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降临了。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银色光芒,满月高挂夜空。
这个世界的「月亮」的概念似乎和我们的前世的截然不同。那并非是一颗星球,而是一道巨大的、随着时间扩张和收缩的空间裂缝,裂缝的另一头是没有人踏足过的,充盈了能量的空间,庞大的魔力每时每刻都伴随着月光溢向这个世界。
也有人认为,「月亮」的本质是这个世界的深层空间,同时也是魔力等各种能量的源头——法兰甚至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研究下载人火箭上去看看情况,不过大家一致认为法兰的试作品当量都不小,百公里消耗好几个飞行员的,没人答应往里坐……
总之,受到月光的影响,每当月亮趋向圆满,整个世界的魔力——又或者是与之性质相似的各种力量都会变得更加活跃。
对于周围环境更加敏感的兽人族,在这样的夜晚总是会变得异常亢奋。
那么,在这么一个跃跃欲试的夜晚,我们在干什么呢……
「哈……哈啊……等,等一下,法兰,让我,休息一下……」
「喂喂,莉奥,再磨磨蹭蹭的话,夜晚就要结束咯。来,再加把劲,把腰扭起来,腿再分开一点。」
「啊呜呜……腰,腰好痛。」
「你要是没力气了的话,后面只好我来抱着你动了哦。」
「那,那不行!我,我自己做得到的!」
被法兰用充满了侵略性的目光戏谑地俯视着,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十分难为情。我一边垂下发热的耳朵一边低下头,同时更加努力地让腰肢发力。
法兰蹲了下来,用略带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手脚笨拙,却又坚持着靠自己的力量尝试爬上那条接近一米高的树根。
「果然还是我抱你走吧。」
「我不。」
从普莱特镇往东侧约十多公里,随着人类的开拓痕迹逐渐稀疏,森林的景色也逐渐变得原始而蛮荒了起来。
如果从高处俯瞰,会发现大地的颜色逐渐从黄绿相间转向黑色,超过六十米高的巨木张开了巨大的叶冠,几乎遮蔽了夜空。突出土地的巨大气根让地面变得异常崎岖难行。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运动神经那么差呢。」
「……你能理解心脏病人摘掉了心跳起搏器是什么感觉吗。」
如果是勇者时期的我,只要跺跺脚就能轻松翻越上百米的距离,地形啥的压根毫无意义。
「所以我说,你以前是不是太习惯用祝福之力偷懒了?」
「唔唔唔……」
无法反驳。
无论是战士还是法师,基本上都有着短暂强化自己的体能的方法,但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毕竟正常人的魔力是有限的。
唯独勇者是个例外,祝福之力和魔力虽然是性质相似的能量,但在效率上却几乎是核引擎和蒸汽机的区别。
连上街买东西都习惯维持着体能强化的结果就是——在失去了勇者的力量之后,我突然变成了连路都走不稳的状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作自受……
「话说,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老老实实靠自己的脚来移动啊,把小绿(风元素)或者小黄(土元素)叫出来不好吗?」
「不行,我能召唤的元素生物都太显眼,会被『客人』发现的。」
「所以我早就让你别光挑个头大的签契约了。」
「莉奥。」
听着我的抱怨,法兰突然用认真的眼神盯着我,声音中透露着虔诚。
「男人这种生物啊,比起八米高的英〇拉姆,就是会优先选择五十米高的真〇塔,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完全不能,可以用女孩子也能听懂的东西来比喻吗。」
「总而言之,我们今晚的目标是招待那些冲着『黑色荆棘』过来的冒险,要在尤伽那个女人解决问题之前,偷偷摸摸地把他们的行程搅黄,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路啦。」
「难道我们不能直接找上门,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吗……哇啊!」
试图把脚蹬在树根上借力翻过去的我,却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失去平衡的身体朝着后面倒去。
「冒险者可不都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但在后脑勺和大地亲密接触之前,双腋就被抱住了。
法兰把我举了起来,保持着在一个水平线四目相对的姿势,认真地回答。
「你觉得他们会撂下一句『这样吗,我明白了』,就乖乖地扔下手里的生意打道回府吗,到时候肯定会绕着圈子跟我们要好处的,太麻烦了。而且,『黑色荆棘』的真实身份能不暴露的话还是尽量不暴露比较好。」
「……事后被人记恨了我可不给你出面哦。」
我撅了撅嘴,伸出双手,按住法兰那似乎越贴越近的脸颊,把他推远了一点。
「船到桥头自然直啦。啊,这里顺便再放一个……」
法兰把我轻轻放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树干,伸出了手掌按在了上面,随着手心上散发着一道洁白的微弱魔法光,一颗巴掌大小,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的透明水晶状物体嵌在了树干上。
这是一种名叫「法术棱镜」的戏法,由于过于简单,连初级法术都算不上,不过它的效果非常有趣,似乎可以随着施法者的控制,对光产生反射、折射或者是聚焦之类的效果。
在这个世界,一个法师如果想要实现远距离的监视,依靠的是一般是名叫「法师之眼」的法术,这种法术能够将部署地点的视野直接投影到施法者的视觉之中。
但是,一般法师能够同时操纵的法师之眼数量并不多,在森林之类的地形里,个位数的法师之眼能监控到的范围相当有限。
所以,法兰才开发出了这种技术。
「以少数的法师之眼为核心,再部署上数十倍的法术棱镜,通过操纵法术棱镜来改变光路的传播,从而大大扩展法师之眼的极限观测范围……唉,法术专利局那帮人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我觉得这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
虽然我是不太懂法术啦,但是一边计算光的传播路径一边准确操纵几百个法术棱镜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扯啊?
