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敗者的顏色是紅色。

輸贏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誰承受的損傷更慘重。



卡納見布萊妮默不作聲,受辱的感覺不斷啃咬她的自尊心。她忍不了,必須找點甚麼發洩一下!


一名倒霉的女僕拿著賓客要求的披肩走進這條走廊,剛向自家小姐行禮,就被化作利刃的頭髮從腰腹砍成兩半,保持著畏懼的臉更被髮尖密密麻麻捅出許多小洞。


把頭髮上的血甩到潔白的牆壁上,脾氣暴躁的卡納這才稍稍平順心氣。這種掌握生殺大權的優越感,最棒了!


布萊妮低頭看著流到後腳跟下的血。本想著再相信朋友一次,相信她本性不壞。她心中更感挫敗,淒慘的孤獨靜靜滲入她替朋友找的寒酸藉口。


「好了,我要去補補妝,妳一起來吧,我告訴你朋堤家那個傻子有多麼自以為是。還有你看見克洛恩家那個瘋子了嗎?那幅用來遮醜的面具真搞笑!哈哈,她還知道自己醜得不堪入目啊!」


這時,卡納的視野邊緣出現了侵入者,不安無聲無息鑽入她的頭皮,敲響她的警惕。她猛然轉頭看向走廊盡頭。


就在那具死狀淒慘的屍體不遠處,狂犬公女戴著她那「用來遮醜」的面具靜靜站著,葛蘭侯爵家的煞星小孩抓住她簡潔的波浪衣袖,一紅一綠的兩隻眼睛映出死亡


卡納的心跳激烈加速,她懷疑自己會因為心跳過快而暈厥。


安娜歪歪頭,真想立馬離開這醜陋的犯罪現場。她剛才可是清楚聽見笛歐力家的小姐在嘲笑自己,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自取其辱——


【不對不對,難道妳就不想還以顏色!?】


安娜紅瞳微縮。是了⋯她和卡納・笛歐力向來關係不好。沒有任何關係才對。她挖了挖自己對卡納的回憶,這個女孩自小可不止一次挖苦她,不遺餘力挖開她的傷疤。


雖然她還沒有恨卡納到想要對方消失的程度⋯⋯嗯⋯⋯


「這個⋯是幻覺?」


安娜低頭回答卡斯帕的自言自語,完全無視僵在原地的笛歐力小姐。


「你可以試著用教我的方式否認。」


卡斯帕艱難點頭,嚥下口水看向屍體,心中默念小狗姐姐教給他控制眼睛的方法:我是卡斯帕·葛蘭,我生於北境葛蘭家領地的冬季,我現今七歲,我是母親的孩子,我是父親的孩子,我屬於我自己


「屍體還在!是真的!」


卡斯帕高興地喊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屍體是真的就代表,這裡發生殺人事件了!他們會被殺掉嗎?


卡納覺得卡斯帕煩死了,立馬把矛頭指向他。


「你這晦氣的小鬼,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割破,就像地上的豬玀一樣!」


卡斯帕小少爺握住安娜的手抖了抖。孩子對惡意是十分敏感的,更何況卡斯帕這種受避忌的孩子。


安娜疲憊地呼氣,從外衣內拿出一個完全遮住臉、只有氣孔的面具,扣在小少爺臉上。


「提心吊膽吧,我生平最喜歡包庇罪犯。戴好摀住耳朵。」


小少爺乖乖按著面具,安娜確定孩子甚麼都看不見後,咧嘴露出狂氣的笑容,瞪向卡納。


「你剛才叫我晦氣的小鬼叫得很開心嘛,讓我想起許多與妳的美好回憶!今天是你的歡迎宴會,讓我送妳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歡迎你那美麗的臉蛋來到刑場!」


【Reflection】


安娜的紅瞳霎那間變得明亮如鏡,映出卡納驚慌的神情。安娜的白髮如卡納稍早前那般變成利器,在空中橫劈亂砍的速度之快僅留下白色殘影,走廊的牆花、寶石、石塊全被削落。


卡納尖叫著抱住自己的雙臂,全然忘記自己也有締約精靈。不知安娜是否故意不砍中卡納,就為了欣賞她臉上驚嚇的鬼樣子。


一束白髮混在殘影中刺向卡納的腹部,站在攻擊路徑旁的布萊妮突然動了,替卡納擋下攻擊


沒有血、沒有哭喊、沒有感覺。


布萊妮:無論如何,卡納⋯都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該為這感人的友情流淚嗎?安娜眼神微微一暗,無力翻了個白眼。她知曉布萊妮與甚麼精靈進行締約。卡納・笛歐力運氣真好。


安娜的頭髮在剛刺入布萊妮的僵硬表肌時已經停住,其他頭髮紛紛繞過布萊妮衝向卡納的臉。多虧布萊妮而回過神來的卡納暗罵木頭跟班沒用,尖聲嘶叫。


「美學的精靈」!違背我的美學的入侵者出現了!我下達逐客令!逐客令(BeGone)!把他們趕走!」


卡納已經感覺到頭髮尖搔過她的臉,她要毀容了!她的美貌要毀在瘋犬手中了!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


