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天色微亮。
我披上一件簡單的衣服便離開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
雖然我知道要找到男友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但我的內心深處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宛如沙漠中的鑽石般的渺小希望。
太陽的炙熱尚未傳達到人們身邊。清晨特有的涼爽微風吹動我的衣襬,我卻只感到一陣又一陣比心痛還強烈的心寒。
不知不覺,我便走到異世界中某位神的教堂面前,至於那位神是誰,現在的我已經記不清了,而且也不是這麼在乎。
我的臉映在教堂窗戶的彩色玻璃上。我仔細盯著那失神的自己,假裝開始猜想這個可憐的人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比誰都更清楚,我其實是想在自己身邊再次找到那個曾經令我十分依賴的男人身影。
我回頭,注意到教堂後那矗立的美麗白塔,還有其上,似乎沒有欄杆的頂樓。
或許,這裡的神還能幫我完成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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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爬,我一邊數著彷彿永無止盡的迴旋階梯。裝飾著教堂的玻璃是如此色彩斑斕,為何這裡的樓梯滿布灰塵、髒亂不堪?不過這樣也好,看起來好一陣子沒有人經過這裡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踏上最後一階。
在面前迎接我的,是能夠俯瞰整座城市的美麗視野。
我離開樓梯間,重新沐浴在陽光底下。現在的陽光已經變得有些灼熱,也比先前還要更加刺眼。
但我不在乎。
我只是緩步走到樓頂的邊緣,向下看了一眼。這裡離下方的階到少說有二、三十米,一陣戰慄造成的搔癢從我的背脊向上竄。
我準備抬腳,跨出轉生後的最後一步。
「這裡的景色很不錯吧?我有好幾次都差點掉下去,要小心啊。」
一道聲音突然在我身旁響起,把我嚇到跳起來,接著一腳踩空,毫無破綻的一套標準自殺動作。
接著,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著我的後衣領,強行將我從半空中拎回頂樓。
雙腳接觸到地板的瞬間,我的腿就喪失了力氣,整個人倒在地板上。一個美麗但冷豔的臉孔映入眼簾。她有著柔順的赤紅色長髮、端正的五官,眼神卻因眼線的畫法而顯得十分銳利。
看樣子,她就是剛才把我拉上來的人,但只看那單薄纖細的身板,實在很難想像她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腿軟了?」另一邊,先前出現在我耳邊的男聲向我搭話。我勉強轉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不算壯碩的體型映入眼簾。
對方是一位少年。沒有整理過的雜亂黑色長髮上長著一對有如山羊般的犄角,狹長的瞳孔如蛇,虎牙似乎比正常人還要尖許多。不過在這個滿是轉生者的世界,會這樣打扮的中二病其實也不少就是了。
他身上的衣著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教堂的牧師或是神官,就是很普通的裝束,甚至可以說是窮酸。
他看著跪坐在地上的我,朝我伸出一隻手:「幸好我們眼明手快,不然今天的提亞瑪特又要多一個無主的冤魂──」
女人呿了一聲,抬起修長美腿,裙擺於陽光下飛揚。
然後,她就這樣用「這裡是斯巴達!」的方式,直接把話說到一半的犄角男從頂樓邊緣踹下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抓到天使的ㄐㄐ了!但天使的ㄐㄐ快要支撐不住我的體重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啊,別在意他。」女人一派輕鬆地回,「他這個人貪快,喜歡這樣下樓。」
「這樣下樓是要連地府天花板一起撞破嗎!!」少年忍不住吐槽。
「反正遲早要下的,也沒差這些時間,而且你貪快嘛。」
「你只是想快點讓我去死而已吧!!」
女人假裝沒聽見少年的哀號。她朝我伸出一隻手,將我從地上扶起。我嘗試跟她一樣,無視底下少年的求救。
「為什麼要自殺?」她輕聲問。「把原因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妳。」
「我……」
我抿了抿嘴。算了,現在就算隱瞞也沒有意義。我開始一五一十地把發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告訴女人。過程中,女人的表情越來越微妙,最後幾乎是皺著眉頭聽完的。
「所以,」她在聽我全部說完後,替我下了個結論,「在他對妳做了這些事後,妳還是暈船暈爛。」
可惡,無法反駁。
她盯著我,觀察我的反應,接著態度驟變。
「收回前言,我沒辦法幫助這樣的妳。現在的妳比現在掛在雕像上的那個白癡還要無可救藥。」
「如果妳覺得自殺就能解決一切,那妳還是去死一死吧,畢竟無知才是最快樂的,也是最適合妳的結局。」她轉身就走,留下一臉錯愕的我。
「另外,要死別在這裡死,會毀了這邊的風景跟房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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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那個女人!」我破口大罵,一腳踹翻路旁的垃圾桶。
朝我伸出援手,接著打了想求救的我一巴掌,做出這種事不是跟渣男一樣過分嗎?
被趕下塔的我跟高中女生一樣,越想越不對勁,最後直接氣到不想死了。我半放棄尋找男友的蹤影,打算開始湊錢來還,能還多少算多少。
但是天不從人願,我不是被當成騙子,就是被當成瘋子,還差點被報警抓走。
眼看太陽逐漸下山,而我依然身無分文。恐慌與壓力緊擭住我的心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就算想逃離這座城市,沒有錢的我又能跑多遠呢?
「哎呀,真是奇遇。」
我回頭,看見前一天來討債的眼罩男就站在巷口,堵住了我的去路。但今天跟昨天不同,他的身後還跟著四五名身材壯碩的小弟。
他對著我微笑。從他那閃爍著勝利的雙眼中,我已經看見他在品嘗著我所散發出的絕望。
這時,城市中報晚的鐘聲響起。宏亮的鐘聲在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間迴盪,也在間接宣布我的脆弱與無助。
「時間到了,錢呢?」
「……沒錢。」
「那恐怕,妳必須要跟我們走一趟了。」他朝著兩旁的小弟點頭。小弟們上前,用麻繩將無力反抗的我綁住雙手與雙腳,粗魯的行動就像是在對待一件貨品一樣。
接著,一個人掏出不知道沾了什麼的手帕,捂在我的口鼻上。
我雙眼一黑,意識逐漸迷失在名為痛苦的浪潮之中。