「放好多少了?」
「算上白天预先布置好的部分,以尤伽划定的地点为圆心,五公里左右的区域都可以监控到了。接下来就慢慢等『猎物』和『客人』出场吧。」
法兰捏了捏下巴,思考了一会,转过头对我说。
「另外,莉奥,以防万一,给我『勇者凭依』吧。」
「呜欸……?」
我僵住了,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所谓的「勇者凭依」,是四年前法兰研发的,用于杀死「魔王」的法术。
本来,「勇者」和「魔王」的对决是没有普通人类插手的余地的。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大法师和剑圣,在魔王面前都跟杂鱼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能够和魔王对抗的,只有祝福之力。
既然如此,那就从勇者身上借取力量好了——基于和库拉鲁家的先祖相似的理念,法兰研究出了这个法术。从身为勇者的我身上建立类似能量通道的联系,让作为普通人的法兰也能短暂地获取和操纵祝福之力,发挥比我本人更高的使用效率,这就是「勇者凭依」。
毫无疑问,这是近乎玩火的行为。
所以,我们设置了一个稍微有点特殊的动作,作为启动「勇者凭依」的「安全词」。
「呜,真,真的有必要做吗?」
「莉奥,要是尤伽失手的话,就该我们来对付『黑色荆棘』。」
法兰一反常态地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这是牵涉到她们的人命的事情,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做好最充足的准备。当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就是了。」
「我,我知道啦。」
差点忘记了,在我们悠哉悠哉地聊着天的另一侧,生死攸关的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对产生了无聊的顾忌的自己,产生了一点愧疚。
我走向了单漆跪下,低垂下头的法兰。
嘴唇轻轻接触了他的额头。
呜呜呜……
一瞬间,燥热感涌上了脸颊。
这是我们「正常来说」绝对不会做的行为,无论做了多少次都没法习惯下来。倒不如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意识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心里比以前还要慌乱。
「这,这样就行了,吧?」
「等等,感觉力量还没涌上来,可能还得再久一点。」
「呜欸欸欸……」
亲吻的时间决定了法术的持续效力,虽然我已经满心想要打退堂鼓,但也没有办法。
法兰温热的呼吸顺着脖子撩动着胸口,像是被火烧着一般。
这样大概持续了十秒。
「已,已经够了吧!」
「哎,奇怪啊,好像还是什么效果都没有。」
我感觉自己快到了休克的边缘,双手扒着法兰的脸重新抬起头,与此同时他则露出了沉思的样子。
话说法兰啊,我刚刚想起了很要命的事情啊。
「我都已经不是勇者了,会有效果才怪啦——!」
咚——!
「呜姆姆姆,好痛……」
「嘶……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两人各自抱着额头呻吟着蹲了下来。
「你压根就是故意的吧!」
「且慢,莉奥,这其实是有很深刻的用意的。根据三百年前的传奇大法师乌索·沃刚比安德的研究表明,在法师投入战斗前,执行诸如祈祷、比划手势、念诵口号等暗示性的仪式动作,可以提高法师的专注度,令施法准确度提高约百分之……」
「麻烦你概括到一句话之内。」
「莉奥不给我亲亲的话,没法静下心战斗。」
法兰抱着胸,一脸光明磊落的表情。
「…………」
我思考了半响,站了起来,平淡地拍了拍尾巴上粘着的灰尘。
「休息够了,我们继续走吧。」
「等,等一下?惯例的吐槽呢?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什么〇奴隶依存症重度患者似的啊?」
吵死了,谁管你哦。
法兰这边抓耳挠腮地缠着我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远方的夜空中炸响的法术闪光,打断我们的对话。
我们对视了一眼。
法兰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们的额头贴在了一起。
「来了,是『黑色荆棘』!」
下一刻,从法兰那边共享过来的视觉,投影到了我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