下一刻,一大把濃厚的髮絲從殘破的天花板上垂落、沒有任何過渡地出現在女孩們的視線中。再一眨眼,走廊上只剩下兩名侯爵小姐,還有一堆破爛建築材料和一根枯萎的木頭斷臂。


沒有血、沒有屍體、沒有活人。


卡納一陣心悸,逃過一劫後開始自傲起來。甚麼「喋血瘋子」,也不過如此嘛!她抹走從髮絲間流到脖子上的血,愉快地對布萊妮說。


「走吧,去補妝。」


像是甚麼都沒發生。情緒轉變之快令人咋舌。


布萊妮有點艱難地轉過身,看到朋友的臉時,忍不住驚叫一聲。卡納的臉上佈滿點點紅斑,連一毫米的空隙都沒有;認真細看會發現毛髮般的紅絲在斑點上方飄逸,低語著怨恨。而卡納對此渾然不知,直到她疑惑地撫上自己的臉,觸碰到黏稠的絨毛⋯⋯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滿目都是墨如沉夜的髮絲,緊緊糾纏著她、壓迫著她的肺,撫過鼻尖的髮絲透出濃烈的血味。


噁心至極。


她微微舉起手指,碰到小少爺臉上透著涼意的面具,這才稍感安心。弄丟孩子可就糟了。


【Я】


使用精靈的能力後,如瀑布流水般覆蓋著兩人的髮絲盡數隱去,她看到熟悉的白色大宅與梯階。他們作為不受歡迎的客人被趕出建築物了。


安娜挑起眉:「美學的精靈」?這個名稱倒是新穎,難怪笛歐力小姐的技能看起來怪怪的。她拿下小少爺臉上的面具,卡斯帕好奇地看向眼前的笛歐力大宅。


「小狗姐姐,你沒受傷吧?打贏了嗎?」


「我是狗,你繼續叫我狗,我會親你一口。」


「真的嗎?那,小狗姐姐!」


安娜真的很討厭自己的嘴。她帶頭往前走,卻撞上有著堅韌觸感的空氣。她抬手阻止卡斯帕跟上,雙手摸上空氣中看不見的牆。


如果有人在一旁看見真像,便會發現,一束濃密的黑髮如屏風般豎在兩人身前,擋住去路禁止他們入內。


安娜試著用精靈的能力,卻感到鼻間湧出溫熱,鼻血流到面具下,被面具貪婪吸取,面具上的花紋顏色更鮮艷、甚至蔓開擴散。


「我們被拒於門外了嗎?」


「呵,永遠不要習慣被拒絕。不要等,直滾進去。」


卡斯帕:滾?小狗姐姐為甚麼總是喜歡滾來滾去⋯⋯


安娜微微忖量,解除精靈的能力,重新回到髮堆間。然後拿出一把銀色大剪刀,舉起剪下眼前的頭髮。


美學的精靈:她在幹嘛?我能再生⋯咦?


「美學的精靈」發現,被銀色剪刀碰過的髮根,都變成了死物


「我在未來會去一個國家,在那裡,頭髮並不是代表性慾。我想笛歐力小姐欲求不滿?所以就邪惡地替她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喀嚓。又剪掉一把頭髮。


這是在胡說八道甚麼?「美學的精靈」笑了。祂舉起頭髮想要攻擊那個螳臂當車的人類,卻想起締約者只用了【逐客令】把人趕走,沒讓祂除掉。祂不能隨意干涉世界運作的規則⋯⋯所以祂只能乾瞪著眼被理髮???


「我一直都想試試剪草!但是我的哥哥太大方了,經常讓我隨意靠近他的花園。」


安娜愉快地剪著頭髮,「美學的精靈」顫抖了。


【別剪了,你這醜女!停手!】


「你真有禮貌。我就停下吧。放心,妳只要套個假髮,還是如以前那樣的醜。」


但安娜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美學的精靈」看著安娜紅幽幽的眼睛,慫了。


【⋯⋯你究竟想要甚麼。】


【愉悅!恐懼!快感!征服!】


「你害怕了,我想要你的命。」


安娜愣了愣。


「沒錯,通常奪去自己的性命是要提前告知的⋯⋯」


美學的精靈:???


最後,「美學的精靈」花費了畢生所有的理解能力去與安娜達成共識。這個魔鬼,太可怕了⋯⋯


「美學的精靈」撤回【逐客令】,與安娜約法三章,撤回屏障,不會在宴會期間借用能力給締約者卡納,把過往替締約者「毀屍滅跡」的屍體扔下,頭也不回地閃回自己的領域。


眼下所有頭髮屏障都撤走了,安娜看著被隨意堆成小山的人體零件,遮住卡斯帕的雙眼。她只讓精靈吐出剛才的女僕屍體,怎麼吐出來的東西加倍了?


這下該怎麼辦?免費提供殯葬服務?為甚麼她得替卡納·笛歐力處理後事?她看起來就這麼好欺負?安娜與一具死不瞑目衣不蔽體的屍體對上眼,咬唇揮手在屍體山上添加一層幻象。離開宴會時再來處理這群人的身後事。


安娜拉著卡斯帕重新進入宴會,和宴會相關的事只做了一件就已經疲倦至極⋯⋯她真的討厭社交活動⋯⋯





安娜:「你第一次看見屍體?」

卡斯帕:「不是的。我見過⋯像是父親的遺體。」

安娜:「⋯⋯哼嗯~我保證,你以後不會再看見任何死亡。」

卡斯帕:「!⋯⋯嗯,謝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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