不会留疤。」

　　纳菈珂说。

　　「多事。」

　　斗篷女毫不领情。

　　「小姐，我好歹救了你一命。」

　　纳菈珂摊手苦笑。

　　「看穿别人想寻死却故意阻挠，这就是多事。」

　　「你怎么知道的。」

　　纳菈珂没有否认，只是饶有兴趣地问。

　　「如果真觉得别人为保护自己而受伤，哪怕会用回复魔法，也不会是你这样如同看戏的表情。」

　　斗篷女如是回答。

　　「是啊，我是阻挠了。」

　　纳菈珂浅笑。

　　「我觉得你这个人有意思，所以没让你死成。」

　　「霸道、自说自话、不顾他人感受。」

　　斗篷女骂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看人挺准的，小姐。」

　　纳菈珂笑得好像觉得刚刚那些词是在称赞他。

　　「我们有一万个机会可以杀刚刚那个小孩，但都心软了。」

　　他说。

　　「看在我们连这方面都如此相同的份上，我也不是不能听听你寻思的缘由。」

　　「......」

　　斗篷女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无言地扯下了连着兜帽的斗篷。

　　「——」

　　纳菈珂盯着她，直直地盯着她，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女人有着微卷的金发，粉樱色的眼眸，小巧而挺立的小鼻子和吹弹可破的薄唇。

　　「怎么样？」

　　女人问。

　　她斗篷下穿着的是白色的连身裙。

　　「很好看。」

　　纳菈珂说。

　　「......你不认识我？」

　　金发的丽人吃惊地望着纳菈珂。

　　「我为什么要认识？」

　　但纳菈珂也很疑惑。

　　「对啊，你是个外来者。」

　　女人自嘲地笑了。

　　「这个国家的人看到这张脸，首先会给予鄙夷和诅咒。」

　　「那这个国家可真是完蛋了。」

　　纳菈珂应道。

　　「呵，算了。」

　　女人微微一笑。

　　「外乡人听了也无妨吧。」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寻死......理由也很简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她说。

　　「我啊，出生后不久就一直被软禁在家里。虽然生活在艾扎多泽亚，但从不知道家之外的世界，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城市。」

　　「是吗。」

　　纳菈珂示意她说下去。

　　「最近呢，因为一些特殊的缘由，我可能要离开这座成了。虽然有机会不再被软禁是很好，但是走之前我想看看这座城。」

　　她继续说。

　　「所以我溜了出来，四处逛逛，看看这个世界。」

　　女人停顿了数秒，伤感地笑了笑。

　　「这个城市一点也不美妙，我被软禁时常常幻想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但实际见过之后只觉得逼仄——教会压榨商人，普通人求于教会却不得善果，即使如此人们却还歌功颂德，真让人喘不过气。」

　　「每个城市都有背后的一面，世界本来就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纳菈珂苦笑道。

　　「是啊，所以我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就算有机会自由，去的地方也不一定美好。所以看到那个拥有神速魔法的孩子时，我觉得还不如穿着教会制作的斗篷让他杀掉，觉得大仇得报的他可能还会开心一点。」

　　「有够极端。」

　　纳菈珂评价说。

　　「这座城市或许的确不够好，但你只是从这里为起始点开始接触这个世界而已，不要因此就否定这个世界。」

　　「......」

　　见她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纳菈珂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说你跟了我一路对吧，那个明知帕马克尼不再值钱却愿意为我置换货币的商铺老板也让你感到喘不过气吗？」

　　「但他被教会的人压榨——」

　　「被压榨，却依旧积极地活着。」

　　纳菈珂打断了她辩驳的话。

　　「这样的人不让你求生，恶人却令你寻死，你的死不能让商铺老板那样的人更好地活，却会让世界失去一个对不公感到愤懑的人。」

　　「我......」

　　女人垂下头，满脸写着迷惘。

　　「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

　　纳菈珂说。

　　「打赌？」

　　「你再多活五年，我会让你看到一个更好的安纳诗瓦尔大陆。」

　　「五年......」

　　她思考了一会。

　　「倒是可以接受。」

　　「那好。」

　　纳菈珂笑道。

　　「顺带一问，你家里为什么突然给了你自由的机会？」

　　「啊......」

　　女人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们让我相亲。」

　　「啊？」

　　纳菈珂愣住了好一会，眼神看上去怅然若失。

　　「要不要今晚把那个男的杀了呢......」

　　「你小声说什么呢？」

　　她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

　　魔王慌忙后退半步。

　　「那什么，你要是被男方欺负了，就给刚刚那个商铺送封信，我亲自来绑架——不是，亲自来帮你。」

　　「说什么呢。」

　　相遇甚久，那女人终于嬉笑了一瞬。

　　「我知道了，我会多活五年看看——有机会再见吧。」

　　但很快她的视线又垂了下来。

　　「不过应该也没那么好见面的......」

　　于是她在纳菈珂眼中消失了。

　　不过，这次分离并没有太久。

　　在次日的舞会上两人重逢，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